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福克納身為美國南方文學的主要作家之一,通過不斷挖掘家鄉的各個細節幻化出“約克納帕塔法”這一虛無的世界,創造出所需要的文學和藝術效果。拉斐特縣作為“約克納帕塔法縣”的現實原型,是作家創作素材和靈感的源泉。福克納以對家鄉強烈的感情,在家鄉的地域空間上挖掘、創作出“約克納帕塔法”世系,用南方的故事講述美國的歷史,甚至展現人類的精神世界。
關鍵詞:福克納 地域性 美國南方
地域性涉及方言、俚語、民俗以及特殊的地理環境、歷史傳統、文化經驗和思維方式等特點,是美國南方文學的主要特征。地域空間意識是眾多作家觀察事物的視角,如南方作家的寫作素材多取自南方,西部文學的視角多投向西部等,盡管某些南方文學和西部文學之間有著些許的糅雜。
文學作品中人物的靈魂多是通過作者的民族血脈和地理背景所呈現出來的。這種表現既是作家對于自身身份的認同和對于故土熱愛的結合,如哈代筆下神奇的藝術空間“威塞克斯”是孕育于家鄉多塞特的雛形世界;如“馬孔多”雀躍于馬爾克斯的內心和筆下,是作家本人對于故土阿拉卡塔卡的藝術化再現。
福克納建立的“約克納帕塔法”以美國南部密西西比州拉斐特郡的歷史和家族的興衰為原型,描繪出整個南方社會的“喧囂與騷動”和“彌留之際”,折射出美國南方甚至世界的歷史現實和精神危機。
一
從作者的生平研究作品是最基礎的文學研究方式(韋勒克,1984:68)。了解福克納的生平是理解他的小說的前提。1897年,福克納出生于密西西比州的新奧爾巴尼,后來移居奧克斯福。少時的福克納過著小鎮的生活,茂密的森林和斑斕的沼澤是他的天堂,童年和少年時圣殿般的世界就是他日后創作的巨大寶庫。
孩童時期的福克納常能聽到關于家族歷史尤其是曾祖父老上校的傳奇故事。對于小福克納,老上校是浪漫和傳奇的化身。老上校生活在內戰剛結束后種族問題依然嚴峻的密西西比。似乎所有的白人對黑人奴隸的反抗都感到極度恐慌,盡管明知這種恐慌于事無補。福克納的血管里流淌的是集作家、律師、商人、奴隸主和內戰英雄等各種身份于一身的曾祖的血液,思維里存在的是內戰前南部的輝煌浪漫和內戰失利后南部的衰敗恐慌之間的強烈反差(帕里尼,2007,008-010)。
童年的福克納聽的最多的是關于內戰的議題,母親在窗前用心草擬的故事、奶媽于桌邊用愛講述的神話、退伍軍人在田納西的泥土上回憶的大大小小的戰役都些許涉及到內戰——這個南方上層階級曾認為的南部之殤。這些故事和他常去的被原始叢林圍繞的提帕河畔,慢慢成為作品中的片片原料和滴滴調味品。
成長后的福克納用自己屬于南方的有些保守的思維、用世界各個角落都能感悟的文字譜寫著南方的榮辱和對美國甚至世界精神發展的思考。“約克納帕塔法縣”是福克納大約十五部長篇小說和眾多中短篇小說的故事背景,這些作品被考利稱為“福克納的神話王國”,通常被稱為“約克納帕塔法”世系。根據作家親手繪制的幾乎是福克納故鄉再版的“約克納帕塔法縣”地圖,根據福克納的構建,這個存在于他頭腦中的虛幻的神話王國是密西西比州北部的一個縣,幾乎位于州邊界線上,中心是首府杰弗生鎮,不僅有橫貫東西的縣公路,還有縱橫南北的薩托里斯鐵路,不僅有長滿小松樹的沙丘,還有泛出黑土的河床。“約克納帕塔法”世系的主要脈絡是杰弗生鎮以及鄰近鄉野的故事,這里有幾代居民計15600多人(李文俊,1980:26)。
內戰的影響充斥著密西西比每一寸曾經絢麗多彩的土地。拉斐特縣是一個有深遠歷史意義的南方社會群落。這里不僅樹茂草盛、水緩土沃,為了生存而不斷奮斗的居民的社會角色更是復雜——有奴隸、佃農、貧窮的白人等社會底層人士,也有商人、企業家、律師等中產階級。福克納在“比郵票還小的地方”,盡情地探尋人類的內心矛盾。
我們雖無法清晰地分辨作家手中的原始素材與他筆下創造出來的虛幻社會,卻能清楚感受到作家心底對戰前南方的摯熱情感——“約克納帕塔法縣”過去的美好和曾經的燦爛被福克納反復放大。明特曾指出“福克納力圖寫出他的想象世界和他不能完全接受的現實之間的異同,對他來講,前一個世界足以成為后一個世界的治療”①。
地域在福克納的作品中擔負著無可替代的作用。地域的角色深入其著作,通過流動的疆域性和無限的文體性建筑起福克納宏偉的文學宮殿。地域感似乎是福克納的一切。其緣由堪比艾略特筆下“意義深重的土地”。但是福克納所創造的“歷史和地域”在展現南方歷史和人文本身的同時,更創造出一種令人既心神想往而又望而生畏的文學意境。看似外化的地域性遠遠跨越了單純的地理空間含義,點滴滲透于他筆下各人物的靈與魂(帕里尼,2007:3),而作品中凝重的歷史感和悲劇色彩是南方所經歷內戰的彰顯。
二
