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愛情

初秋的夜晚，我坐在五道營胡同口里。酒過三巡時，我看見窗外有一個清秀的少年騎著單車拐入院落。他穿著一件干干凈凈的藍色襯衣，襯衣下擺整齊地扎在牛仔褲里，仿佛要赴一個莊重的約會。

店里除了我和朋友以外，只有一個年輕的服務生。少年顯然跟服務生非常熟悉，點頭招呼著。

沒過一會兒，少年跑到我和朋友面前，騎在座椅上，故作不羈狀問：“喝酒呢？”我問：“大半夜的，一個小孩子來酒吧干什么？”“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16歲了，不信你看我的身份證。”說罷，他從座椅上跳起來。

身份證倒是不假，我笑笑：“好吧，16歲的大人，你來做什么呢？”少年的臉一下子紅了，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服務生揚聲插了一句話：“他是為了小曼嘛。可惜，人家下班了。”

原來，小曼是這里的服務員，是讓少年愛慕的女孩。年輕人，總是樂意在別人面前談論自己的愛情。少年興奮而故作神秘地問：“要不要看看她的照片？”還不等我們回答，他已拿出手機放在我面前。

手機里是一個干干凈凈的少女照片，圓圓的臉，留著齊劉海短發，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并不是很漂亮嘛。”我故意逗他。

“喜歡一個女人不能僅僅因為她漂亮。”他一邊反復地看著屏幕上的照片，一邊滿不在乎地說，“我今晚就睡在這里了，因為她明天上早班。她一來，我就可以看見她，多好。”他有點自言自語。

“你知道我為什么今天要穿襯衫嗎？我平時都穿運動衣。”他忽然站起來，向我展示他的襯衣，“因為她說我穿襯衣的樣子最好看了，所以我每次見她時都把襯衣穿上。嘿嘿。”

“這是你的初戀？”我追問道。

“唉，不是。”他有點惆悵地回憶，“上小學的時候，我喜歡過一個女孩。我攢下早餐的錢給她買貼紙，結果她卻喜歡別的男生，把貼紙都送給那小子了。”

“那現在這個女孩，她喜歡你嗎？”我問。

安靜地守著吧臺的服務生，“撲哧”一笑。少年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回過頭做出一臉滄桑的模樣說：“喜歡一個人是你自己的事，管別人是不是喜歡你呢。”

“那你喜歡她什么呢？”我問。

“不知道。”少年臉上有一種又惘然又甜蜜的表情，“就是看到她，心里就撲通撲通地跳，就覺得好想再見到她。哎喲，你不明白啦。”

是啊，他說得也對，我16歲的那個初秋，已經褪色成這條胡同里貓走過的腳步，無聲無息，抓都抓不住一點兒。

少年想了一下，決定去閣樓把襯衣脫掉：“否則就皺了。”話音未落，人就不見了。少年的氣息還在，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聲音，落在我酒意微醺的聽覺里，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