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級制下的堅守及悲劇

摘 要：雨果（1802-1885）是歐洲19世紀浪漫主義文學運動的領袖。其一生，幾乎經歷19世紀法國社會政治中發生的所有重大變革，他的文學作品始終貫徹著人道主義，其中最突出的當屬《悲慘世界》《九三年》兩部作品。

關鍵詞：雨果；《悲慘世界》；《九三年》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5-0260-01

雨果是善用對照手法的大師，在《<克倫威爾>序言》中他指出：“丑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著優美，丑怪藏在崇高背后，美與丑并存，光明與黑暗相共”。眾多論者將此原則用于作品中的人物與人物之間，而忽視作為個體的人內心的二重性、對照性，忽略其他因素（如環境、成長經歷）對人物性格的塑造，只從人與人間的關系為人物形象片面貼上標簽，并系之以人道主義，將《悲慘世界》中的沙威視為冷漠、陰險的“鷹犬”，《九三年》中的朗特納克視為“地獄中的撒旦”。

沙威和朗特納克的性格具有諸多相似性，具體表現在：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善良的本性，沉穩勇武，賞罰分明，遇事處變不驚。在雨果筆下，他們雖作為反面人物出現，但不是“惡”的代碼，只不過是對不容置疑信仰的固執的堅守與捍衛，誓死擁護著自以為絕對的真理，他們選錯了信仰，但人性未泯滅。

（一）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

沙威“尊敬官府，仇視反叛” 【1】175，強烈的等級觀念讓他成為法權的忠實信徒。下級觸犯上級，無異于流氓污蔑圣人，在他是決不允許的。他逮捕芳汀就是因為“一個畜生般的蕩婦竟觸犯侮辱一個有財產的、有選舉權的公民代表的社會，一個娼妓竟敢冒犯一個紳士”【1】195，另一件挑戰他極限的是芳汀竟然朝市長吐唾沫，而市長竟然要求放了她。這荒謬、駭人的事幾乎讓他發狂。

朗特納克作為貴族，更是視等級觀念、君主制為絕對真理，并不惜以一切手段捍衛之，甚至叔侄反目，勾結外敵。他執拗地認為自己在追求正直，他相信傳統、家庭、祖宗、父輩的典范、忠誠與正直、對君主盡忠盡責、尊重古老的法律、相信美德與正義。他不是為戰爭而戰，而是為選擇的“真理”而戰。在他去救三個孩子時，共和黨人拉杜因興奮而高喊“共和國萬歲” 【2】316，此時的朗特納克并未因性命陷入“敵人”之手而表現出絲毫的妥協和恐懼，他反駁道：“國王萬歲！”【2】316拉杜低聲說道：“你愿意怎么喊都行，胡說八道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仁慈的天主” 【2】316。這一段對話為我們呈現的是一個固執的可愛的老人，而非“殺人惡魔”。

（二）善良的本性

沙威的本性是善良的，他的行為是受良心制約的，在戈爾博老屋一帶，他發現冉阿讓，但不確信，仍存有疑慮，其中之一便是受“良心的指示”，他怕抓錯人，受到良心的責備。他對冉阿讓緊追不舍，并不是出于個人仇恨或報復，而是對職業道德的堅守，雨果在小說中多次提到他正直、誠實、善良、忠于職守。他的善良本性只是被少時的不幸與等級觀念所腐蝕、扭曲變形。

朗特納克的善良顯而易見，聽到母親痛苦的哀求，他主動地放棄安全、自由，選擇死亡，回到危險之中，救出三個孩子。對這一人物形象，諸多評論者認為雨果人為地為“惡魔”披上一層人道主義的面紗，認為“這實際上是既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整篇小說中人物性格的發展。作為作惡多端的朗特納克會在即將實現自己的目的杰作面前而突然良心發現嗎？”【3】人物缺少心理描寫，只是對“慈悲心連心腸最硬的人也有”這一觀點十分概念化的圖解，“雨果通過這樣的故事情節，進行了抽象的人道主義說教，這種說教與他對革命斗爭的形象描繪形成尖銳的矛盾，是作品的一個重大缺陷”【4】，認為減弱作品的思想性，體現作者矛盾的世界觀，且進一步對主題——在絕對正確的革命之上，還有一個絕對正確的人道主義——提出質疑，一邊主張仁慈博愛，一邊主張暴力革命，“究其產生矛盾的根源在于雨果始終沒有脫離共和者的立場和民主主義思想而成為階級論者” 【3】。這些觀點顯然沒有理清作者的創作思路，沒有透徹理解文本思想及作者所要表達的偉大主題。

對《九三年》的創作，雨果醞釀自1862年，下筆自1872年，其間有10年的構想，因此這絕不是一本因沖動而有的作品，10年的經歷讓雨果對歷史事件有“歷史的、超歷史的、超社會”【5】的深刻思考，對革命與人道的關系有了更清醒地認識：正義、合理的革命是必要的必需的，盡管革命伴隨著殺戮、流血、犧牲、家破人亡、非人道，但“‘革命’是手段，永遠只是手段，而‘人道’（人）則永遠是應該是必須是目的” 【5】。革命是階段性的，暫時性的，而人道則是永久性的，其指向是終極。人道主義自然高于革命。另有論者從文本創作思路的角度來闡釋“革命”與“人道”的關系，做出清晰概括：“前提是理性覺悟和求善意識→分析革命和反革命，邏輯結論是肯定革命→分析革命和人道主義，邏輯結論是肯定人道主義”【6】，并最后自覺堅信和實踐人道主義理想。

（三）賞罰分明

沙威將法權視為自己的信仰，任何人都不允許踐踏法律，“越獄者如果是他的父親，他必逮捕之；潛逃者如果是他的母親，他必告發之” 【1】176。他因錯誤而告發了市長，后向市長誠摯道歉，并一再要求辭去其職務。朗特納克先對炮手授予十字勛章，后要求槍斃他，這近乎游戲，可卻是嚴格而公正的評判。炮手的疏忽危害了船，而他的主動迎戰又是英勇的，勇敢必須獎勵，疏忽必須懲罰，正是這種魄力，確立了他的威望，贏得了農民的愛戴。不幸的是這種正直不是在拯救他們的靈魂，而是讓他們散播著罪惡。

沙威和朗特納克的思想本質在于等級觀念的根深蒂固，根源于對君主制的贊同，對破壞秩序和反叛的仇恨，這種扭曲讓他們滑向了黑暗的一面，從而站在真理的對立面。

注釋：

【1】《悲慘世界》（法）雨果著 金孩譯 長江文藝出版社 2003年2月第1版

【2】《九三年》 （法）雨果著 桂裕芳譯 譯林出版社 1998年8月第1版

【3】《雨果的人道主義》彭新竹 《文史博覽·理論》2006.12

【4】《外國名作家傳》中冊 張英倫主編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79

【5】《“革命”與“人道”關系質疑——關于<九三年>評論中的一個問題》仵從巨 《南都文壇（人文社會科學學報）》 第24卷第6期

【6】《邏輯和宗教之融合——試論<九三年>主題的文本思路》鄭敏 《廣東民族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