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哈姆雷特》和《雷雨》都是流傳不朽的名劇。本文試圖通過比較這兩部戲劇中的女性人物,來揭示莎士比亞和曹禺的悲劇女性觀的異同,從而加深讀者對“性別悲劇”的解讀。
關鍵詞:莎士比亞;曹禺;《哈姆雷特》;《雷雨》;悲劇女性觀
作者簡介:姓名 王詠君,女(1988.5.30-),籍貫 :河北省衡水市,單位 河北大學外國語學院2011級英語語言文學專業,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6-0-02
引言:
眾所周知,世界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尤以《哈姆雷特》傳播度最廣,而曹禺也是“五四”以來中國戲劇史上的一位豐碑式人物,其悲劇創作也十分精湛,所著四大劇作之一《雷雨》也一直活躍在國內外的舞臺上。同為戲劇大師,定有共通之處。曹禺年輕時讀過很多莎翁的作品,在創作手法上,尤其是戲劇情節的復雜性,曹禺受其影響頗深。莎翁的戲劇被稱為“詩劇”,而田本相在《曹禺評傳》中指出曹禺劇作具有“詩化現實主義”特征。還有,他們都經常出演自己的作品,對劇中人物都有自己深刻的理解。并且他們都擅長刻畫人物,尤以女性人物形象為勝。在其37部戲劇中,莎翁成功塑造了128位女性形象,而曹禺被稱為塑造女性形象的“圣手”。本文以《哈姆雷特》和《雷雨》兩部杰出悲劇為例,對比研究一下莎翁和曹禺在戲劇創作中所體現出的各自的女性觀,借此加深讀者對“性別悲劇”的解讀。
一、綜談:莎士比亞和曹禺的女性形象塑造
談及莎翁的女性觀,普遍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認為莎翁筆下的眾多女性性格各異,準確反映了女性的生命本質,顯現了其開明的人文主義關懷;另一種則認為莎翁筆下的社會是一個典型的男性中心社會,“莎士比亞的男性身份使他不可避免地誤解、歪曲女性人物與當時父權社會對婦女的態度相一致……‘天使’與‘魔鬼’的類型在莎翁劇作中仍具有代表性。”1這兩種觀點體現了莎翁矛盾的女性觀。不可否認的是,作為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巨匠,其受人文主義的影響,具有進步性,然而在高度男權的社會背景下,又作為一位男性作家,他無法做到轉換性別身份去深入體驗女性的內心世界,即使他創作出了一些進步女性形象,她們也是通過喬裝成男性出場的。
而在中國戲劇史上,曹禺在女性形象塑造上最負盛名。其塑造的女性可分為兩類:一類屬于傳統文化型的女性,如侍萍,四鳳,愫芳等;另一類則屬于傳統文化下的異類女性,如繁漪,陳白露等。但曹禺是一位能真正站在女性的立場上,注重展示女性內在的思想情感,深切關注女性的命運的劇作家。曹禺認為,“一切戲劇都離不開寫人物,而我傾心追求的是把人的靈魂、人的心理、人的隱秘、內心世界的細微感情寫出來。”2受“五四”時期反封建的革命精神的影響,曹禺對當時男權壓制下的女性群體給予深刻的人文關懷,真正符合了“立人”戲劇的標準。在創作女性人物時,他為其傾注了特殊的生命體驗,對女性生存價值及其悲劇命運做了深入地思考。
與莎翁不同的是,曹禺在戲劇中沒有簡單的對女性作“天使”和“妖孽”的二元對立之分,女性形象大都在生活中“確有其人”。3下面我們通過對比分析二人最杰出的悲劇代表作《哈姆雷特》和《雷雨》中的女性人物來形象地體會莎翁和曹禺不同的悲劇女性觀。
二、對比解讀:《哈姆雷特》和《雷雨》中的女性形象
在《哈姆雷特》中,莎翁最主要的目的是創造出一個閃著人文光輝的英雄形象——哈姆雷特王子,劇中男性擁有絕對的話語權,而和哈姆雷特有關的兩位主要女性角色,即一國之后葛特魯德和大臣之女奧菲利婭,雖然她們社會地位崇高,但卻受到夫權和父權的極度壓迫。她們如一種附屬品,其作用則是為了成就哈姆雷特這一不朽文學形象。盡管如此,這兩位女性并未被忽略,近年來,相關評論層出不窮。然而在《雷雨》中,表面看來,男性角色如周樸園、周萍在劇中處于主導地位,其余所有女性的命運如侍萍、四鳳、繁漪都圍繞著他們來展開,事實上,這部戲劇真正關注的是女性的悲劇命運。曹禺細致剖析了其女性角色的內心世界,并賦予她們話語權,讓其有機會聲討這些殘酷無情的男人們,來抒發內心被壓抑的苦痛,進一步揭示在其所處社會她們的生存乃至精神的困境。下面通過具體地對比分析,我們來看一下兩位大師是如何塑造“妖魔”與“天使”這兩類女性形象的。
1、“妖魔”:葛特魯德和繁漪
葛特魯德和繁漪這兩位女性,做出了不被世人所容的行為——亂倫,因此,堪比“妖魔”。但是莎翁和曹禺對其卻有不同的理解和處理。
