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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吧

2012-12-31 00:00:00程可
最推理 2012年16期

第一回

小池塔子從雜志社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午三點。正值八月盛夏,明晃晃的陽光在塔子眼前晃蕩,她一下癱軟下去。

待塔子醒來的時候,卻發現旁邊蹲著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大約十五六歲,油亮油亮的黑發下是一對可愛的眉毛,一臉擔憂地望著塔子:“你沒事吧?喊你幾聲都沒反應。”

“沒事,應該是中暑了。”塔子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謝謝。”

“我來扶你。”女孩有些吃力地拉她起來。

雖然塔子在途中一再表示自己沒事,但那個女孩還是堅持把她送進家門。

膨脹的熱氣躍躍欲試地從窗外涌進來,塔子拉下格窗,放下卷起的窗簾。招呼還在推辭的女生在沙發上坐下,“今天不用上課嗎?”塔子幫她倒了一杯麥茶,“你叫什么名字?”

“荒井萌。其實我是今天才初次到東京。”

萌的表情里隱忍著一些類似秘密的東西,塔子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于是打開了電視。

新聞里正在播放兩周前發生的命案,一名高一的男生在河邊被流浪漢殺害了。流浪漢瞎了一只眼睛,腿腳也很不靈便,但卻擁有一支槍。這個老頭兒交代,槍是他在垃圾堆里的撿到的,但無論大眾還是警方都覺得不可信服。兩周的常規審訊結束后,案件還是沒有一點進展,再這么拖下去警方也只能草草結案。

“早上好。”一個染著煙灰色頭發的男生從屋子里走出來,他皮膚白皙棱角分明,懶懶地問,“塔子姐,畫得還順利嗎?”

“嗯,還算順利。”塔子是雜志社的一線插畫師,現在也在創作一些短篇集,“涼太睡得好嗎?”

“早上五點才回家,睡到現在也算不錯吧。”男生撇撇嘴說,盡管在暗沉沉的屋子里,他有些發藍的瞳色還是泛著光澤,“我去便利店。”

“對了,萌要是沒決定住哪的話,要不要就在這里住下?”塔子轉頭問道,“我家正好還有一間空房,也當感謝你今天幫了我。”

“可是這樣太麻煩你了。”萌很有些不好意思。

塔子笑著搖了搖手:“其實我也有私心的。剛剛出去的男生叫橘涼太,也是我的一個模特,他不太回家,就住我這里,算是各取所需吧。如果萌你愿意,我也想畫畫你。”

涼太關門的動作停了兩拍,他欲言又止地朝房間里望了一眼,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也不知是這悶熱的天氣,還是心里那些糾著的疙瘩,令他皺起了眉頭。

第二回

塔子通宵作畫了一晚,醒過來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電視新聞里又開始播放那宗高中生被流浪漢殺害的案件,鏡頭里的嫌疑人絲毫沒有悔意。

“我這么做沒有原因,我就是無聊。”明顯是編造的謊言,他卻說得心平氣和。

屏幕的右下角打出了受害人的照片,標注了綠川將生幾個字。他是典型的瓜子臉,卻又棱角分明,白皙的皮膚幾乎和底色接近,烏黑的瞳仁里透露著難以捉摸的溫柔。

“這么下去肯定會不了了之吧。”趴在桌上的塔子喃喃自語了一句,她將袖口卷起,上面還染上了顏料。

“我一定會弄清楚的。”萌從廚房里端出剛出鍋的醬汁意面,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塔子微微皺起眉,有些奇怪地發問:“哎?為什么?”

“我……”萌放下了手中的餐盤,有些猶豫地咬住嘴唇,沉默良久才擠出幾個字,“認識他。”

“誰?”塔子邊問邊在腦袋里回想了一遍,“受害者?”

她點了點頭,一字一頓地說,“我是為了綠川將生,才會來到東京的。不過,我遇到將生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我能看見死去人的靈魂。”

“你所……說的靈魂,是什么樣子的?”塔子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大多數靈魂,會圍繞在親人周邊。”萌見對方并沒有嘲笑自己,稍微寬下心來,“但是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們和平常人一樣吃飯、坐車。綠川將生就是那樣。”

塔子抬頭望了一眼屏幕,關于綠川將生的新聞已經過去,但那個少年的模樣卻在腦海里烙印下來。窗外的天迅速黑下來,夏夜的蟬鳴伴著荒井萌的故事,一起在屋里膨脹開來。

荒井萌第一次看見鬼魂,是在十三歲的一個暴雨天里,她看見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生站在雨里,水漫過了他的腳踝,他卻一動不動。

一道回家的朋友順著萌的眼光看過去,卻只有透明的空氣而已,她以為萌在開玩笑,于是有些懊惱地埋怨起來。可萌回過頭去時,真切地和那個少年對上了目光。

她忍不住用手指了過去:“白襯衣,深色的褲子,棕色頭發,明明就在那里啊。”這樣描述了一遍,再轉頭卻發現朋友的眼里浮現出惶恐的目光,她像是看見了什么又臟又恐怖的東西,拔腿就跑開了。

