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境的印記

摘 要：北歐神話傳說為托爾金的幻想文學創作提供了靈感和想象的源泉，為后來他所描繪的系統的“中土世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此外，中世紀流傳的英格蘭亞瑟王傳說也對托爾金的神話創作，特別是龍的形象的展現有很大的影響。

關鍵詞：托爾金 龍 奇境 神話

英國幻想文學家托爾金對“龍”的形象寵愛有加，在他的幻想文學作品中描寫了一系列龍的形象：從早期幻想文學的萌芽之作《羅佛蘭登》中與羅佛蘭登在月亮上嬉戲的大白龍到幽默幻想故事《哈莫農夫吉爾斯》中膽小而又貪財的龍克瑞索菲賴克斯，從敘述中土世界第一紀魔戒起源的《精靈寶鉆》中的黑暗之王莫高斯的邪惡幫兇——惡龍始祖格勞龍到《霍比特人》中占據大孤山和寶藏的巨龍斯毛格。在托爾金看來，龍與幻想世界是緊密聯系的，是讀者進入“第二世界”的標志?！褒埖纳砩隙伎逃衅婢车挠∮?，有它的地方就標志著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幻想則是另一個世界的創造或是顯現，代表著人的一種深沉愿望。我最深沉的愿望就是龍?！雹?/p>

一、龍的神話起源

托爾金從小就對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非常癡迷，喬治·麥克唐納的童話故事《公主與科迪》，描寫亞瑟王一生，騎士和圣杯的傳奇故事，特別是安德魯·朗格的《紅色故事集》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都t色故事集》中最讓他難以忘懷的是其中最后那篇描寫勇士西格德屠龍的《西格德的故事》。故事根據北歐神話《沃爾松格薩迦》改編而成，西格德本是王子，有兩個哥哥，大哥就是巨龍法夫納，二哥叫奧特，有時會變成水獺，因奧特意外被殺，父王懲罰殺人者要他用奧特的皮包滿所有金子。不過矮神安德瓦里的金戒指也被兇手拿走，矮神一怒施咒語，讓擁有戒指的人遭到不幸。法夫納因戒指的誘惑而殺死父親，奪走了金子。西格德決定殺死巨龍法夫納，最終奪取了寶藏為父親報了仇?！褒埐⒎鞘菬o聊的奇想。不管它如何起源或創造出來，傳說中的龍都是人強大想象力的產物，要比龍的金巢更有意義。直至今天你會發現那些聽過英雄故事和真正見過英雄的人們沒有忽視悲劇傳奇和歷史，仍然沉醉在龍的想象之中?！雹?/p>

歐洲古代神話和傳說中的龍的形象受到東方的影響?！皩嶋H上，龍在成為我們（歐洲）現在所知的邪惡形象之前已經有很長的存在歷史。他們可能起源于亞洲，具有與歐洲不同的涵義?！雹?通常認為歐洲神話中龍的形象是由古羅馬人在征服東方的過程中帶回來的，最早起源于古代巴比倫神話傳說。據巴比倫史詩埃努馬·埃利什（Emuma Elis）中記載，原初之時世間只存在著兩個神：阿卜蘇（Apsu）和提阿瑪特（Tiamat）。阿卜蘇代表淡水，是虛無父神，而提阿瑪特代表大海，是混沌母神。提阿瑪特被描寫為具有蛇蟒般的身軀，渾身覆蓋著鱗片，頭上長著突出的犄角，被認為是最早出現的龍的形象。他們結合生下了很多后代，這些后代成為世界的新神靈。由于提阿瑪特對子女后代放任不理，于是后代們就都喜歡大喊大叫。阿卜蘇覺得他們太過吵鬧，于是決定要毀滅了這幫子孫。誰知道這個念頭被其中一個叫伊阿（Ea）的后代洞悉。他先下手為強，使用了咒語令阿卜蘇沉睡并將他殺死。阿卜蘇的死讓提阿瑪特悲痛萬分，她決定對這些后代進行報復，于是又生了一些兇猛異常的后代，其中有大蟒，有巨龍，有蝎子精，還有半人半馬獸。見此情景，背叛阿卜蘇的孩子們知道很難戰勝這些新生的怪獸，就決定派人與自己的母親單獨決斗。伊阿的兒子馬杜克（Marduk）英勇非凡，提出要參加決斗，但條件是如果獲勝要推舉他為宇宙之王。最后馬杜克殺死了阿卜蘇，還用自己的神網抓住了所有的怪物，成為了巴比倫之王。