王后葛特魯德在喪夫不久,就下嫁給了丈夫的弟弟。這一行為在當時是要背上亂倫的罵名的,其子哈姆雷特更是接受不了,他認為母親是淫蕩而薄情的,因此呼喊道“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莎翁借哈姆雷特之口來貶低女性:“我的親愛的父親被人謀殺了,鬼神都在鞭策我復仇,我這做兒子的卻像一個下流的女人似的,只會用空言發發牢騷,學起潑婦罵街的樣子來…”莎翁無法從女性的角度來認識現實,女性成了無能的代名詞。在當時的封建社會,貴為國母的葛特魯德仍需依靠男人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只因是女人而別無選擇。但是這位天真的王后沒有意識到克勞狄斯的陰謀,卻最終落個誤飲毒酒而亡的悲慘結局。她死得如此悲情,可見莎翁的悲劇天分,但其對女性只是賦予了一定的同情,處于男性霸權的社會,他未能深思這位悲情王后內心的痛苦。
《雷雨》中的繁漪,與葛特魯德的悲劇命運有異曲同工之處。她被周樸園騙婚,成為豪門的女主人。與葛特魯德不同的是,她受到壓制后,企圖做過勇敢的反抗。當被周樸園逼迫“吃藥”時,她大膽說出自己沒病,卻無奈自己力量微弱,最終屈服在夫權的壓迫下。此外,這位閣樓上的“病”女人敢于追求自己的愛情,與繼子周萍有過亂倫的畸戀,在被拋棄后,她進行了瘋狂的報復,最終導致了多人的悲劇。曹禺認為,繁漪身上擁有“最‘雷雨’的性格”,他是“懷著尊敬與憐憫”來寫作這個女人的。4可見,曹禺已經從女性的角度深刻挖掘了繁漪的內心,我們從繁漪的話語中便可看出:“可是人家說一句,我就要聽一句,那是違背我的本性的。”“十年像剛才一樣的兇橫壓迫,把我漸漸地磨成了石頭樣的死人…是你把我引誘到一條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路上去。”“一個女子,你記著,不能受兩代的欺侮,你可以想一想。”…繁漪,勇敢的從“閣樓”上下來,卻無法對抗由男人主導的封建禮制,又回到了“閣樓”上,絕望后只能用瘋癲來逃避。正像魯迅先生所說,“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曹禺不僅同情女性,也試圖為其找尋出路,最終卻無奈地發現,“她們正如一匹跌在沼澤里的羸馬。愈掙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泥沼里。”
2、“天使”:奧菲利婭和四鳳
奧菲利婭和四鳳都是純潔、順從的“天使”。然而,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她們無辜地成為了當時社會的犧牲品。
美麗的奧菲利婭個性溫順,并遵從父兄的意愿,斷然拒絕深愛的哈姆雷特,卻在面對情人的瘋癲及對自己的厲聲指責時痛苦萬分。最終,得知父親死亡時,過于脆弱的心靈也把自己引向了死亡。她曾發出“我是一切婦女中最傷心而不幸的!”哀嘆。“奧菲利婭本身性格中任人擺布的弱點又讓她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以至被混亂的時代卷入一場她渾然不知的爭斗中…《哈姆雷特》不僅是一個王子的悲劇,也是一個純潔少女的悲劇。”5莎翁悲劇創作的技術已爐火純青,但是其仍吝嗇賦予女性一些話語權,奧菲利婭只能通過死亡來做出無聲的反抗,讀者對她只是賦予深深的同情。
《雷雨》中的四鳳和奧菲利婭一樣,她也是受他人所犯罪孽牽連的無辜受害者。但四鳳有比奧菲利婭勇敢的一面,即敢于接受地位比自己高的周萍的愛。她很孝順,將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不給自己的父母引起麻煩。然而,當身世真相揭露時,她無法接受如此悲慘的命運的安排,也是死亡使其得到解脫。四鳳是周萍的救贖天使,但卻無人救贖自己。正如西蒙·波娃所說,“女人是拯救男人的工具,但男人卻不是拯救女人的工具。”曹禺對四鳳的塑造,體現出他對女性悲劇命運的深深哀痛。他在《雷雨·序》中多次說道,《雷雨》所顯示的,是我所覺得的天地間的‘殘忍’…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口殘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樣呼號也難逃脫這黑暗的坑。當時女性的反抗大多歸于無力。但曹禺仍然是進步的,他對女性的內心的探索,讓讀者深刻體會到了她們的煎熬痛楚,激起人們行動起來為她們尋找出路。
結語:
無論如何,莎翁和曹禺兩位文學巨匠,都成功地刻畫出了很多經典的女性形象。但由于時代的局限及自身體驗的差異,莎翁未能逃出男性作家的霸權心理,是情有可原的;曹禺則真正給予女性以人文關懷,深刻揭示出女性的內心掙扎,引起讀者深深的共鳴,其女性觀是極具進步意義的。
參考文獻:
1、陳曉蘭,女性主義批評與文學詮釋,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9年。
2、梁秉,在曹禺身邊,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9年。
3、楊智,啟蒙視角下的曹禺女性觀及其文化意義,廣西大學學報,2011年,(3)。
4、曹禺著,曹禺(上卷),中國現代文學百家,北京:華夏出版社,1996年。
5、華泉坤,洪增流,田朝緒著, 莎士比亞新論——新世紀,新莎士比亞,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