接下來類似的事情一再發生,學校里大家都被弄得人心惶惶,萌的處境艱難起來。再加上原本被家里視為中心的萌弟弟因病去世,很快地,萌就退學在家了。

差不多就是在退學快一個月的時候,她遇見了將生。

萌的秘密基地在家附近的一座小山后面。那里有一汪瓦藍的湖泊,湖底都是泛著琥珀金的小石子兒。有天清晨,萌穿過山坡來到湖邊時,那里已經站了一個人,確切來說,是個鬼魂。

萌總覺得對方看起來很熟悉,在對方開口說話的時候,萌想起來了,他就是最近新聞里的男主角,那個被流浪漢殺死的少年綠川將生。此時距離案件的發生,還不到三天。

“這是里是父親的家鄉,照片上看起來很美,所以一直想來看看。”綠川好聽的聲音清澈低沉。

萌朝他走了幾步,看著他手上的照片——的確是這片湖泊,應該是十幾年前拍攝的,湖水甚至比現在還美一點。

“我還以為只有我知道這里的,這里不常有人來。”萌說道。

“今天找到這里還算順利。”綠川沿著湖邊蹲下來,“最近的記性變得很差,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父親都不大理我了。”

萌立刻明白過來,對方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萌最初并沒有說出真相,是因為對他感到好奇。但之后一天接著一天的交往,在他們間逐漸建立起某種羈絆,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在那汪湖泊旁見面,直到某天綠川看到了關于自己被害的報紙。

綠川告訴萌,他想起了那種預感,強烈的,直戳心房的,感到有人想殺了自己。

但那不是恐懼,反而是一種愧疚和悲涼。

“肯定和我忘記的那個人有關,我的死。”萌還記得綠川瞇著眼睛,若有所思的樣子。但她還來不及問那人是誰,綠川將生就徹底消失了。

荒井萌的故事剛說完,涼太就回來了。他看起來很疲倦,聳搭著腦袋,垂下的劉海蓋住眼睛。

“我回來了。”涼太把包往沙發上一扔,“今天打工好累,我先去睡會兒。”

橘涼太的手里拿著一本米色封面的小說,這本小說都已經翻得卷角,涼太卻還在重復讀它。

塔子隨便應了一聲,又接著方才的話題對萌說道:“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我也相信綠川的事。這么說來,我們也差不多呢。”她吐出一口煙,細瘦的手臂好像都露出骨頭的形狀。

“差不多?”萌反問。

“都是為了找出兇手。”

小池塔子結過婚,也有過孩子,不過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塔子的丈夫是出租車司機,雖然掙得不多,但對她很好。可毫無預兆地,在塔子懷孕九個月快要生產的時候,她的丈夫卻自殺了。

最后的那一個月里,塔子是靠著僅剩的一絲意念撐過來的,她要生下擁有丈夫血液的孩子,再去調查丈夫自殺的真相。可是天不隨人愿,塔子的孩子難產,到了母女必須要放棄一個的地步。當時的塔子,曾拜托過主治醫生,請放棄她自己,保住孩子。

可醫生還是選擇了保住塔子。

在之后的調查里,塔子發現丈夫在自己懷孕后期,和主治醫生走得異常地近。出租車公司的人都說,也就是那段時間,塔子的丈夫變得很反常,成天恍恍惚惚。

而塔子的丈夫之所以會自殺,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在某天凌晨的時候發生了車禍。明明是紅燈,他卻沒有停下來,結果撞死了一個青年。社會的重重壓力和自身的愧疚,最終徹底擊垮了塔子的丈夫。

“一個事故,兩個事故,盡管都是事故……”塔子掐掉了手里的煙頭,“我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蹊蹺,就算要花上五十年,也要找出來。”

萌看著臉色平靜的塔子,卻能感到對方心里被歲月挖開的傷口,越裂越深,永遠也無法填滿。

屋子里躺在床上的涼太,把小說書蓋在臉上,他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原本令他苦惱著無法入眠的事,現在看來可能有解決的辦法了。

第三回

這一天,東京在經歷了一個禮拜持續悶熱后,終于降下雨來。整座城市被烏云遮蓋,從早晨開始就灰蒙蒙的一片,大樓好像都被染得濕濕舊舊。

“塔子姐,你看過涼太的鑰匙扣嗎?”萌在吃晚餐的時候,有些猶豫地問出口。

“你說鑰匙扣嗎?”塔子皺眉想了想,“怎么了?”雨剛小了點,她伸手來開木格窗通風。

“上面不是有個用木頭拼做的,小汽車模型嗎?”萌伸手比劃了一下。

塔子用手撐著腦袋:“我不太記得了……有什么問題嗎?”

“那個鑰匙扣,我在綠川將生的鑰匙上也看見到過,一模一樣的。”

“可能都是在哪個便利店買的吧。”塔子不以為然地挖了一勺咖喱送入口中。

“我本來也這么想,但是你看,”萌指了指涼太落在茶幾下的鑰匙,“上面刻了涼太綠川的羅馬音。”

塔子放下勺子,從茶幾下拿出那串鑰匙,放在手心里仔細端詳起來。木質的汽車雕刻得很精巧,一看就是手工制作。

“綠川將生和橘涼太?”塔子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這么說他們應該認識?但是涼太什么都沒提過。”

坐在一旁的荒井萌沒有再開口,臉上卻是一副若有所思又滿是戒備的摸樣。她收拾著吃好的餐盤,一個人躲進廚房里。

這天傍晚七點左右,橘涼太就出門打工了,塔子在萌回房后,起身進了橘涼太的房間。

塔子想起最初遇到橘涼太的時候,是在家附近的巷子口。橘涼太手里拿著塔子的漫畫,說想做塔子的模特。塔子想自己可能是被他銀灰的發色吸引,又或者是涼太眼里那種絕望,但還從未好好想過,對方會找上自己的原因。

