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原則與日語的省略現象

【摘要】在各種交流活動中，越來越多的人注重交際藝術，“禮貌”在促進人們順利交往的過程中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在語用學中，“禮貌”是一種語用現象，是說話人為了建立、維護良好的人際關系而采取的策略。現代日語中廣泛存在省略現象，是因為省略這一曖昧的表達方式很好地體現了“禮貌原則”。

【關鍵詞】禮貌原則日語省略現象

【中圖分類號】H03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4810（2012）11－0024－02

一 引言

初學日語時，我們接觸的是規范的「です」「ます」的表達方式。但是日語有敬體、簡體之分，并且根據談話的對象以及場合的不同，同樣的一句日語，在表達上相差甚遠，可以說日語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語言。

日常生活中，經常聽到日本人只說半句話，而省略掉剩下的半句話讓對方去領會，對于我們中國人而言可能比較難理解，但是日本人卻能準確地領悟說話人的意思。采用簡練的語言就能達到交流的目的，故省略表達頗受講究效率的日本人歡迎，具有神奇的魅力。用語用學的角度去分析，日語的省略現象充分遵循了“禮貌原則”。

二 禮貌原則

1967年，美國語言學家格賴斯（Grice）指出，為了言語交際的順利進行，人們必須共同遵守“合作原則”這一基本原則。但在實際交流的過程中，存在很多違反“合作原則”的現象，比如日本人往往喜歡用曖昧的省略的表達方式。于是，“禮貌原則”應運而生，對于“合作原則”無法解釋的問題，很好地進行了說明，彌補了“合作原則”的不足。

英國學者利奇將“禮貌原則”分為六類，每類包括一條準則和兩條次則。

第一，得體準則：減少表達有損于他人的觀點。（1）盡量讓別人少吃虧；（2）盡量讓別人多受益。

第二，慷慨準則：減少表達利己的觀點。（1）盡量讓自己少受益；（2）盡量讓自己多吃虧。

第三，贊譽準則：減少對他人的貶損。（1）盡量少貶低別人；（2）盡量多贊譽別人。

第四，謙遜準則：減少對自己的表揚。（1）盡量少贊譽自己；（2）盡量多貶低自己。

第五，一致準則：減少自己與別人在觀點上的不一致。（1）盡量減少雙方的分歧；（2）盡量增加雙方的一致。

第六，同情準則：減少自己與他人在感情上的對立。（1）盡量減少雙方的反感；（2）盡量增加雙方的同情。

三 從禮貌原則角度分析日語的省略現象

在請求別人幫忙或建議別人做某事、埋怨別人或表達不滿、拒絕別人或表示否定意見的情況下，日本人往往避免使用命令、批評、反對、直接拒絕的語句，采取委婉的柔和的說話方式，不傷害對方的面子和感情，又讓對方從言外之意去理解自己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

1．得體準則和慷慨準則與日語的省略現象

得體準則是以“聽話人”為出發點，而慷慨準則是以“說話人”為出發點，是相對的。

日本人請求別人做某事時，通常用「……んですが／んですけど」的形式，省略掉表示直接請求的話語，避免強人所難，減少對方的負擔，并且盡量避免提及自己受益的觀點。

（1）A．もしもし、経理部です。

B．侯さんをお願いしたいんですが……。

（2）A．お金を貸してくれる人を探しているんですけど……。

B．私は先月、車を買ったばかりなんです。

會話（1）中，B省略了直接請求的話語「呼んでいただけませんか」。（2）中，A想借錢，但為了最低限度地給B帶來心理負擔，也是為了避免有可能被拒絕的尷尬，于是采用了試探的方式，將直接表示想向B借錢的話語省略不說，而B客觀地解釋自己剛買了車，暗示沒有錢借給A，委婉地達到了拒絕的目的。

此外，「時間がありましたら……」、「ご都合がよければ……」的省略形式，在表示請求的省略表達中也隨處可見。

另外，日本人在催促別人做某事時常說「……の件ですが」、「もう時間ですけど……」等，而委婉的建議別人做某事時，通常采用「……と」等形式結尾的句子。

（3）サントス：今晩10時から日本とブラジルのサッカーの試合がありますね。

松本：ああ、そうですね。ぜひ見ないと……

……

サントス：あ、もう帰らないと……

松本：そうですね。じゃ、帰りましょう。

「みんなの日本語１」P173

會話（3）中，松本認為如果不看日本和巴西的足球比賽會很遺憾，但又不想給サントス一種強加于他的看法，故省略了「殘念ですよ」，這是遵循了得體準則。而「もう帰らないと……」后面省略了「いけません」，是サントス認為該回去了，但如果直接說出來的話，恐怕會語氣生硬有一種命令，故采用了省略的方式，這也是得體準則和慷慨準則的體現。

2．贊譽準則和謙遜準則與日語的省略現象

贊譽準則是從“聽話人”角度出發，而謙遜準則是從“說話人”角度出發，也是相對的。

日本人是個習慣贊譽他人而對己謙遜的民族。比如：別人款待自己時，就算飯菜做得一般，也會說「おいしい」；唱卡拉OK時，就算別人歌唱得不怎么樣，大家也會鼓掌，夸贊「すごいですね」、「上手ですね」等。反之，當別人夸贊自己時，日本人卻極力地否定自己的優勢；同樣，對于否定對方自身認為的弱點時，也是非常積極主動的。

