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結合闡釋學的術語“視界融合”和近年來學術界提出的“公共視域”概念,以《山楂樹之戀》張末的翻譯引起的爭議為例,論述了譯者視界、作者視界與公共視域的磨合與沖突,并提出了衡量重譯譯文的標準。
關鍵詞:譯者視界;作者視界;公共視域;譯者地位
作者簡介:石開妍,中原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第二十一、二十二和二十三屆韓素音青年翻譯獎漢譯英、英譯漢獲獎者。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中圖分類號]:H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6--02
《山楂樹之戀》是由美籍華人艾米根據好友的經歷寫成的,描寫的是文革末期家庭成分不好的城里姑娘靜秋和軍區司令員的兒子“老三” 凄美的愛情故事。這部“‘才情女王’艾米獻給所有紅塵男女最溫馨感人的情感讀物” (編輯導讀語)在被張藝謀改編拍攝成電影后,因為艾米在媒體上公開指出電影的18處硬傷而備受爭議。
艾米把這18處硬傷歸納為三點:1.英語翻譯忽悠人2.改編失實笑死人3.臺詞語病雷死人。本文僅討論第一部分,即影片的翻譯部分,擬從闡釋學“視界融合”和近年來學界提出的“公共視域”角度探討該片的字幕翻譯問題。
該片字幕的翻譯由導演張藝謀的女兒張末操刀。張末出生于1983年,初中畢業后就被張藝謀送到美國學習,是紐約大學電影學院的研究生,原作者艾米提到的18出硬傷有3處是針對她的英語翻譯的。具體如下:
1、一開篇,演職員表放過之后,就來了這么一個字幕:“…… 上世紀70年代初,為了響應毛主席“開門辦學”的號召,全國各個學校都派出師生到農村去學習。” 這里的“開門辦學”被譯成 “build classroom in the fields”,……是 “在田野建立教室/課堂”的意思,很忽悠人。
2、西坪的張隊長在車站迎接八中的師生,他手里舉著一張紅紙,上書“歡迎市八中教育革命實踐小組”,下面的英語是“Welcome to the City Academy No. 8 Secondary Education Revolution Team”。
這里的英語翻譯就更搞笑了,“welcome to”的意思是“歡迎你… …到(某處來)”…… “welcome to”后面跟的是八中的名字,那就變成“歡迎你們到八中來”了。
還有“八中教育革命實踐小組”的翻譯,我懷疑是直接扔進google里撿回來的譯文,academy 有“學院”的意思, “city academy”不知道指什么,直譯是“城市學院”,secondary school是“中學”的意思,但這里的secondary后面又沒有school這個詞,那就是“第二”或者“二流”的意思,緊接其后的是Education Revolution Team,那就變成“第二(或二流)教育革命小組”了。把這一部分直譯出來,就是“城市學院第八第二(或二流)教育革命小組”,這都什么玩意啊?
3、羅老師說:“從第一個抗日志士被日本侵略者槍殺在這棵樹下,無數的抗日英雄前仆后繼地在這棵山楂樹下犧牲。”[1]
筆者也曾經把這三個句子布置成翻譯作業,學生對艾米提出的第3條和第6條爭議不大,認為這兩處考查詞匯用法居多,只要對 “welcome”和 “sacrifice”的用法諳熟于心,譯文問題就不大。而如何理解“開門辦學”,對他們這些九零后簡直是太難了。因為這種提法是我國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需要查很多的資料。筆者歸納了學生的作業,他們的答案主要有這三個版本:(1)open doors to outside world (2) open doors to all (3) broader schooling。 學生的理解和張末的譯文對比,區別更凸顯出九零后的群體特征。隨著教科書的更新,有關改革開放之類的詞匯頻繁在課本中出現,也對他們英語選詞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這些版本和原作者期待的譯文差距更大。同樣的問題還出現在第3條“教育革命實踐小組”的翻譯,如果不去查閱相關資料,僅憑自己的知識結構所得的譯文無異于若干個英語詞匯的胡亂堆砌。
除了艾米提到的三個翻譯問題,筆者又找到以下幾個典型的句子:
[1] 你文筆很好,不過,讓你寫這些東西,真是可惜你的才華了。(You write well,. But writing writing propaganda is a waste of your talent.)
[2] 我這種人能有什么工作?( With my background, who’d give me a job?)