墻上貼著搖滾樂隊的海報,桌上是拆開的吐司面包。接著,塔子看到了涼太一直在讀的那本,米色封面小說。

今天他把書落下了。

她想起涼太曾經不止一次地和她推薦這本小說,于是拿起那本小說。

《回來吧》——這是小說的題目,作者是個并不熟悉的名字。

原本并沒準備讀下去,但沒過多久,塔子就發現了小說里的玄機——雖然主人公的名字不是涼太和將生,但用羅馬讀音讀出來卻一樣的。幾乎是感到心臟被狠狠地抓了一下,塔子迅速翻動著書頁,想要看看結局。

入夜的東京霓虹交錯,年青人爽朗的笑聲,啤酒的香氣,充斥進空氣里。塔子沒辦法移動身體,這本在案件發生前就印刷出版的輕小說,卻提前預知了結局。

第四回

橘涼太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五點,再過不久天都要蒙蒙亮起來。他順勢躺在沙發上休息,快要入睡的時候卻突然覺得脊背一涼,回頭卻發現塔子坐在黑暗里,亮著一雙眼看著他,不發一語。

“怎么了……塔子姐?”涼太按亮了燈,他原本以為大家都睡了,著實嚇了一跳。

那本米色的小說平靜地躺在桌子上,涼太望著它,心里暗了下來。

——事情的順序又被打亂了,橘涼太原本已經不準備讓她先看到這本小說的。

“你當初想讓我看這本小說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涼太只能機械地反問了一句。

塔子深深吸了一口煙,肺被燒得火辣:“你不說,我不逼你。”

“……”

“書里還是沒提到,到底是誰把槍給了那個流浪漢。”塔子終于轉眼正視著他,“到底怎么回事?你去找了誰,誰是那個中間人,幫你殺了綠川將生。”

“我不想殺他的,”這句話幾乎沒經思考就破口而出,“我根本沒想讓他死的。”

橘涼太的父親是一名海軍,在橘涼太剛出生不久就因公殉職了。而綠川將生的父母離異,他跟著自己的父親一起生活。

涼太的母親和將生的父親曾經是大學同學,后來他們在租房中介里重逢,合計了一下就把房子租到了同一棟公寓里的對門,這樣還能互相照應一下。

橘涼太的母親吉岡杏花,常常跟涼太提到他父親涼太英雄。說起他們交往時候的事,說起涼太剛出生時,他是如何有些笨手笨腳地照顧涼太的。涼太從小就很喜歡有關海的事,穿衣也喜歡挑藍白條紋的,杏花總說這就是遺傳了他父親。

“我爸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哦,是個大英雄。”涼太經常這么和將生說。

將生很喜歡做模型,他的手很巧,經常只用一塊小木板,就能切割拼接成一個很精巧的模型。涼太一直很崇拜將生,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喊,將生也總把做好的模型送給他。

橘涼太六年級的時候,有次偷偷出去玩得太晚。黑漆漆的巷子里,民房也是黑洞洞的,像是要把人吃進去,涼太最終在一條條交錯的小巷里迷了路。

杏花來找將生的時候,他正在做習題,沒等杏花說完,他就沖了出去。

被找到的時候,涼太正蹲在路燈下,將生黑著一張臉,用令他自己都有些被嚇到的嚴厲聲音責罵著涼太,對方內心憋著委屈“哇”一下就哭了出來。將生心軟下來,伸手幫他擦掉哭的濕漉漉的淚水,涼太卻一直打開他的手,只顧后怕地痛哭。

明明是心臟快要涌出喉口的擔心,卻硬是忍住了更多的責怪,他緊握著涼太的手甚至比對方還要顫抖一些。

橘涼太升上剛升上初二的時候,將生考入了當地最好的民辦高中。

“將生哥也是大英雄,除了爸爸排在第二位哦。”這是涼太給他的最高評價,將近十年的歲月,依賴像是看不見的繁茂枝葉,交錯著生長,扎入對方心臟。

但在遇見第一順位時,第二順位就會立刻敗下陣來。

十幾年的照應已經升華成了親情,綠川將生和橘涼太的父母決定結婚了。將生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發一語,但他可以料到涼太的激烈反應。

“就因為我爸殉職了,就讓我換個爸爸?”涼太的語氣惡劣,“吶,將生哥,你不覺得很滑稽嗎?”

“他們應該也考慮了很多吧。”將生用手托住下巴。

“我和叔叔到底有什么關系?”涼太笑起來,“他怎么可能和我爸爸比?!”

“你別任性了,說到底,涼太你也沒見過父親不是嗎?這么多年來一起生活,現在只是多了個形式上的東西,有什么關系。”

“我以為將生哥你應該跟我一樣的,”涼太的眼神一下暗淡下來,“我以為你明白的,只要他還活在我的回憶里,就根本不算已經死了。他就是我唯一的爸爸。”

“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啊,”將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軟了語氣,“涼太不是一直想當我弟弟嗎?”

