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當代青年作家李銳關于農村問題的系列小說相繼發表,在當時中國文壇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在這樣的背景下,我曾認真地閱讀了他的作品《古老峪》,確實很受震撼,但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今天重讀,似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不吐不快。
我們知道,從猿到人的進步,使人類一下子由野蠻時代進入了文明時代,然而,日臻完善的人類文明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又是什么情形呢?這里有這么一幅畫面:
黃土高原上,一座古老的窯洞里,一個土炕,一條烏黑的被子包裹著一家人,他們不分男女,一絲不掛,炕頭,有豬的酣哼,有雞的夢囈。
這是一個多么貧窮的地方,這是一個多么落后的角落。
可悲啊!我們中華民族經歷了幾千年的歷史演變,擁有過影響世界的四大發明,怎么歷史發展到今天,還有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方。但這是現實,這是活生生的現實。
面對這樣的情景,我不禁悲從中來。
首先,這是一個陌生的山村。
古老峪地處偏僻的呂梁山區,由于受不到現代文明的沖擊,生產方式極為落后,生產力水平極端低下,人民的生活也極為清苦。
下面,我從“衣、食、住、行”四個方面來具體的看看古老峪人民的生活。
“衣”:作者是從工作隊員小李睡覺時的感受著手的。
“但到了晚上,該脫衣睡覺時,他還是有些不自然,可是隊長率先坐在被窩里,先脫了棉衣,露出污垢遍布的身子,接著褪下棉褲,又露出半截厚墩墩的屁股,而后又從被窩里抽出棉褲來。”而在炕的另一頭,隊長的女兒也和他們睡在同一條被子里,因此小李感到羞愧難當,無法入眠。
“食”:古老峪人民吃的是什么呢?他們吃的是“酸臭味一縷一縷地朝鼻孔里鉆”的酸菜,而且家家戶戶一日兩餐,生活已成習慣。
“住”:作品中是這樣寫的,工作隊員小李來到古老峪,這里全村共有六戶人家,每家都是“老婆孩子一大堆”,沒有一家能容納得下他,要不是隊長家還能“擠”一下,他的住宿還真成了問題。
接著,再來看看古老峪人民的“行”:在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古老峪是那樣的貧窮,那樣的落后,這一切,在作者的筆下寫得那樣沉重,像鉛一樣墜著人們的心。這里我們可以通過隊長對待女兒婚姻上的態度加以體會:“人家哪不好?你憑啥不應承?”“撕拽就咋啦?摸就咋啦?還不是早晚的事?你往后還得躺在炕上給人家生兒哩!”這就是父親對女兒說的話,真是太可悲了。
在這篇小說中,作者是抓住古老峪人民的“衣、食、住、行”來著意剖析人物的靈魂,探討根植在這片土地上的民族素質、國民性格、道德規范、民風民俗乃至劣根性、惰性、奴性、獸性和一切愚昧落后的東西。
其次,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
文學的生命在于它的真實性。李銳的作品之所以在當時文壇占有一席之位,就在于它真實的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小說中,作者把古老峪人民的生活、勞動和風俗習慣描寫得淋漓盡致,不加任何掩飾。當然,或許絕大多數人對那樣的生活感到不解,但事實就是那樣:一家老小同睡一炕,一晝一夜兩餐一宿,人們的思想淳樸、落后,人們的生活貧窮、困頓。
其實,細作分析,我們就會發現,古老峪的愚昧落后與當時中國的政治因素有關。
新中國成立以后,由于建設社會主義經驗不足,政治風云多變莫測,五七年反右,五八年大躍進,六六年的文化大革命,使整個中華民族陷入運動的旋渦之中。這些運動,給中國社會帶來深重的災難,它們來勢兇猛,影響強烈。全國各地到處都在這沖擊波中顫抖、搖曳、顛簸。當然,呂梁山區的古老峪,這個僅六戶人家的小村子,盡管沒有受到大的沖擊,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打上時代的印記,染上較濃重的政治色彩。
這里,我們還是來看看古老峪人民是如何拖著疲憊的身子,揮著古老的“連枷”進行“大干快上”的:隨著“三大革命運動”的深入推廣,工作隊員小李帶著領導的囑托,來到古老峪,在那里,他幫助古老峪人民學習文件,提高思想認識,鼓勵他們“改天換地”、“大干快上”,而且堅持同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和他們打成一片。但是,有一件事讓他感到為難,領導要求上報一個先進個人,該報誰呢?經過細心的觀察,他發現隊長的女兒可以勝任,因為每次學習文件的時候,她總是“從頭到尾,目不轉睛地盯在他臉上”,可是,當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時,回答卻讓他非常失望,“我才不先進呢”,“我啥也聽不懂,我是看你念的好看”,“你們公家人都好看,看這手細的,像戲上的人”。想不到唯一可以勝任的“先進個人”竟說出這樣的話,他的心頭不由升起陣陣悲哀,但是任務還得完成,不得已,還是請她——隊長的女兒擔此重任。因為小李知道形式主義這一不正之風不是這一處在刮,全國各地從領導到基層,哪一層、哪一級不在刮?
可以說,李銳的《古老峪》的又一成功之處就在于他一下子抓住這一弊端,無情地揭露,一針見血。
當然,小說在挖出古老峪的一切落后、愚昧的東西的同時,也寫出了古老峪人淳樸善良的一面,雖然作者沒有正面描寫,但讀者能夠看出,美與丑在作品中是涇渭分明的,即使是鞭笞丑惡的東西,也是在肯定美的基礎上,使現實中丑的東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小說中,作者像一個辛勤的園丁,不知疲倦地一手拿著鋤頭栽花,一手又拿著掃帚清除腐惡,讓美好的東西在清除腐惡的過程中表現出來。
(作者單位:江蘇省濱海縣明達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