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教育哲學——一種操作性解釋

摘 要 對職業教育哲學的已有解釋不清晰，有重新解釋的必要。對職業教育哲學的解釋應從兩方面展開，一是確定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即在職業教育中什么問題需要哲學回答；二是明確什么樣的思考是哲學思考，即確定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方式。研究表明，哲學的對象是思想，因此，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就是廣義的職業教育思想。哲學的研究方式是對作為前提的思想的思辨，具有邏輯性與超邏輯性的統一、經驗性與超經驗性的統一、指向的兩面性、綜合性和前提性等特點。職業教育哲學就是綜合運用多學科的資源，對影響和支配職業教育認識和實踐活動的思想進行的不含實證環節的批判和重構。

關鍵詞 職業教育哲學；職業教育思想；研究對象；研究方式

中圖分類號 G71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12）19—0015—05

每個學科的初學者都面臨著一個問題，即自己所在的這個學科究竟是什么。在很多人看來，這也許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但事實上，這個問題不僅事關初學者對自己的認同，也關涉到他們能否有意識地開展本學科的研究，從而促進學科發展。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美國學者認為：“人們有權要求任何一門學科解釋其自身，并指導人們從事這項頗費時間和精力的研究。”[1] 按照這一要求，作為一門學科的職業教育哲學不僅有義務對自身進行解釋，而且這種解釋的清晰程度應足以指導人們從事職業教育哲學研究。

一、對職業教育哲學已有解釋的反思

從文獻標題來看，在我國，從哲學視角研究職業教育的成果并不少，但對“職業教育哲學”直接進行討論的還較為鮮見。在這為數不多的研究中，有些學者對職業教育哲學進行了界定。

有學者認為，教育哲學是從哲學層面或者用哲學的思維方法對各種教育問題進行研究的學科[2]。由于職業教育哲學是教育哲學體系的重要部分，因此，職業教育哲學要么是從哲學層面對職業教育問題的研究，要么是用哲學的思維方法對職業教育問題的探討。要準確把握這一界定，一要明確哲學層面是個什么樣的層面，哲學思維方法是何種方法；二要確定作為職業教育哲學研究對象的職業教育問題包括哪些。在第一個方面，該研究者沒有做任何說明，這使得其對職業教育哲學的解釋并不清晰。在第二個方面，其認為，職業教育哲學的主題就是人與機器的關系問題，具體包括三方面內容：一是人與機器的關系問題，即職業教育要培養人去服從機器還是讓人去掌握機器；二是職業教育的價值論問題，主要涉及職業教育是要培養人的做事能力還是要使學生學會做人，抑或是兩者的統一；三是職業生活中人與機器的關系問題[3]。應該說，將職業教育哲學研究主題歸結為人與機器的關系問題，這不僅頗有哲學韻味，而且很有道理。但是這一看法太過狹窄，將職業教育實踐中的諸多問題都排除在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范圍之外。總之，對職業教育哲學的這一解釋并不能令人滿意，因而是不可接受的。

有學者認為，職業教育哲學就是從哲學層面對職業教育觀以及職業教育行為實踐一般方法論問題進行研究的學科。在這里，所謂職業教育觀是指“關于職教認識的根本觀點和總的看法，具體表現為蘊涵于職教行為實踐中的世界觀、歷史觀、價值觀。一般方法論是關于職教發展與創新的具有普適性特點的一般方法的理論化”。這一認識看似詳盡，但存在兩個問題：其一，沒有對“哲學層面”作出進一步解釋，因此，人們并不清楚哲學層面是什么層面，是哪一層面；其二，一般方法論被認為是“關于職教發展與創新的具有普適性特點的一般方法的理論化”，但這一表述并沒有清楚地勾勒出一般方法論究竟指的是什么。這兩方面的不足使得對職業教育哲學的這一界定也不夠清晰[4]。