幾乎是立刻帶有厭惡地甩掉了將生的手,涼太覺得有股忍不住的心酸快要漫過眼鼻,失望像是洪水猛獸,即刻將他吞噬。

自從那天開始,橘涼太開始不按時歸家,而另一邊的綠川將生也是,每晚都見不到他人。橘涼太在網絡上搜索到一個名為“故事”的網站,這個網站很奇特,只要你將自己最動容痛苦的故事寫上去,對方覺得有趣的話,就可以滿足你一個與復仇有關的要求。

橘涼太把自己家與綠川將生一家的故事寫了上去,但因為有字數限制,他只能簡單地描述了一下。誰知道三天后就收到故事通過第一次審核的簡訊,第二次審核是面談。

來會面的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涼太在腦子里回想了幾輪才發現,她就是當下很有名的青春小說家。

“如果你的故事通過了審核,我會把它寫出來出版。”那女人沒等涼太開口又添了一句,“不過你放心,這些書是不會進行普通售賣的,我們有一些特殊要求的讀者,一對一地預訂。”

“會賺很多錢嗎?”涼太打趣道。

“當然,”她露出一個有些邪氣的微笑,“你先說故事吧,如果可以的話就簽合同,我們會幫你處理復仇有關的事宜,不過你也要幫忙。”

涼太皺起眉:“我也要幫忙?”

“你以為這只是普通的游戲嗎?”她的聲音突然收緊,在涼太的耳邊輕聲說,“寫了你的故事,處理了你的人,這可關系到日本的未來。”

“什么意思?”涼太越來越糊涂了。

“之后你自然會明白。”她靠回了沙發。

十幾年的事只用一個小時就說完了,那個女人翻起手里那本厚厚的資料,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好了,成交。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復仇的對象,是你的母親,還是將生的父親,還是將生?”

涼太覺得自己的手心出了冷汗,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那個迷路的夜晚。

“綠川將生。”吐出這四個字的瞬間,喉嚨好似也辣辣地燒了起來,想到對方也許會和自己一樣痛苦,他卻開心不起來。

“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那女人只丟下這么一句,接著埋單出了咖啡店。

一個月后,再來聯系涼太的還是那個女人。她約涼太在附近的小酒館見面,扔了一本米色封面的小說給橘涼太,里面寫的就是關于他的故事。

“你回去再看吧,先談談綠川將生的事。”她點起一根煙,噴得空氣里滿是嗆人的味道,“我現在有一個方案,但你要幫我一個忙。”

“什么?”

“你其實,一直都在做應召吧。”那個女人說得很平靜,好像見怪不怪,“我們要把客戶身份調查清楚,所有你和將生的事差不多都了解了。”

橘涼太一下接不上話來。

母親要再婚的事被他知道后,涼太就一度墮落下來,他不缺錢,只是不想回家,想陷入更深的黑暗里。他去染了一頭扎眼的淺灰色的頭發,學著別人的樣子站在池袋的公園旁拉客,有時被肥胖的中年男人帶回家,有時被有錢的老板帶去附近的酒店。涼太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到底在報復誰,到底有什么意義,但就是停不下手。

那女人滅了手里的還剩大半的煙:“我們正好有個客戶對你有興趣,你就裝成是我們找去服侍他的人,給你一周的時間,從他家里偷點東西出來。”

“他怎么可能那么快相信我。”

“當然不會等到他信任你,只要按照我說的拿一只袋子出來,就萬事大吉了。”那女人露出一個高雅的微笑。

將生被殺害之后,橘涼太才明白過來,那個名為“故事”的網站,的確可以從某種意義上控制日本。橘涼太被要求去接近的,是在日本很有權威的政客,他此前是警視廳的高層,而被涼太偷出來的,是一份機密資料和本應上繳的槍支。那把槍,給了一個流浪漢。這樣一來,那個丟了槍的政客便辭職了,將生也被流浪漢殺害了。

“我后來才知道,原來將生哥……不是,是將生,他在我們關系破裂之后,好像經常去毆打那里的流浪漢發泄。”涼太已經講得差不多,他看了看對面陷入沉思的塔子,“那個流浪漢本就又老又病,有機會翻身立刻就答應下來。”

“你后悔了。”這句問話幾乎沒有上揚的音調,被塔子肯定地說出來。

“我沒想讓他死。”

“那你媽,有再嫁嗎?”塔子揉了揉太陽穴,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萌這件事。

“暫時還沒有。”涼太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他癱靠在椅背上,“但總會結的吧。”

第五回

小池塔子為了漫畫取材,去了鐮倉海邊的一個小鎮,一路上荒井萌與她同行。塔子一路上都在想,要怎樣把涼太和綠川將生的事情解釋給萌聽。

取材的地方在臨近車站的那條商業街,這里最近涌出了一批制造古紙傘和瓷器的商鋪。

“抱歉打擾了。”塔子拉開了木格拉門,眼光在店家的臉孔上掃了一圈,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目光定定地望著屋子里的人。

屋子里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塔子丈夫撞到了的那個青年的家人,可對方顯然完全記不起塔子。接著,塔子發現了整幅畫面里別扭的地方,那個青年人的父母,竟然各自和另外的伴侶靠坐在一起。

“爸、媽,我回來了。”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鉆入耳里,塔子還沒來得及回頭確認,身邊就走過一個踩著高跟鞋,染著紅發的女人。她看起來有三十多歲,輕車熟路地朝期中一對男女走過去。

塔子感到空氣的密度好似瞬間提高,甚至逼得她不能呼吸——這個女人有三十多歲,也就是說當年那對夫婦并不可能離婚重組家庭才有了這個女兒的,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婦。