托爾金一向癡迷于歐洲古代神話和史詩，“長期以來，托爾金對包括盎格魯·薩克遜英雄史詩《貝奧武甫》、古冰島詩歌《埃達》和古芬蘭神話史詩《卡勒瓦拉》等在內的歐洲古代神話傳奇和史詩進行了認真的研讀和深入研究?！雹?北歐神話傳說為托爾金的幻想文學創作提供了靈感和想象的源泉，為后來他所描繪的系統的“中土世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此外，中世紀流傳的英格蘭亞瑟王傳說也對托爾金的神話創作，特別是龍的形象的展現有很大的影響。

《貝奧武甫》是歐洲較早用古英語寫成的英雄史詩，也是盎格魯—撒克遜文學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這部作品在五六世紀已經開始在民間口頭流傳，但直到8世紀才成書，講述的是古代英雄與魔怪搏斗的傳奇冒險故事。貝奧武甫是6世紀的一個歷史人物，但在詩人們的筆下，他成了一位神話中的英雄人物。這位瑞典南部耶特族的年輕貴族，聞知妖魔格蘭德爾屢屢夜襲丹麥國王賀羅斯加的宴會廳，殺害并擄走醉臥酣睡的武士，便帶十四名勇士渡海相助。當晚，賀羅斯加國王在“鹿廳”中款待客人們，貝奧武甫與同伴們留守在經常遭妖怪襲擊的“鹿廳”。夜間格蘭德爾闖進廳內，要吃其中一個武士時，貝奧武甫急忙出手相救，與格蘭德爾搏斗在一起。貝奧武甫以驚人的臂力占據了上風，并扯斷了怪物的一只胳膊，受了致命傷的格蘭德爾落荒而逃，最終一命嗚呼。第二天國王設宴犒賞貝奧武甫，王后還賜給他們大禮。第二天夜間格蘭德爾的母親替兒子報仇，抓走了國王的大臣。貝奧武甫追蹤到沼澤地，獨自潛入水中與母怪搏斗，將她殺死。第二部分寫了貝奧武甫凱旋回國后的故事。耶特國王許耶拉克和他的兒子赫阿德勒德先后死于非命，貝奧武甫繼承王位，成功地統治耶特國達五十年之久。就在貝奧武甫老年之時，一條毒龍因自己的寶物被逃跑的奴隸盜走而進行報復，危害百姓。貝奧武甫決定率領自己的武士為民除害。在與惡龍搏斗過程中，貝奧武甫的劍斷了，又被龍吐出的火焰燒傷。武士們都因懼怕而逃跑，只剩下貝奧武甫和一位名叫威格拉夫的年輕武士。在這名武士的協助下，惡龍終于被殺死，然而貝奧武甫也因傷勢過重而死。

史詩《貝奧武甫》為托爾金《魔戒》系列的人物塑造和情節發展提供了很多借鑒。《魔戒》中弗拉多（Frodo）的名字就曾經出現在過《貝奧武甫》之中。在《貝奧武甫》中Orcanes是用來稱怪物的，而托爾金根據這個詞創造了Orcs，也就是半獸人。在《魔戒前傳：霍比特人》中，畢爾博·巴金斯曾經在龍窩里偷了一只杯子，而在《貝奧武甫》里，龍窩里也有一只杯子被偷。在《貝奧武甫》中龍的反應是從洞中追出，然后毀壞田野，這一情節在《魔戒前傳：霍比特人》中得到了再現。