與上述學者不同，有學者從多個方面對職業教育哲學進行了界定。他們認為，從職業教育哲學與教育哲學的關系看，職業教育哲學是教育哲學的一個分支，但教育哲學不能取代職業教育哲學。從職業教育哲學與技術哲學的關系看，技術哲學是職業教育哲學的基礎。從職業教育哲學與職業教育學的關系看，兩者有區別也有聯系。就區別而言，在研究對象上，職業教育哲學是對職業教育學的哲學研究，其研究對象是職業教育學的基本問題，是職業教育思想，是職業教育學知識。而職業教育學的研究對象是具體的、現實的職業教育活動。在研究方法上，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方法是單一的，即“哲學所固有和特有的批判反思的思維方式”，而職業教育學的研究方法則是多樣的，如文獻分析法、歷史分析法等。就聯系而言，職業教育哲學以職業教育學為基礎[5]。上述界定對職業教育哲學與教育哲學和技術哲學關系的認識清楚且正確，但對職業教育哲學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的看法仍然模糊。在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上，一會兒說是職業教育學的基本問題，一會兒說是職業教育思想，一會兒說是職業教育學知識，莫衷一是。在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方法上，雖然該界定指出是“批判反思的思維方式”，但并沒有進一步對這種思維方式進行明確說明，因此，所謂“批判反思的思維方式”究竟是什么，仍然不是很清楚。

總而言之，對職業教育哲學的已有解釋在清晰度上并不足夠，因而既不能將職業教育哲學與其他學科區分開來，也不能有效指導人們從事職業教育哲學研究。因此，對職業教育哲學進行重新解釋十分必要。

在最一般意義上，職業教育哲學就是對職業教育的哲學思考，是對職業教育存在的需要進行哲學思考。從這一認識出發，對職業教育哲學的解釋應該從兩方面展開，一是明確在職業教育中，哪些問題需要哲學去回答，或者說，在職業教育中，哲學能夠回答哪些問題？即要確定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二是明確什么樣的思考才是哲學思考，即確定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方式。

二、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廣義的職業教育思想

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就是職業教育中必須由哲學去回答的問題。要弄清楚這個問題，首先需要對哲學的研究對象進行考察。

在西方，黑格爾認為，哲學就是對思想的思想[6]。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柯林伍德在《歷史的觀念》一書中寫道：“哲學是反思的。進行哲學思考的頭腦，決不是簡單地思考一個對象而已；當它思考任何一個對象時，它同時總是思考著它自身對那個對象的思想。因此，哲學也可以叫做第二級思想，即對于思想的思想。”[7] 根據這一觀點，哲學的研究對象就是思想。這得到了我國學者孫正聿的贊成。他明確指出，哲學的直接對象就是思想[8]。那么，這一看法正確嗎？從哲學發展的歷史來看，將哲學的對象界定為思想只是部分正確。古代西方哲學是本體論哲學，追問的是世界的“本源”問題。這表明，哲學最初的對象不是思想而是世界。近代西方哲學從本體論轉向了認識論。西方哲學的認識論轉向出于兩個原因，一是文藝復興以后，自然科學的發展導致自然科學與宗教之間產生了嚴重沖突。因此，迫切需要哲學為科學研究活動和科學知識的可靠性提供支持。二是對“世界的本源是什么”的多樣化回答，導致人們對認識“本源”的活動進行反思，提出人能否認識“本源”以及怎樣才能認識“本源”的問題。這兩個原因規定了認識論的主要任務，即回答思維能不能、何以能及如何認識存在。在這里，哲學的對象已經從世界變成了思想，只不過哲學研究的不是思想的內容，而是思想活動的可能性和方式，其目的是為思想尋找“依據”。到了現代，人們認識到，人類只能通過語言才能把握和認識世界，也只能通過語言傳達認識的結果，于是現代西方哲學從認識論進一步后退，開始以語言為哲學研究的對象。由于語言是認識和思想活動的中介，因此，現代西方哲學的研究對象其實仍然是思想，只不過從思想的可能性和方式變成了思想的中介。總而言之，思想作為哲學的研究對象只是近代以來的事。因此，認為哲學的研究對象是思想的看法是不完全正確的。但是，從哲學的價值看，依然可以認為，哲學的研究對象就是思想。