被騙了。

塔子的丈夫為了這個謊言賠上了性命,而她則背負了十幾年的罪惡感。

“怎么回事?”塔子咬著牙狠狠地吐出幾個字,“你們不是夫婦嗎?你們的兒子不是出車禍死了嗎?現在為什么變成這樣?”她指著其中兩人,幾乎尖叫起來。

對方并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他們就這么靜靜地對峙著。塔子是想追問的,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卻因為郁結在心里的結越打越死,勒得她幾乎崩潰,只能跌坐在臺階上。

萌知道塔子之前因為趕稿,三天只睡了四個小時,于是在一旁勸她先回去休息,結果話只說到一半,塔子就近乎昏過去。最后她只能勉強地支撐起身體,暫時離開了那家店鋪。

“你們等著。”塔子回過頭丟下幾個字。

整整昏睡了一天,次日清晨,天都沒亮透,塔子就匆匆趕去了那家店鋪。

結果那家店鋪竟然在一夜之間搬了空,甚至已經找了新的接手人。

汗浸透了全身,塔子抬頭看了看頭頂的烈陽,像極了事件發生的那年夏天。她的頭發被粘在一起,整個人蹲下身來,手撐著膝蓋。

是自己放走了抓住真相的可能,此刻的她恨不得回到昨天,恨不得回到那年夏天。

塔子抹了抹頭頂的汗,突然想起了橘涼太,想起了死去的綠川將生。

或許還有辦法的。

回到東京后,塔子就把過去與丈夫森本圭寫過的信,拍過的相片,有過的回憶,都一點點地整理起來。這些年來,塔子覺得自己還被關在那年夏天的醫院里,身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都是重要的人消失的味道。

盡管在涼太的幫助下,順利找到了那個網站,也發送了修改了多次的故事簡述,但是塔子沒想到,她的故事竟然被對方駁回了。

難道失去的不夠多嗎?

沒有復雜的關系,沒有報仇,沒有槍戰。只是失去了他,失去了再聽見他聲音的資格,失去了再幫他系好領帶的時刻,失去了溫熱的身體,難道還不夠嗎?

荒井萌獨自去了一趟鐮倉,有件事她總是放心不下。

那天在店鋪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有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坐在那里,他長得很英俊,劍眉和一雙杏仁眼。不過,是個靈魂。

萌本想,也許那個靈魂也跟著搬走了,但沒想到,他還坐在那個樓梯上。老板正在樓下理貨,沒搭理萌,她眼神直直地盯著那個青年,對方敏感地回過頭來。

木質樓梯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塵埃在陽光下騰空旋轉,萌的聲音很輕:“吶,你知道這個店鋪上一任主人的事嗎?”

青年皺起眉頭,從樓梯上站起來,以為這句對話是個巧合。

“等一下,”萌也直起身來,她小心地向樓下望了一眼,然后回頭說,“你還記得我嗎?上周和另外一個女人一起來的,她的丈夫很多年前開車出了事故,撞死了那家人的兒子。”

“你……”他還是有些猶豫,好像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知道你已經死了,”沒等那人說完,萌就接上了話,“我從小就能看見這些。”

“我就是那個出車禍死掉的人。”

“哎?”

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在敲打空心木頭,悶悶的卻又很澄澈,萌聽得入神,視野里隨著他的描述拉扯出大幅大幅畫面。

青年叫做成寬宮志。在獨自撫養自己的奶奶去世后,他就加入了當地有名的黑目幫。在黑目幫里,為了組織的活動方便,要組成虛擬家庭,不過宮志明白,這和演戲是一樣的,任務結束后還是有各自的生活。

不久宮志接到一個重要的任務,如果成功的話,不僅會有高額的報酬,還會被列為黑目幫繼承人的候選人。成寬宮志認為自己的計劃幾乎萬無一失,但是最終他失敗了,死了很多組織里的弟兄。

以往發生類似的事件,帶頭人都要自行了斷,不過這次,組織要求宮志撞車。所謂撞車,就是讓宮志在某個特定的車通過時,自己橫穿過馬路,而組織也有辦法讓那位司機在紅燈的時候也不減速。那是位出租車司機,宮志只隱約知道,想要殺掉他的是個醫生,是他妻子的主治醫師。

“后來,你就真的被撞死了?”萌皺著一張臉聽得入迷,問出口才發現有些不妥。

宮志的臉上有一絲嘲諷:“我命大,勉強保住了生命,但后來因為器官損傷得太厲害,還是死了。”

“那和你組成虛擬家庭的,就是商鋪里的那些人嗎?”

“有其中兩個,扮演我的父母。那時我媽……也就是扮演我母親的人,已經結婚快二十年了,有個十幾歲的孩子。我爸那時還是未婚。”

“既然不是親生的,為什么……去世之后還要跟著他們?”她低下頭,卻隱約體會到了對方的想法。

宮志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和他高大的身材很不相稱:“其實我還有些感謝那次車禍,雖然彌留之際已經精神恍惚了,但是看到他們為我哭,為我去聲討。總覺得,好像不那么孤單。”

“所以你覺得,他們像是真的父母吧。”萌有些不忍心再問下去。

“我知道是假的。”宮志立刻否認下來,“可是死了之后,記憶都變得很模糊,只記得那段還算溫暖的日子。就一直跟著他們,晃蕩了這么些年。”

“那你知道他們搬去哪里了嗎?”終于道出了此行的重點。

宮志的聲音有些發緊:“我這次沒跟他們一起搬走。”

“為什么?”