二、托爾金作品中龍的神話想象

在托爾金看來，龍是奇境的標志，是人幻想的產物，沒有龍的神話與幻想故事是不可想象的?！爱斎?，自己的膽小不希望他們出現在周圍，闖入自己相對安全的世界之中，不過倒是可以安安靜靜地讀些故事，不受驚擾。但是那個包含巨龍法夫納的想象世界似乎更豐富，更美麗，不管這樣做的代價有多大?！雹?在對盎格魯-撒克

遜史詩《貝奧武甫》的深刻挖掘中，托爾金在《貝奧武甫：怪獸與批評家》一文中提出了自己對中世紀文學中龍的描寫的看法：中世紀文學重點書寫了兩條龍——巨龍法夫納和貝奧武甫的禍根。

托爾金在自己所創造的中土世界中也描繪了兩條龍：格勞龍和斯毛格?！毒`寶鉆》中的格勞龍（Glaurung）是托爾金所創造的中土世界的第一個龍的形象。格勞龍的名字在精靈語中意思為“金色”，是兇猛與狡詐的化身。雖然格勞龍并非是中土世界最大的龍，也不會飛翔，但是很強大，他不需親自行動便可達到他的目的。格勞龍雖然是黑暗魔王莫高斯用一些不知名的方法培育的邪惡使者，但狡猾程度更勝于莫高斯。如同索倫一樣，欺詐是格勞龍的本能，他非常精明地施行詭計及謊言，當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他所帶來的破壞更甚于殘暴的力量，他導致精靈要塞納國斯隆德毀滅，又令當時的大英雄圖林·圖倫拔自殺。格勞龍又令圖林的妹妹妮諾爾失憶，使兄妹不能相認，還嫁給她的哥哥。圖林在自殺前，以其佩劍古山格殺死了格勞龍。

《魔戒前傳：霍比特人》中的斯毛格被認為是中土世界“最后一條龍”，與格勞龍有相似之處：強大、傲慢、狡詐。在北歐神話中，龍常常被描寫成具有人一樣的對金子的貪婪欲望。他們喜歡把掠奪來的財寶藏在洞中，把金子鋪成床以便時刻看管。“龍的寶藏”是托爾金幻想文學最為鐘愛的主題之一?！赌Ы淝皞鳎夯舯忍厝恕分械膼糊埶姑癜寻怂氐慕疸y珠寶、水晶美鉆等搜刮一空，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盤踞在孤山的財寶上。不過，盡管很強大，斯毛格也有自身致命的弱點：他的腹部滿布寶石，這使他幾乎不會受到損傷，但他的左胸并無防護。勇士巴德從畢爾博那得知了斯毛格的弱點，當斯毛格向他襲來時，巴德朝他胸前射出黑箭，消滅了這只最兇狠的金色巨龍。

除了中土世界的龍之外，托爾金在其他的幻想作品中對龍也有非常幽默、生動的描述。在短篇幻想故事《羅佛蘭登》中，托爾金描寫了月亮上可怕的大白龍的形象。這篇童話的創作還有一個感人的故事，那是1925年托爾金一家去海邊度假，二兒子邁克爾在沙灘上丟失了自己的玩具狗。為了安慰兒子，托爾金便給他講小狗羅佛蘭登因被巫師施魔法變成玩具狗的冒險故事。羅佛蘭登經歷了很多險境，其中最令他恐懼的就是在月亮上與大白龍的不期而遇。

托爾金在《羅佛蘭登》中的大白龍的形象塑造受到了中世紀亞瑟王傳說的影響。15世紀英國國王沃提根想要建一座塔，但不管工匠們多努力，塔到了晚上總要倒塌。最后國王讓人找到了年幼的梅林，他告訴國王塔建在了地下水上面，一旦抽干就會出現紅白兩條龍。梅林還預言說紅龍代表威爾士，白龍代表撒克遜。兩條龍彼此對抗，紅龍終將戰勝白龍，待此日來臨，亦是威爾士人戰勝撒克遜人之日。在《羅佛蘭登》中，羅佛蘭登與月亮小狗玩耍時遇到了生活在月亮洞窟中的大白龍。這條龍有與惡龍斯毛格相似的特征，“雙眼碧綠，每個關節都在噴出綠色火焰，鼻子里呼哧呼哧噴著滾滾黑煙，就像蒸汽機那樣。”《羅佛蘭登》中的大白龍也是異常兇惡，在它想將羅佛蘭登置于死地之時，月中老人發現了它的弱點。月亮老人從窗口射出了魔液，正好擊中了龍柔軟的腹部，把龍打扁了。