不論怎么界定哲學，它都是人類的一種認識活動。人之所以從事這項活動，歸根結底是因為它對人有意義、有價值。而在當前情況下，以“世界”為對象的本體論哲學已經沒有價值或者沒有原先的價值了。有學者認為，古代的本體論哲學思考的是“天事”。在“天事”上，人不可能有所作為。因此，本體論哲學對人沒有什么價值[9]。另有學者認為，在古希臘，人們追問世界本源的根本原因是要為自己尋找一個依靠和支撐，以消除變動不居的世界給人帶來的無助和恐慌，使人獲得一種心靈上的安寧，從而“既能經受起苦難的重壓，也能經受起幸福的誘惑”[10]。然而，伴隨著生活和人類思想文化的發展，本體論哲學的這種價值已經消失了。因此，哲學的對象就是思想。

如果說，哲學的研究對象是思想，那么，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對象就是職業教育思想。這一看法合理嗎？人們通常將職業教育學的研究對象界定為職業教育問題。從職業教育的概念來看，職業教育是培養符合社會需要的職業人的活動。這表明，職業教育問題就是“培養”問題，那些通常被認為是職業教育問題的職業學校治理、經費籌措等問題并不是職業教育問題，而只是與職業教育問題有關的管理和經濟問題，或者說是職業教育領域中的管理和經濟問題。但從現實來看，不僅“培養”問題，而且與職業教育相關的管理、經濟、政治等問題都被認為是職業教育問題。將以上論述綜合起來看，職業教育中的“培養”問題可視為狹義的職業教育問題，而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所指的職業教育問題可視為廣義的職業教育問題。根據這種邏輯，職業教育思想也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職業教育思想指的是關于“培養”活動的思想，而廣義的職業教育思想則不僅包括關于“培養”活動的思想，還包括與“培養”活動有關的思想。對于職業教育哲學而言，其研究對象是廣義的職業教育思想。

三、職業教育哲學的研究方式——對職業教育思想的前提思辨

哲學是對思想的思想。但是，對思想的思想并不一定是哲學。換句話說，思想并不是哲學獨有的研究對象，在哲學之外，還存在其他以思想為對象的學科，如心理學和歷史學。前者研究思想的心理過程，后者探討歷史上各學科領域中名人名家的思想。柯林伍德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發現地球到太陽的距離乃是第一級思想的任務；而發現當我們發現地球到太陽的距離時我們到底是在做什么，便是第二級思想的任務了”，而這是“邏輯和科學理論的任務”[11]。這些論述表明，對職業教育領域中思想的思想也并不一定是職業教育哲學。事實的確如此，例如，職業教育史學就對著名職業教育家的思想進行研究。但與職業教育史學不同的是，職業教育哲學是以哲學的思維方法去面對職業教育思想的。那么，哲學的思維方法是怎樣的呢？

哲學思維是一種思辨思維。這種思維具有如下特點：第一，邏輯性與超邏輯性的統一。在哲學上，思辨是“指運用邏輯推導而進行純理論、純概念的思考”[12]。這一界定的不合理之處在于，對思辨與邏輯之間關系的認識是片面的。因為哲學思辨雖然依賴于邏輯的手段，但并不是純粹邏輯的。哲學思辨的思維方式是從一般到個別，即演繹的方式。具體的演繹過程雖然具有很強的邏輯性，但是“一般”本身的提出絕不是邏輯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哲學思辨也具有超邏輯性。