“因為你們,”宮志滿眼的無奈,“因為看到你們,我想到自己曾偽造的事故,想起了組織。那之前,我都忘記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了。只記得他們是我的父母,卻一直弄不清,他們為何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萌突然覺得接不上話來。

“不過,我應該知道那個醫生的住址。”宮志突然冒了這么一句,“他后來幫組織里的人治療,賺些外快。平時則是送貨的,送貨公司那邊應該可以查到他的訊息。”

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塔子只身一人前往那個送貨公司——位于代代木公園旁邊的一條不起眼的小巷里。

“您好,我想找一個人。”那人的名字已經太久不從塔子的口中說出來了,但時隔這么多年,依然帶著令她痛苦顫抖的力量。

“他今天休息。”對方雖一臉疑惑,但還是立刻給出了回應,“請問您找他……”

“是這樣的,”塔子在心里打算了一下,聲音很溫和,“我是他以前的病人,正巧聽說他現在在這兒工作,想來拜訪一下。”

“哎,一直聽他說以前是醫生,還以為是糊弄我們的呢。”里面幾個員工立刻露出驚訝的笑容,窸窸窣窣地談論起來。

“如果他不在,可以告訴我他家的地址嗎?”塔子不甘心地又問了一句,她想盡快見到對方,一分鐘都不能再拖。

就這么順利地拿到了醫生家的地址,在靠近千代田的一處住宅,塔子道了謝,就立刻乘上了山手線。

和想象中的不同,那棟公寓已經很古老了,碧綠的爬山虎掛滿了整面墻,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耀眼。塔子敲了很久也沒人應門。

“那我走了,媽。”對面鄰居的聲音傳入塔子耳里,是很好聽的男聲,卻帶著熟悉的感覺。

塔子稍稍側過頭,延伸進視線的是銀灰色的頭發,接著是白皙細瘦的手臂,然后是那雙眼眸。

——是橘涼太。

“那晚你說到你之前的故事,我就知道那個醫生是綠川將生他父親了。”涼太的聲音回蕩在樓道。

“雖然是同姓綠川,但我沒想到是一個人。”塔子瞇著一雙眼,又重新觀察起對面的少年,“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我也想讓他死。”涼太揉了揉眼睛,他覺得很疲倦,“說到底,將生的死也是他的錯,而且不知道他何時會同我媽結婚。”

“你利用我。”她干笑了兩聲。

橘涼太沉默良久才說:“我本也不知道,當初我……”

“何必再說當初?”塔子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怒氣,“既然這樣,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我來殺好了,你把他約到家里來。”

涼太不知還能說什么,他兩只手交叉相握,指節用力到青白。

沒錯,眼下的局面是對他最有利的,但無法令他安下心來。

第六回

每步上樓的聲音,都像會點爆一顆炸彈,小池塔子靜坐在家里,等待綠川幸也來敲響這扇門。

“咚咚咚”,悶悶的三聲聲響。

塔子拉開了大門,映入眼簾的是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胖了一些也多了一些皺紋,但眉眼間的神情卻一點沒變。就是綠川幸也。

綠川幸也看著眼前的塔子,顯然不能消化眼前的畫面,叫他來的人明明是橘涼太。

“先進來吧。”塔子讓出一步,語氣很平靜。

綠川用僅剩的理智點了點頭,他們在屋子里坐好,誰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荒井萌并不知道塔子已經找了綠川來家里,她有些不舒服,睡了整整一天,這個時候剛好醒過來。她推開房門,看見了塔子和一個陌生人的背影,她用手胡亂抓了抓蓬亂的頭發,開口打招呼:“塔子姐我醒了,感覺好多了。”

塔子緊繃著神經,只能點點頭扯出個生硬的笑容。萌又往前走了幾步,綠川幸也的臉龐映入她的眼里。

遙遠的、溫柔的、殘酷的、清晰的、模糊的,綠川幸也年少時的模樣沖撞進萌的腦海,她整個人顫抖起來。

想起來了,第一次在那汪湖泊旁見到的人。想起來了,自己執意要來的原因。

——并不是綠川將生,而是綠川幸也。

荒井萌的家鄉是一個被山嶺圍繞的小鎮,腐舊的思想占了主流。

萌第一次看見鬼魂,的確是在十三歲她剛上中學的那年。不過在她退學沒多久,就認識了當年十七歲的少年,綠川幸也。

綠川幸也并不是小鎮的人,他是隨著支援醫療救助的父親來到這里的。而在他們來到小鎮的第十年,小鎮上流行著一種無法醫治的傳染病,父親也患上了這種病,很快就在連續的高燒中死去了。

父親去世后,綠川更加討厭這個鎮子,他決心要考回東京,回到那個正常的城市。綠川常常翹課自己出去復習,他發現了這個鎮子上唯一一塊寶地——那是山后的一汪湖泊,湖水沉靜清澈。

萌也會去那片湖泊休息,起初他們什么話都不說,后來綠川先開了口。再之后,他們常常并肩坐在那汪湖水前,萌瞇著眼睛休息,綠川演算習題。萌開始并未和綠川提起自己能看見靈魂這回事,她不知如何開口,也不敢料想對方知道這件事后,會如何對待自己。可當萌看到綠川揚起陽光的笑容,用暖烘烘的聲音告訴自己,他會治好她的病時,她開始動搖了。

知道萌身上發生的一些事后,綠川一直試著幫萌治療,他希望萌相信也許并沒有靈魂,而且自己也會陪著她。萌漸漸放松下來,她常常跟綠川提起身邊的靈魂,他們有好有壞,長相也很普通。這些看似平常的話語,卻在讓綠川心理的陰影越積越大,有時他獨處的時候,也仿佛看到那些不存在的東西,而且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輪廓。

