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吳念真新書的勒口處,對他的第一句介紹是:全方位的創意人、電影人、廣告人、劇場人。但對內地讀者,他最深入人心的身份依然是電影人。由他編劇的經典影片《戀戀風塵》、《悲情城市》等,在任何一個城市的見面會上,都會被反復提起。
“我知道你們念念不忘,”吳念真并不感到奇怪,“但它們只是我生命中細小的一部分?!?/p>
麥克阿瑟在回憶錄里說,回憶是奇美的,因為有微笑的撫慰,也有淚水的滋潤。作為臺灣新浪潮電影時期的代表人物、作家吳念真,這個“全臺灣最會講故事的人”,進入暮年后也以這樣的感慨形容當下的心情。
新浪潮中的舊臺灣
吳念真出生于臺北縣著名的礦區九份,父親是一名來自臺灣南部的礦工。念完初中后,吳念真半工半讀完成高中學業。貼過壁紙,給診所包過藥,在醬菜店做過雜工……《戀戀風塵》開篇不久,主人公阿遠因家境原因,放棄學業到臺北做工。這部帶有強烈自傳色彩的經典影片,幾乎就是吳念真青春往事的膠片版。
吳念真的名字是與臺灣新浪潮電影聯系在一起的。從1979年創作電影劇本《香火》算起,吳念真入行已經有三十年了,他做過編劇,先后得過五次金馬獎最佳編劇獎,兩次亞太影展最佳編劇獎,也出演過多個角色,其中最吃重的是在楊德昌的《一一》里出演男主角NJ。角色是照著吳念真寫的,因為楊德昌看到了吳念真一直壓抑的那一面。
他的初戀故事,變成了《戀戀風塵》;父輩在礦區拓荒的歷史,定格為《無言的山丘》。他的創作年表中,1982年的作品多達12部;迄今創作的80多個劇本,超過60個誕生于20世紀80年代。金馬獎后來用5次獲獎和7次提名,嘉獎了這位多產的實力派編劇。
“念真寫《戀戀風塵》,是想借影像打開一個疏解的窗口。我想拍這部電影,也是如此?!焙钚①t提及的電影是吳念真和朱天文共同編劇的《悲情城市》。這部斬獲第46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影片,第一次將鏡頭對準臺灣的“二?二八事件”。上映之際,海報文案這樣寫道:在今天以前,這個故事,你從未聽過,也,不敢講。
“對‘二?二八事件’本身是沒有辦法建立共識的,那是一個傷口,越掩蓋就越慘烈。”吳念真說,“我很想告訴你們,以后兩種文化聚合的時候,可不可以用換位的心情去了解彼此的東西?!?/p>
離開電影之后他擔任主持,制作了一檔電視節目《臺灣念真情》,講述島內那些被遺忘的地方和行業。2001年他又從電視轉到舞臺,制作了《人間條件》首部曲《青春小鳥》。到今年推出《一樣的月光》,十年荏苒,他一共拿出了六部繼續講述臺灣人生活和歷史的舞臺作品。據臺媒介紹,僅《人間條件》四部曲便創造票房超過1.5億元新臺幣。
以故事撫慰人心
“無論是做編劇還是做導演,吳念真電影最有味道和力量的地方,就是他對本土生活豐富細膩的感觸,還有對底層生活濃烈真摯的慈悲?!迸_灣的一位影評人曾這樣評價吳念真。
現在,他用文字,寫下心底最掛念的家人、日夜惦記的家鄉、一輩子搏真情的朋友,以及臺灣各個角落里最真實的感動——這些感動的回憶,匯成其《這些人,那些事》。
一年前,《這些人,那些事》在內地出版時,“當時還不清楚內地的讀者會怎樣看”。吳念真沒有想到,內地竟然這么多自己的“粉絲”。書中的故事大多短小精致,濃縮了吳念真聽到、看到、經歷過的生老病死和悲歡離合。吳念真以冷靜的筆調寫盡了人生的殘酷和悲涼?!澳惚仨氁茉斐鰜砟莻€東西,你幾乎無法寫自己的感情,因為它只有1200字,因為它本身就像是一個很曲折的極短篇。每次都要逼死我。每一次開始寫,我都不管,先寫下去,寫完的時候,通常都去刪、刪、刪,刪到極致。你如果縱容我1萬字也可以寫,但是寫很長,說不定就沒有味道了。”
如在《重逢》中,他事業失敗,只好開計程車,一日在機場竟意外邂逅昔日戀人,他想自己沒被認出來,默然開車,而她在路途中一個接一個電話打出去,給家里,給公司,給同事,車到終點,他還在猶豫,沒想到女人忽然開口:“……我都已經告訴你我所有的狀況……家庭、工作、孩子,告訴你現在的心情、告訴你對過去同事的思念……什么都告訴你了,而你……而你連一聲hello都不肯跟我說?”
吳念真實在是很會講故事的人,言談溫和:“我常常講,我不是搞藝術的。藝術,讓別人去做,我只負責轉述和溝通。”在吳念真看來,選擇哪種媒介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創作一定要能夠與人溝通,并且讓人獲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