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了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但當生活與理想發生沖突時,是繼續還是放棄,他們該如何選擇?
一份偉大的事業
在老家河南省開封市通許縣,司占杰名聲不小。1998年,他高考奪得通許縣文科狀元,成了村子里20年來的第一個大學生。
奔赴昆明求學之初,司占杰對未來的生活有著美好憧憬。他學的是法律專業,若畢業后在昆明做律師,一年能掙二三十萬元,完全可以讓家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是,一次偶然經歷,改變了他的想法。
大三時,司占杰了解到云南個舊一所村小學的學生生活困難,他便和同寢室的5個同學每人每月出10元,一起資助一個孩子完成學業。后來,他又獨自跑到村里去了解情況,然后開始聯系朋友以資助更多的孩子。
在這一過程中,司占杰逐漸明白,自己最看重的不是衣食無憂的物質需要,而是“人的尊嚴與價值”。如何實現這個理想呢?起初,司占杰并沒有頭緒,直到畢業前夕他無意中從網上看到一份介紹中國民間組織發展動向的刊物。“原來有NGO(非政府組織)這個機構!”司占杰內心充滿喜悅,認為自己終于找到了方向。
一年半以后,司占杰確立了更具體的方向,他轉到另一家公益機構,這家機構專門幫助那些被社會遺忘的麻風病康復者。
就這樣,司占杰一直堅持走公益這條道路。他知道,理解他的人不多,愿意陪他一起走的人更少,直到28歲的田星出現在他面前。
我邀請你,和我一同走下去
田星是貴州人,2011年是她來到北京的第十個年頭。從小到大,田星一直沿著一條“被預設”的軌道,“無偏差”地一路走來。
2001年,田星考入北京大學會計學系,畢業后先從事企業咨詢行業,后跳槽到一家國際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接著留美攻讀會計學碩士學位,回國后在北京一家外企做財務管理。2010年秋天,她遇到了司占杰。
那時田星剛從美國回來,朋友介紹她以志愿者的身份參加一個公益活動,她一口答應。等拿到對方傳來的活動資料,她心里震了一下:“沒想到,在國內居然還有人在為麻風病康復者做志愿服務。”
那次活動,司占杰組織一些身體較好的麻風病康復者到北京旅游。盡管田星之前看過大量資料,但在天安門廣場第一次見到12位康復者時,她內心的震撼還是超出了想象:疾病摧殘了他們的面容和身體,使他們和周圍景觀格格不入,有的人為了掩飾殘缺不全的手指,不停地把雙手往衣袖里縮。
不久,田星跟著司占杰來到云南,走進了麻風病村。一位康復者告訴田星,他原本就像一個“活死人”,絕望極了,但在去北京感受到志愿者的愛心后,他感覺生活又有希望了。“人與人之間的自然來往,對他們來說,就是最珍貴的禮物了。”田星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2010年12月9日,田星和司占杰在昆明做志愿服務。一天晚飯后,司占杰請田星一起散步。司占杰隨意拋出一個問題:“如果有一種力量讓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你會去做什么呢?”
夜幕之下,田星慢悠悠地說出答案:“我想去世界上每一處貧困的地方,認識那里的人,幫助他們改善生活,我還要把他們的故事一一寫下來。”
“你的答案和我的一模一樣!”司占杰抑制不住興奮,吐出了心里話,“我想正式邀請你,和我今生今世一同走下去!”
愛情突如其來,田星陷入了沉默,她的內心很矛盾。兩個人一路無言。走了半個多小時后,田星最終點了點頭。
之后,田星依舊回到北京工作。田星與司占杰商量,等到2011年年底,她再辭職去昆明。
選擇自己的人生路
田星打電話告訴父母,她交男朋友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母親焦急地詢問。“他從事幫助麻風病康復者的職業,很高尚的。”“做那么高尚的事情,資金從哪兒來?”“要自己籌款。”簡單的幾個問題后,母親的心里就有數了。
2011年3月初,父母突然通知田星,他們坐火車來北京了。不久,老兩口在女兒的辦公地附近租下一套房子,還讓女兒搬去同住。“他們是來看著我的,他們不同意我對感情的選擇。”田星無奈地說。
5月中旬,察覺到“情況緊張”,司占杰急忙飛到北京。田星父母熱情地邀請司占杰到家里做客。吃飯時,田星母親忍不住對司占杰發話了:“人總是要吃飯的,這是一個硬道理。你還是繼續從事法律專業比較好,你現在從事這個事業沒法養活家庭。” 但田星父母失望地發現,無論他們怎么苦口婆心地勸說,司占杰根本不打算轉行。
第二天,田星父親直截了當地宣布:“我覺得你們倆在一起不合適。”對于這種結果,司占杰早有預料。當初,他的父母也并不贊成他的選擇。“讓你讀書的錢都白花了,那些錢可以給咱家蓋兩幢樓了!”工作后,母親一直這樣嘮叨。司占杰寫了一封上萬字的家書寄給父母,在信中,他闡釋自己的工作“確實是為人民服務的”。時隔多年,母親仍記得司占杰信中的一句話:“我的工作比家里蓋兩層樓更偉大!”