因此，日本人在抱怨或表達不滿時，考慮到對方的情緒，習慣性地采用間接的、拐彎抹角的說法，避免直截了當的表達，將容易引起不快或傷害對方的語言省略不說，這是日本人最善用的委婉的表達方式。比如：埋怨鄰居家小狗吵鬧時，說“すみませんが、お宅の犬が少し……聲がどうも……”，而“何回も注意したのに……”可以表達對對方的不滿。這種省略的表達方式將不便言明的話交由對方領會，從而緩沖了對立，達到和睦相處的效果。

日本人在評價他人不好時，通常把話說到一半，省略掉直接評價他人不好的話語，交給對方去猜，這是遵循了減少對他人的貶損的贊譽原則。

（4）先輩：彼女ができたって？

木村：ええ。

先輩：名前、田中広美という女の子？

木村：ええ、そうですけど、どうして？

先輩：実はねえ、昔の同僚から聞いたけど、あの子はちょっと……

「家族」

會話（4）中，先輩知道木村的女朋友是田中広美，并且從以前的同僚那里聽說過對她評價不怎么好的話，但是又不好直接跟木村說出，就采用了「ちょっと」來委婉的暗示木村，這樣也可以避免傷及大家的關系。

在提出批評意見時，表現出猶豫不決、欲言又止的態度也是一種禮貌的表現。如：「こんなことを言ってはいけないと思いますが……」、「私の思い違いかもしれませんが……」、「たいへん言いにくいですが……」等。

3．一致準則與日語的省略現象

一致準則強調的是“說話人”和“聽話人”雙方的看法、觀點的一致性。

日本人在拒絕別人或者表示否定意見的時候，為了避免傷害對方的面子和感情，通常不使用“いいえ”“だめ”“いや”等直接拒絕或者否定的表達方式，而是將話語說到一半，省略后半部分直接拒絕或者否定的語言。這是遵循利奇禮貌原則中的一致原則，使自己和他人的意見不一致性最小化，從而與對方保持良好的人際關系。

（5）藤原道長： わたしはそなたが気に入って、ずっと側にいてくれ！

紫式部：おやめください。

藤原道長：なぜじゃ？見よう。あの月を！わしは満月じゃ。欠けるなき境遇ぞ。

紫式部：満つれば欠ける月なれば……

「千年の戀·光源氏物語」

會話（5）中，喜歡上了紫式部的藤原道長自夸自己像滿月一樣完美，紫式部用“月有陰晴圓缺”來代替直接否定藤原道長并非完美的話語，同時也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之意。

在拒絕別人時，日本人常用「……ちょっと」、「……から」等形式結尾的句子。比如：

（6）A．これ、もらってもいいですか。

B．それはちょっと……

（7）A．明日は一緒に花見に行かない？

B．友達と約束がありますから……

日本人非常重視“和”，很少表達跟別人不同的意見，但是也并非所有場合都贊同別人，尤其是在商業談判時，發表否定意見，表達自己的不同想法和觀點是合情合理的。當對方提出一項計劃或者方案時，如果不同意可用「ちょっと……」表示；如果只是部分不贊同，可用「ここがちょっと……」或者「値段のほうがちょっと……」表示，然后再闡述不同意的部分或具體理由。

此外，「どうも……」也含有否定的意思。比如請日本人到飯店吃飯經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當問要點什么菜時，日本人通常會說「何でもいいです」；但問到牛肉怎么樣時，日本人卻說「牛肉はどうも……」。先是籠統的同意，后又具體否定，這似乎和一致原則有點自相矛盾，但恰好是禮貌原則的體現。因為日本人認為一開始就提出自己的意見是只顧自己方便，沒有考慮對方的行為。

4．同情準則與日語的省略現象

同情準則注重的是“說話人”和“聽話人”雙方的內心感受。

與中國人的好面子相反，日本人對于自己的幸運不輕易炫耀，而是經常向別人訴說自己的不幸。這是出于對對方感情的體諒，也是免于被嫉妒而受孤立冷落。比如：家庭主婦經常抱怨自己丈夫不夠貼心、孩子淘氣不愛學習等，而聽話人則反過來說自己家的丈夫和孩子更甚等。通過這種交流，雙方都在不幸上找到共同點，相互同情，有效地促進了感情。

日本人對于有利于彼此生活的事情同樂，而對于不利的事情則同悲。尤其是在對方發生了重大災難或者失去親人的情況下，更要表現出同情的心情，此時流暢的話語反而會顯得不誠心會傷害到對方，而省略的表達伴隨著悲傷的語氣會更合適。

（8）（鈴木家のお葬式で、同じ町內の人が弔問に來て）。

米田：どうもこの度はご愁傷様で……

鈴木：あ、米田さん。わざわざお越しくださいまして……

米田：いいえ。なんと申し上げてよいのやら。ほんとに突然のことで……

鈴木：ええ、ほんとに。

「日語生活交際會話」上冊P10

會話（8）中，鈴木家的葬禮上，鄰居米田前來吊唁，省略的話語中透露著同情和悲傷，將“同情準則”體現得淋漓盡致。

四 結束語

在日語中，日本人如此頻繁地使用省略的表達方式，與日本的文化背景密切相關。第一，長期以來形成的共同的思維方式和默契，讓日本人“以心傳心”的能力很強，即使用最簡單的語言也能進行交流。第二，日本人信奉“言わぬが花”的少言為貴的美德，而省略的表達方式就是以最少的語言達到交流的目的。第三，日本人注重集團意識，以和為貴，省略的表達方式能夠有效地避免直接說出傷害對方感情的話語。

因此，遵循“禮貌原則”，恰到好處地運用省略表達，自己多吃點虧讓別人多受益，學會謙虛的同時多贊譽別人，減少雙方的分歧，增加雙方的同感，有利于促進人際關系的和諧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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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錦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