萌的求救,和錄取通知書一起傳到了綠川這里。他被錄取了,是在東京的大學,恨不得立刻提上行李就走,綠川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急迫地想要離開。當然,他沒有忘記荒井萌,只是最后一次去往湖泊的時候,他一直以來緊張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綠川君,我覺得有個惡靈,一直被關在我家的衣柜里。”萌并不喜歡麻煩別人,能夠這樣說出拜托的話,想必已經被困擾到無法忍受,“能陪我去看看嗎?我想我能看見靈魂,可能跟衣柜里的東西有關。”

幾乎立刻毛骨悚然地厭惡起來,但綠川還是努力擺出往常的溫柔模樣。他告訴萌自己即將離開的事實,對方并沒有像想象中悲傷流淚,反而突然笑了起來:“那祝你一路風順,能夠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真好呢。”

——果然你還是放棄了我。

綠川覺得身邊的女孩兒身上,散發著這樣的訊息,濃烈地包裹住自己,于是忍不住給出了承諾:“你等我回來,萌。我會來治好你的病的,你等我回來。”

萌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點點頭。那時候綠川還沒能理解那次點頭的分量,只是在夕陽里最后一次看見瘦瘦小小的萌時,忍不住心酸起來,但即便這樣,他也在心里決定,永遠不要回到這個地方了。

因為,嶄新的生活在他面前打開了。

“你根本沒回來找我,你沒回來。”她的頭很痛,回憶全部涌進來,根本來不及整理。

“你根本沒回來找我,你沒回來。”這個時候,坐在沙發上的塔子開口,她以幾乎一樣的語氣,說出了萌剛剛說的話。

綠川幸也覺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不知道這種恐懼又混著心悸的感覺從何而來,明明眼前坐著的只是當年被他害死的那個男人的妻子。

“塔子……姐?”萌疑惑地看向塔子,對方故作鎮定,握住的拳頭卻忍不住顫抖起來。

“萌,繼續說。”塔子望著萌,眼神里鼓動著堅定。

這短暫的沉默仿佛跨越一個世紀般漫長,綠川張開嘴卻沒有發出任何音節,那個陌生的名字像是一個魔咒將他勒緊。

“你說‘你等我,萌’……,這句話你忘記了?”

萌的聲音里散發著苦澀,塔子逐字又重復了一遍。

“你后來為什么不回來?不記得我了嗎?那為什么說可以治好我?”

塔子轉頭望著綠川,她的眼神直直地抓住對方逃避的目光,聲音一步步地逼過去。

“等一下,”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為什么你都有了綠川將生,你都步入了中年,我卻還是現在這個樣子。”

塔子突然停住不做聲——對方看到了真相。

“哈……我想起來了,”萌撓了撓頭,無奈地笑了一聲。她的聲音突然弱下去,“我死了,你走之后的第二年,我就投湖自盡了。”

“您,到底在說……”綠川磕磕巴巴地開口,他不斷否認著心中的猜想。

“哈……我想起來了,”此時的萌已經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塔子卻不知為何,眼里漫起一種酸酸的感覺,“我死了,你走之后的第二年,我就投湖自盡了。”這句話說完,她起身去扶起萌,不過這在綠川看來,塔子只是在空氣里做了一個空的動作,那里誰都沒有。

“抱歉,萌。其實能看見靈魂的人,是我。”塔子垂下了頭,細瘦的手臂繞過萌,擁抱了她——但那個軀體只像一團空氣,沒有輪廓溫度。

“原來我已經死了……”萌止不住地笑了起來,她邊笑邊用手撐著頭,淚也流下來,“難怪我看得到將生,難怪我能看得到。”

——而有些靈魂,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他們照樣吃飯、喝茶、聊天。在他們心里,可能還有未完成的夙愿,于是久久不肯承認自己已經過世了。

萌跪坐在那里,近乎嘶啞的聲音已經很難辨別:“原來我的愿望就是來東京找你。”

“你到底準備干什么?”似乎覺得自己被玩弄了,綠川丟下一句話,語氣不痛不癢,“萌在哪里?她在你家嗎?”

“她就在那兒。”塔子挑了挑下巴,“不過已經去世好些年了。”

“簡直不可理喻。”綠川覺得雙腿發麻,他硬撐著站了起來,“我要先回去了。”

塔子按亮了靠墻的一排小燈,清淡的色彩涌進綠川眼里,之前他還沒注意到墻上的這些水彩畫——中間兩幅顯然是新掛上去的,紙質給人的感覺很新,綠川的目光陷入靠右的那張沒辦法拔出來。

“你應該還能認出來吧,十四歲的荒井萌。”塔子沉靜的聲音漫過綠川耳里,他回過神來急急地收回目光,對方卻不打算就此罷手,“那是我上周才畫的,右下角還簽了日期。你該不會覺得,活著的萌現在還這么大吧?”