對田星來說,愛情的阻力不僅僅來自父母。在會計師事務所工作的時候,田星看過一本書,在書中,哈佛商學院一位教授對畢業班學生的講話令她印象很深:“如果你只是一門心思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么畢業5周年的同學聚會,你不要去,因為那時你大概處在最艱難的時刻,而你的同學們大多已在大公司里步入精英階層。同樣,10周年的聚會,你也不要去。但是,20年后的聚會,你可以去了。你會看到,堅持夢想的人,和那些隨波逐流的人,生命將有什么樣的不同。”田星被這一段不凡的“勸告”深深打動。
回到現實,田星依舊定期參加北大同學的聚會,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誰誰誰又跳槽到哪兒了”“誰誰誰又升職了”。在這樣的聚會中,她獲得了某種“安全感”——至少她也不比別人差。
在司占杰的生活里,同學聚會是另一番景象。剛畢業那會兒,同學們之間的差異已經初露端倪。司占杰當時每月工資800元,他過生日時約同學聚餐,大家都不讓他付錢。在好友眼中,司占杰的困難只是暫時的,“他交際能力那么強,將來掙錢肯定沒問題”。
2007年,司占杰獲得福特基金會的獎學金,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社會工作碩士學位。畢業回國那天,一群哥們兒去火車站接他,然后“慫恿”他馬上到聯合國機構工作,但司占杰最終還是選擇回到原來的慈善組織,繼續服務麻風病康復者。如今畢業快10年了,同學們大多已結婚生子,過上了滋潤生活。司占杰繼續在昆明租房子住,每天騎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出行。
聽從內心的聲音
“我現在的生活,愛情排在第一位了!”自從認識了田星,司占杰嘴邊就總掛著這句話。為了給站在人生岔道口做抉擇的女朋友以支持,2011年夏天,司占杰特意申請到北京大學參與一項為期5個月的研究項目。
司占杰飛抵北京的那一天,恰好是7月27日——田星的生日。田母打來電話,詢問女兒怎樣慶祝生日。“司占杰來陪我了!”聽著女兒甜蜜的語氣,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第一次向女兒表示父母為他倆的相逢而開心。
不久,田星休假回貴陽老家,母親隨口說了一句:“要是你們覺得合適,就商量下一步的事情吧。”得到了父母的認可,田星終于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田星越來越發覺,北京的職業之路不是她想走的。當年她剛進入北大時,系主任就對全班同學說:“其實,我也不喜歡會計的課程,但既然我們已經上了賊船,你就要學會怎么跟賊好好相處。”如今,田星無法忍受整天面對表格、重復性記賬的工作,她急切地希望逃脫這個怪圈,過上一種“內心真正快樂”的生活。
“可是,我還在猶豫,因為現在的職業和生活,畢竟是安定的、已知的。”對未來的日子,田星的心中又充滿恐懼。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她都難以入睡,常常忍不住蒙著被子哭泣。
對于女友內心的糾結,司占杰想得很明白:“我們都被一種強大的外力推著,這力量不知來自哪里,它可能是父母的一句話,或者是周圍人的選擇……相當多一部分人,就這樣一直被推著往前走。很少有人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想做的是什么;一旦明白了,還會真的去做的人,就更少了。”
司占杰承認,自己也不確定目前所選擇的志愿者道路上,等待他的到底有什么。他只是希望鼓勵田星——他所愛的人,嘗試著聽從內心的聲音,然后,和他一起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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