第二，經驗性與超經驗性的統一。思辨是“純理論、純概念的思考”。這表明，思辨不是對經驗對象的直接思考，因而是超越經驗的。因此，在哲學思辨的過程中，不能出現實證和經驗環節。然而，理論和概念有其經驗內容，因此，思辨雖然超越了經驗，但沒有脫離經驗。思辨是經驗與超經驗的統一。

第三，指向的兩面性。人們常說，哲學思維具有批判性。這是正確的，但是不全面。原因在于，哲學思維不僅有批判的一面，也有建構的一面。從批判一面講，哲學思維就是對“思想”的否定思考，或者說對既定思想的澄清。從建構一面說，哲學思維就是在批判的基礎上，呈現一幅美好的圖景，從而為人們提供生活的方向。

第四，綜合性。所謂綜合性是指，哲學對思想的思想不是只運用、只依靠一種思想、一種知識，而是綜合運用來自各學科的思想和知識，是通過各種思想之間的互相碰撞和對話實現的。

第五，前提性。哲學的對象是思想，但是，作為哲學研究對象的思想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思想，而有其特殊的規定性，即前提性。作為實踐者，人的行動受其自身相關思想的影響和支配，作為認識者，人對認識對象所持的看法也是建立在其原有觀念基礎上的。在這里，影響和支配行動的思想以及作為新思想基礎的思想就是哲學的研究對象。這意味著，作為哲學對象的思想，就是人的實踐活動和認識活動的思想前提。換句話說，哲學思維就是對實踐活動和認識活動賴以成立的思想前提進行追問。這意味著，作為對“思想”的思想，哲學研究的是作為認識和實踐活動前提的思想。或者說，哲學面對人的活動時，不是面向活動本身，而是透過活動本身對活動的思想前提進行考察，這就是哲學思維的前提性。

綜上所述，從思維的角度看，哲學就是綜合運用多學科的資源，對影響和支配人類認識和實踐活動的思想進行的不含實證環節的批判和重構。作為哲學的一門分支學科，職業教育哲學所使用的正是這種思維方式。

通過對職業教育哲學研究對象和研究方式的討論，可以對職業教育哲學作出如下界定：所謂職業教育哲學就是對影響和支配職業教育實踐和認識活動的思想的思辨研究。為了更好地理解這一界定，這里將通過案例來加以說明。在職業教育課程研究中，學者們基于不同的學科視角對職業教育課程過于重視學科知識體系的現象進行了廣泛批評。其中，哲學就是很重要的視角。有學者認為，這一現象的根源在于學生觀，即人們對學生的根本看法。具體來說，接受性、被動性的學生觀導致了職業教育課程學科化，因此，要想改變這一不合理的現象，就必須實現學生觀的變革，樹立創新性、生成性和總體性的學生觀[13]。面對同樣的問題，另有學者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即職業教育課程學科化的根源在于人們對技術與科學以及實踐與理論之間關系的錯誤認識——“技術是科學的應用”和“實踐是理論的應用”。因此，要想改變職業教育課程學科化傾向，就需要重構技術與科學以及實踐與理論之間的關系[14]。盡管不同學者對同一問題給出了不同回答，但這兩項研究都是職業教育哲學研究，因為兩項研究都不是直接討論職業教育課程學科化這一現象，而是對支撐這一現象之思想前提的沒有經驗環節的批判和重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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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is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A kind of Operability Explanation

LIANG Qing

（College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ianji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Education， Tianjin 300222， China）

Abstract In order to guide people engage in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t is necessary to explain the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clearly. In general， the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a kind of thought on the issues which need philosophy to answer. In view of the above， the explanation should conduct from two aspects： first， we should determine the object of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hat is， what kind of issues that need philosophy to answer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second， we should confirm what kind of thought is philosophical thought. Research shows that idea is the object of philosophy. So， the object of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vocational education ideas. The philosophical mode of thought is speculation. All in all， the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s criticism and reconstruction on the idea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which influence cognitive activities and practical activities without using empirical methods.

Key words philosoph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vocational education idea； research object； research mo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