福克納的民族心理是用現實主義、意識流等手段幽默地表現的。美國歷史上南方的興衰和南方的悲劇在他的筆下以莊嚴的形式不斷強化。福克納的世界觀體現在此。巧妙的想象、華麗的詞匯和強烈的感情步步展現他的文學造詣。舊日南方的絢麗在福克納筆下幻化成許多理想的人物形象,如《喧嘩與騷動》中的昆丁、《去吧,摩西》中的艾克、《小鎮》中的史蒂文森和《我的彌留之際》中的達爾。這些代表浪漫主義的主人公的所述所為,表達出福克納對南方土地的深切認識、對自然的真摯感情,甚至對逝去的南方傳統的緬懷。
除了浪漫主義,福克納還運用南方文學中典型的哥特式藝術手法讓讀者領悟南方鄉親之間淳樸的人情和民風,如短篇小說《獻給艾米麗的玫瑰》中艾米麗即使殺人留尸,鄉親們依然“只是說她控制不住自己”,卻沒有說艾米麗小姐已經瘋癲。福克納正是通過這種看似怪異、偏執的人物一幕幕揭開他對南方的愛。
或者現實的、或者浪漫的、或者怪異的人物性格內化彰顯了福克納的精神世界和認知空間。而“認知空間是貼有民族標簽,即承載著民族固化知識和認識的心理空間或心智空間”。
福克納通過內隱在心靈深處的南方傳統建立起“約克納帕塔法”這個藝術空間。并且讓非線性的生命一次次輪回在過去與現在的重疊中。他的家在美國南部,他的出發點在南方,民族的意識隱隱在他的血液中沸騰,外化成一篇篇長篇或諷刺的或現實的小說、一首首情感豐富的詩歌。
三
福克納的文學殿堂正是建立在“約克納帕塔法”這個他所熟知的、他所痛恨的、他所希冀的土地上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下的各個人物用他們對話和獨白在時間縱向上覆蓋了自獨立戰爭起至“二戰”以后的百余年,情感深度上涉獵了南方浪漫主義傳統。如果沒有了這條被福克納本人稱為“在平坦的土地上緩慢流動的水”的河水,沒有了拉斐特郡這個為紀念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拉法葉侯爵而命名的縣郡,福克納是否能創建出這個令他登上諾貝爾文學獎領獎壇的“約克納帕塔法”世系就將引起另一番的研究和考證。
福克納從未否認他是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把目光投放在普遍意義上的南方作家,雖然他曾在《花園里的雄獅》中說“這個南方人寫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他所在的環境”,威廉·福克納在代表南方腹地的同時又是南方腹地的化身。
但是拋開他所在的南方,放下南方所經歷的血雨腥風,缺少了流淌在他血管里的南方情節,小說中的對于美國南方的種族問題做出揭露與探討是否能夠如此的深刻,是否能探尋到“我們今天的悲劇是人們普遍存在一種生理上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存在已久”就更值得商榷了。
當然福克納作為作家的偉大之處還在于盡管研究者花費了很大的氣力也沒能夠在現實的拉斐特縣和虛構的“約克納帕塔法”之間建立一一對應的關聯,哪怕“約克納帕塔法”的景致與拉斐特有相似之處,哪怕“約克納帕塔法”世系下的人物名字和品格與拉斐特縣的很多白人和黑人有重疊之處。他所要追求的,似乎不是深沉地把家鄉拉斐特的故事講出來,而是通過輕松自在的跨越在拉斐特和“約克納帕塔法”之間的空間(張弘,2001),來溝通現實的拉斐特和虛構的“約克納帕塔法”,讓這些他一個個塑造出來的活躍在“約克納帕塔法”的人物,實現他的宗旨——追問這個世界的本來面貌以及人們活著的意義。
① 戴維·明特:《福克納傳》,上海東方出版中心1994年版,第19頁。
參考文獻:
[1] 韋勒克.文學理論[M].劉象愚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4.
[2] 李文俊.福克納評論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
[3] 杰伊·帕里尼.福克納傳[M].吳海云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
[4] 張弘.美國南方文化傳統與南方文學特征[J].學術交流,2001,(10):127-129.
基金項目:黑龍江省哲社規劃辦(扶持共建)項目——英語實踐與地域文化體驗模式研究,項目編號:10E088
作 者:王 鑫,英語語言文學碩士,齊齊哈爾大學大學英語教研部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跨文化交際。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