話說我悶屋里好些天了,天亮起來,又黑下去,亮起來,又黑下去,還曾跟許多個凌晨的藍光打過招呼,如此,也該成仙了吧,可惜沒有,眼看著那苗條的小身材就鼓脹起來了,看來我做不了瀟灑的宅女。忍無可忍之際,這才想起曾經那個在路上瘋狂仰望天空的家伙,啊,生命在于運動。
久不去玄武湖。住得近,是不去的理由么?人是一種多么矛盾的動物啊,就像多年前的一首老歌唱的,一個想去桂林的家伙一直在有錢和有閑之間搖擺。說白了,還是因為自身的惰性,一個活蹦亂跳的人活著活著就滯重起來了,該打。于是緊鑼密鼓地梳頭、更衣,搞得像是要去約會,扔床底好久的粉色球鞋又被請了出來,嚯,鏡子里那家伙有兩根粗壯的腿。
今年春天,也就是各種花朵在玄武湖畔開得各不相讓的時候,我這個家伙坐在家里以各種理由否定了意淫已久的玄武湖賞花之行,就像一個沒有勇氣表白的呆子,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變成了別人的老婆。總之,我是個玄武湖的負心女。所以,決定出走之后,我第一時間想到玄武湖,要摘掉這個負心的帽子。
好久不走的雙腿,驀然間走起來,步子邁得都特不自然。我用冷酷掩飾內心的羞愧,愧的是自己豬一樣的走姿,也愧自己白白辜負了這些良辰美景。所以徒步去玄武湖的一路上,我一直都是一頭仰著腦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豬———春末夏初的南京城太誘人了,一株株幾近成妖的梧桐、香樟,空氣里綠葉的清香,一陣忽而閃過會把你的心思勾走好久的花香,一只只修了毛會把你弄得心神蕩漾的泰迪,我這是有多賤哪!
傍晚湖邊的人真多,簡直有點不習慣眼前的這一切美景,前后左右的人氣太旺了!走在臺菱橋上,恍如置身仙境。我可不是說套話,你想,那將夜未夜之際,你走在一座白橋上,左右都是水,夜色漸漸的灰下來,薄薄的霧氣彌漫在明城墻邊,汀渚邊偶爾斜來一棵樹,你一定會把那一幕錯當成倪迂的畫,周圍是一群疾走或慢慢晃蕩的人,呼吸著清甜的水草氣味,就得瑟吧你。很快就興奮起來,我那好久不見的興奮啊。
這才由一個疑似中年婦女的家伙重新變成小女孩一枚。時有要跑起來的沖動,于是穿過密密的人群,裝作很急一樣地跑起來,嚯,世界如此清朗。
天色漸暗作灰墨色,一路芳草迷離,野貓歡歌。我很想找到野貓確定的據點,終究沒有去,因為那樹叢太密了,萬一鉆出條美女蛇怎么辦?遇見一片荷花蕩,我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由此可見我是個貧薄之人,實在大驚小怪的。滿池的蓮葉何田田,稍微可惜的是,我這個笨女站在白橋上,而非一個旗袍款款的美女,但有一點很慶幸,幾近一里地的池里,已舉起兩三朵白碩的花。我在心里臆想將來某個夏日的黃昏,一個看去還蠻瘦的妖女款款地來跟滿池怒放的荷花聊天兒。
湖中央那塊站在對岸看來凸出來的林地,原來是花神廟的前景,神似小學課本里巴金先生寫到的“鳥的天堂”。喲,看到這里,不禁心下感慨———多年前,當我還是個胖嘟嘟的高中女生,有一陣,幾乎天天清晨坐公交從許府巷下車,然后在一個長長的巷子走啊走,走到這“鳥的天堂”對岸,畢恭畢敬地坐在一張石凳子上,包里掏一本書,煞有介事地在那里讀。后來,我竟然真的走到這“鳥的天堂”來,不能不說像有一根針,刺醒了心里的一些什么。
歸途中,走在一條梧桐掩映的湖邊大路,心里十分感激,像是受了大恩惠反倒說不出。小跑一段,抬頭:郭璞墩。啊,去年來過這里,親愛的郭璞。
夜色越加迷離,在湖邊的木板路上拾起一片葉子,在橋邊的一棵樹下拾起一朵花,通通帶回家,葉子做書簽,花養水里。經過東大校園時,窺見燈下一對搞曖昧的男女,這才明白為啥玄武湖邊有那么多男女那么慢地在走,曖昧當然是要慢慢搞的。
回到屋里,一身臭汗,脂肪燃燒時的酣暢感猶存,鏡子里的臉照成一枚白瓜。再次想起途中一再捶腦袋的話:我是一頭需要放養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