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智慧,女,籍貫:山西省,學校:陜西科技大學,學院:外國語與傳播學院,專業:廣播電視編導。
那是一個盛大的王朝。鋪天蓋地的牡丹在耀眼的陽光下閃著肆虐的光。名喚大唐的國度更像是一個夢。因為我不過是一個塞外的農家子,整日漫游于高山碧草,酣暢于白云藍天,日子自有另一番情趣。
當我長至七歲這年,我的生命被徹底改寫了。當日,時值七月,關外正是酷暑難耐。太陽毫不吝嗇甚至有些過分爽快地奉獻著它的能量,致使村莊外的漫漫黃沙像是被烤熟一樣泛著隱隱發紅的光。我焦慮地躺在樹蔭下的草席上,隱約覺得這里的最后一片綠色也即將被碩大的太陽如數吸走。太陽終于落山了,我翻起身,牽著牛慵懶地漫步在夕陽下,繼續我無所事事的荒誕夢境。忽然我聽到了一聲哀嚎,夾雜著獨自面對殘酷現實的無力與不愿如此束手就擒的憤恨。我尋聲而去,看到了因嚴重脫水而奄奄一息的長者和撲在他身上因饑渴與悲傷而面色慘白的少年。那少年像一只落魄的獸。我盡力地將長者拖上牛背,攙著少年,熟悉地走過錯雜的小路,趕著回家。而這一路也伴隨著少年幾近絕望的“救救家父”。
父母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對于不速之客依舊盡力救助。在七個晝夜的昏迷后,老者終于醒來。感恩戴德自不必說。之后長者威嚴的臉上多了幾分肅穆。他說,我本汾州司馬王處廉,因官剛正不阿,得罪朝中權貴而被流放于此。奈何驕陽似火,體力不支而暈厥黃沙之中,幸得公子相救,得以殘喘。又有誰能想得到這一句恩人背負了多少歷史的重托與欣慰。
至此,王氏父子在這里安身立命,而唯一不同于先前的就是村里多了朗朗的讀書聲。王處廉滿腹經綸,他傾盡所有地將他的才學授予他的兒子王維和我。而我們也不負他所望,學有所成,而知道得越多就越讓我心潮翻涌。每次聽到長安,我的眼里都會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他說我遲早會離開這片土地,只是希望能在污濁的世俗中依舊清清白白。所以為我改名,今后就單名一個白字!
時間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流逝著。我和王維就這樣從兩個整日嬉戲打鬧的小孩兒成長為可以吟詩作畫、執筆豪飲、撫琴對弈的翩翩公子。那日,我又看見手執羌笛的王維。當靄靄晨霧慢慢濃成天際最后一抹云彩時,他才幽幽地轉身黯然長嘆。已經是第五日,自從他父親因風寒而故,他便日日立于此處,搖首東南,他說那是長安的方向。我心疼這個古雅如幽蘭的男子,便不顧一切地踏上了荒煙蔓草的古道,尋找心心念念的人間天堂。
紛繁嘈雜、車水馬龍、光怪陸離,是長安給我的印象。相比于我,王維顯得平靜泰然。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捧著父親的骨灰,穿梭于表情復雜的各色人等。很快,我們找到了王維父親的舊友,王維是他的遠房表親,但似乎在極力扯清和王處廉的關系。我們一再請求他能舉薦,他卻只是草草應承。不過,君王愛才,于太真觀設下牡丹詩會,一展風韻。于天子麾下,我縱酒高歌:名花傾城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伴著王維哀婉纏綿的琴聲,讓滿座高朋無不汗顏。君王更是恩寵有加,賜酒之后,更是當面賞官:翰林供奉。我們一廂情愿的以為這往后的日子便是一片坦途。只是太多時候,我們誰都無法抗拒現實背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這世事更像是一盤棋,繞轉千回,也預料不到結局。
那天,是大唐歷史上重要的日子。帶發修行的太真娘子名正言順地走進了大明宮。她穿著御賜的綾羅綢緞,頭戴金步搖。一夕之間,飛上枝頭冊分為貴妃。無可厚非,她是好看的女子,肌膚如雪,媚眼如絲,妖嬈中泛著凌駕于萬人的高貴氣質。可是,還是缺少什么。那夜,大明宮燈火輝煌,直至天明才興盡而歸。幾天后,玄宗皇帝帶著貴妃娘娘游戲御花園,命我隨從,我就在這富麗堂皇,綠柳青草間看到了那獨舞的女子:她穿著華麗飄逸的絲綢舞裙,延邊用大朵大朵的蓮花點綴,層層疊疊地蓋住裸露的腳趾。那開的艷麗的桃花,姹紫嫣紅地璀璨了一季后,紛紛飄落在她身旁。她是有烏黑的發、光潔的額頭、清澈的雙眸、星辰般的目光,這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子讓我甘愿沉淪。玉真,她是大唐高貴的公主,就像這個偌大的王朝一樣散發著奪目的光彩。我不由得開口吟誦:吳刀剪彩縫舞衣,明妝麗服奪春暉。揚眉轉袖若飛雪,傾世獨立世所稀。歌罷后,她揮手招我上前,只是贊我寫得好,要皇上重重地打賞,可這一招,就卷走了我的所有喜怒哀樂。
兩天后,我欣喜若狂地再次踏進了大明宮,因為玉真公主召見。再次相見,她退去了濃重的妝容,一襲素衣端坐琴旁,在她篤定而灼烈的目光下,我卻望見了憂傷。她說:太白先生,可知這憂從何來?我說:從愛欲生憂。她回頭說:是啊!我愛著巍巍江山,愛這煌煌大唐,愛天下黎民,更愛我的皇帝哥哥,由愛生憂,我害怕這一世繁榮有如虛無夢境,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凄凄收尾。我懂這話,懂她滿滿的心愫,那天,我們談了很久,久到我覺得那就是生生世世。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我拿著連日來臨描的一幅玉真的丹青興致勃勃地來到她的寓所。剛進門,那幽幽的笛聲就讓我心里微微一顫,但我依舊決絕的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內殿。我看見了那白衣男子忘情地吹著笛子,那紅衫女子欣然起舞,凝結在兩人眉間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情結。我的憤恨與不甘被強行壓回了心底化為火辣辣的疼。對,我無法爆發,因為他是王維,她是玉真。我悻悻地離開那里,平靜地將所有掩蓋,夜晚默默地舔舐自己腥紅的傷口。其實,我一早就該明白:皇家的女兒,自有皇家的氣度,她的愛是廣博的,不會都給一個人。而我,只是太過相信奇跡了。我不再需要為誰而委屈自己,我可以豪邁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我不知道的是玉真為此極力勸說玄宗,讓他留我在京城做官。而此時的皇帝滿心滿眼只有楊貴妃,玉真一氣之下還了莊園,交了封地,去敬亭山一心修道。也許,最后她都不知道,皇帝讓我走只是為保我性命,那個漆黑污濁的官場容不下這個高潔俠氣的謫仙。
五年后,我再次回到長安,我抱著成全的心情去拜訪公主時,卻得知她已清修敬亭山。我快馬加鞭的趕到,卻終沒有上山。寸寸相思寸寸傷。我從來沒有忘卻那個美得賞心悅目的女子,只是既然放下又何必再拿起。我于敬亭山下獨坐一日,寫下:“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的句子后,微笑著,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