[3]我好好表現,爭取能夠留校。(I have to show great enthusiasm so I can get my school’s approval.)[2]
以上三個例子的共同點是指代虛化,考驗譯者的理解能力和對背景知識的了解,容易出現“一千人心目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現象,如何翻譯和原作者的期待距離更近?如何翻譯在懂英語的觀眾中引發的爭議更小?這牽涉到幾個譯屆熱烈討論的術語:闡釋、視界融合和公共視域。
“闡釋學” (hermeneutics),有時也被稱為“釋義學”、“傳釋學”、“解釋學” 或“詮釋學”。詞源來自于hermeneutikos, 以為“解釋”、“闡明”、“ 翻譯” 和“宣告”。 19世紀上半葉,德國神學哲學家施萊爾馬赫 (Schleiermacher) 提出并發展了闡釋學,20世紀60年代西方闡釋學的發展進入哲學闡釋學階段,主要以伽達默爾(Gadamer)的名作《真理與方法》的出版為標志。原作者創作的目的是為了文本和創作意圖為讀者所理解,作為作者的譯者閱讀原文的目的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挖掘原文意圖。作者有創作時的初視界,而譯者有自己具體的年代環境形成的視界,伽達默爾將文本擁有的過去視界和譯者主體擁有的現在視界的疊合稱為“視界融合”(fusion of horizons)。
這一概念的提出改變了長期以來文本意義唯一不變和原作者地位至高無上的認識模式,賦予了譯者主體性和創造性,肯定了一個譯本存在的合理性。但是由于原作者和譯者生活的環境,接受的教育和自身知識結構的不同,這種融合在很多情況下并不是一帆風順的,是伴隨著沖突和爭論的磨合。
同時,學術界的另一種聲音也從未停歇。隨著譯者的闡釋度越來越大,文本意義似乎成了可以肆意開采的礦藏。楊柳(2009:109)認為對多義的追求也使闡釋學理論受到了質疑。金敬紅、李思國(2003)就提出了“闡釋是否有限度?闡釋離原文應該有多遠?闡釋的程度能否量化?”等問題。朱建平(2005)通過對公共視域和規范的比較,說明了公共視域是影響翻譯解釋的限度的關鍵。他所認同的公共視域,是指譯者和社會其他成員之間共同擁有的視域,即共通感。“公共視域”的提出將譯者的闡釋拉回到相對有章可循的客觀軌道上。
綜合譯者視界、作者視界與公共視域的磨合與沖突關系,我們再來審視張末的翻譯和艾米的批評,作為讀者的我們就會有更客觀中立的看法,而不會人云亦云地支持艾米或張末任何一方。不可否認,張末在艾米提到的三個例子中理解有偏差,這種偏差不僅是相對于原作者而言,也和普通讀者的認知有偏差。和原作者的偏差源于譯者和原作者有不同的視界,張末的經歷、環境和知識結構、思維方式無疑對她對文本的理解產生著影響,盡管她也在努力達到“視界融合”。翻譯“開門辦學”和“教育革命實踐”所反映的她歷史資料的欠缺是顯而易見的。“公共視域”的存在是讀者譯本有自己最基本的判斷依據,而不是接受任何版本。
[2] [3]兩個例子中對“這種人” 和“好好表現”內涵精準的理解體現了譯者和“視域融合”不斷接近的探索。再看例[1]中譯者對“這些東西”的理解,《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辭典》(new edition)對“propaganda”的釋義為:1 or partly 1 information used by a government or political party to make people agree with them , 即意為(政府或政黨為了影響民意的虛假或部分虛假的)宣傳。張末所選的“propaganda”一詞會讓有堅定政治立場和過硬的政治素質的老一代翻譯工作者大吃一驚,因為他們生活的年代是不可能對這類詞不敏感的。換成 “this”或 “it”可以有效化解這個問題,這不僅是向作者視界靠近,更是向公共視域靠近。
闡釋學翻譯理論給翻譯研究提供了新鮮的視角,公共視域的提出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闡釋學在中國傳播過程中我們對其局限如闡釋限度的困惑。兩者的結合回答的不僅僅是如何理解《山楂樹之戀》翻譯的爭議這樣的單個問題,也是如何理解譯者地位和作用的大問題。
注釋:
[1]、語料來自于艾米的新浪博客:評張藝謀新片《山楂樹之戀》——硬傷篇(1)(2010-09-24 08:48:51)
[2]、語料來自于《山楂樹之戀》張末的字幕翻譯,下劃線為
筆者所加。
參考文獻:
1、金敬紅、李思國斯坦納和勒代雷的闡釋翻譯理論評介。外語與外語教學。2003(9)
2、楊柳。20世紀西方翻譯理論在中國的接受史。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
3、朱建平公共視域與翻譯的有限性——兼論公共視域與規范的異同外語教學,2005(6)
4、Gadamer Hans-Georg. Truth and Method: Vol 1[M]. Shanghai Translation Publishing House, 1999.
5、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new edi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