《哈莫農夫吉爾斯》是一篇仿中世紀風格的、富有戲劇色彩的幻想作品。小說中的主人公吉爾斯是一個平凡無奇但又機智勇敢的農夫，他憑借自己的智慧趕走了來村子里搗亂的巨人，一下變成了眾人眼中的平民英雄。不過巨龍克瑞索菲賴克斯·戴夫斯的出現又讓吉爾斯不得不承擔屠龍者的重擔。克瑞索菲賴克斯危害百姓，掠奪財寶，是一條貪婪成性的惡龍。同時這條惡龍也有膽小的一面，當面對手持“咬尾劍”的農夫吉爾斯時竟俯首稱臣，愿意以自己搜羅的財寶為代價換取一命。不過當約定上繳給吉爾斯財寶的日子到來之時，惡龍卻背信棄義，拒絕兌現自己的諾言。最終克瑞索菲賴克斯還是被勇敢的農夫吉爾斯制服。

托爾金從北歐神話和傳奇得到啟示，獲得文學滋養，在自己的幻想文學作品中創造了龍的形象。在《魔戒》第一部中，當談到如何銷毀魔戒時，甘道夫提出龍之火可以融化這枚戒指，但又說道：“由于世間無龍，龍之火已經不夠熱了?！辈贿^托爾金對此更正說：“龍并未終結，而是存在于離我們很近的時代里?！痹谕袪柦鹂磥恚埲耘f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世界中，是“神奇的想象的產物”。⑥

①⑤ Ｊ． Ｒ． Ｒ． Ｔｏｌｋｉｅｎ． Ｔｈｅ Ｔｏｌｋｉｅｎ Ｒｅａｄｅｒ． Ｎｅｗ Ｙｏｒｋ： Ｂａｌｌａｎｔｉｎｅ， １９６６．

② Ｊ．Ｒ．Ｒ．Ｔｏｌｋｉｅｎ． Ｂｅｏｗｕｌｆ： Ｔｈｅ Ｍｏｎｓｔｅｒｓ 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ｒｉｔｉｃｓ [Ａ]． Ｌｅｗｉｓ Ｅ． Ｎｉｃｈｏｌｓｏｎ． Ａｎ Ａｎｔｈｏｌｏｇｙ ｏｆ Ｂｅｏｗｕｌｆ Ｃｒｉｔｉｃｉｓｍ[Ｍ]． Ｐａｒｉｓ：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Ｎｏｒｔｒｅ Ｄａｍｅ Ｐｒｅｓｓ， １９６３．

③ Ｎｏｅｌ， Ｒｕｔｈ Ｓ． Ｔｈｅ Ｍｙｔｈｏｌｏｇｙ ｏｆ Ｍｉｄｄｌｅ－Ｅａｒｔｈ [Ｍ]． Ｂｏｓｔｏｎ： Ｈｏｕｇｈｔｏｎ Ｍｉｆｆｌｉｎ Ｃｏｍｐａｎｙ， １９７７．

④ 舒偉：《托爾金的神話意識和神話想象》，《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科版）2007年第4期。

⑥ Carpenter， Humphrey. The Letters of J. R. R. Tolkien. London: George Allen Unwin， Ltd， 1981.

基金項目：本文系天津市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托爾金幻想文學思想研究”（項目編號：TJWW11-004）的階段性成果

作 者：李 墨，碩士，天津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與翻譯研究。

編 輯：康 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