“這不可能……”綠川自言自語般的念叨起來,“這不可能……沒可能的……”

“你給我看清楚,”塔子上前一下揪住了綠川的頭發,逼迫他向前看去,盡管綠川的眼前只是一片透明的空氣,“她就坐在那里。”

“為什么當初你不陪我去,如果你幫我打開柜門……”萌哽咽著,記憶的碎片慢慢拼湊完整,她眼前是清晰的過去。

萌之所以能夠看到靈魂,并不是她真的擁有像塔子那樣的能力,她只是生病了。這種病,是由鎮上腐舊的習俗所導致的。萌有個小她八歲的弟弟,全家人都把她弟弟捧在手里寵,而在萌十二歲的歲末,她的弟弟不幸罹患了無法治愈的傳染病,很快就去世了。

鎮子上流行一種說法,那就是過世的男孩在家里放上一年整,就會回魂。萌的奶奶堅信著這件事,家里人便將萌弟弟的尸體做了簡單的處理,然后將他塞進了大廳的木柜里。當然,這種事萌并不知道。

那是個凜冽的嚴冬,萌放了寒假,家里的大人都不在家,而奶奶只在房間里為逝去的孫子做法祈福。孩子的鼻子總是比較敏銳,萌總覺得有種讓人惡心的異味,她順著味道一路找到了那個木柜。

打開的那一剎那,臭味伴著令人作嘔的畫面鉆入萌的眼中,已經發黑的弟弟躺在里面,仿佛一個僵尸。萌覺得自己的雙腿被什么東西抓著,動彈不得。

自那之后,萌再沒有打開過那扇門,她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那個木柜給她的刺激,令她已經無法正常生活。終于看見了幻象,只有那些幻象才能拯救她,才能讓她不去再想家里的那個尸體。可萌潛意識里還是記得那個木柜的,那里有她最恐懼的東西,所以她希望,綠川幸也可以陪她來看一看。

但對方卻在那個時候急著要去東京。萌看到綠川眼里閃爍著熠熠光輝,突然意識到自己就被這么丟下了。但她最后還是相信了,相信了對方說會回來這句話。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后來才會殺了他。”綠川痛苦地哭號著,他劇烈地抽泣起來,聲音卻鼓在胸口吐不出來。

第七回

綠川幸也去東京念書之后,認識了很多朋友,其中一個就是橘涼太的母親吉岡杏花。他們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太多交流,直到他們被分派實習的那年。

綠川幸也堅決拒絕了重回小鎮的機會,而那個時候的吉岡,是個快畢業的年輕醫生,還是無所畏懼的年紀。她主動提出要去支援那個小鎮,并很有興趣地找到綠川詢問具體情況,綠川當然沒把鎮子上那些令人痛惡的人事說出來,反而粉飾了一番。

綠川開始在東京的醫院實習時,吉岡還沒有離開,她是在綠川的工作步入正軌的第三年去的小鎮。而就在這一年,綠川的醫生生涯也將結束,因為他遇見了小池塔子這個病人。

小池塔子從小就可以看見靈魂,但是這件事她一直默默地咽下肚里,包括她的丈夫佐藤健一。塔子有時會幫助一些找不到歸途的靈魂,她知道有很多魂魄,都忘記了過去與現在,如同空殼。懷孕之后,塔子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異樣,她常常覺得身體缺水,想拼命地喝水。其實那只是由于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塔子的特殊功能,開始向自己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佐藤健一身上分散的緣故。

佐藤健一是個很老實的人,他從來不貪顧客的錢,當出租司機這么久以來,也從未被貼過罰單。當他發現,可以看見一些并不存在的東西時,他以為是自己瘋了,于是便去找塔子的主治大夫綠川商量。最初佐藤只是和他抱怨自己能看見幻象,后來才說明了,可以看見靈魂這件事。而這件事,重重地踩在了綠川的底線上。

這個世界上沒有靈魂,沒有死而復生,沒有無法割斷的姻緣。

綠川想起了小鎮,想起了小鎮上彌散著的古老的味道,想起了萌那雙澄澈的盼他回去的眼睛,這一切都像是一道枷鎖,讓他無法前行。綠川開始幫佐藤治療,他想讓對方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幻象,都不可能存在,但對方卻越陷越深,有時甚至在深夜打電話和綠川求助。

綠川開始害怕了,他想起了幾年前在小鎮最后的時光,想起了自己也被萌感染,整天渾渾噩噩意識也模模糊糊。綠川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但佐藤卻不可能輕易丟下手,綠川是他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綠川終于被硬生生地扯回過去,他整個人又陷入在小鎮時那樣恍惚的狀態,甚至在開車時,回頭都能看到站在路中間的靈魂,嚇出一聲冷汗。

都是佐藤健一的錯,必須除掉他,不然會永無寧日。他這么決定了。

綠川幸也的故事被網站審核通過,只用了三個小時不到。網站派人來幫綠川解決佐藤健一這個麻煩,并應綠川的要求,巧妙地“設計”了佐藤健一,害他軋死了人,并最終讓他在愧疚與痛苦中選擇了自殺。但相應的,綠川也必須幫他們辦一件事,那就是暗箱操作使一個正在住院的病人,看起來像自然死亡。

而接下來,在“順便”害死了塔子的孩子后,綠川解釋得毫無瑕疵:“無論如何,醫院里的規定,都是先保住母親。更何況她沒有丈夫了,如果孩子生下來,母親也去世了,不是很殘忍?”

盡管說了一堆好聽的話,綠川還是明白,自己這么做根本沒有任何高尚的理由。他只是擔心,擔心佐藤的孩子會繼承他父親的眼眸,擔心又有一個人會看見那些所謂的靈魂,更擔心自己做過的事情都被揭發出來。

而同樣的情況,在兩年后發生在了吉岡杏花身上,那個時候她還在小鎮上當醫生,距離她調回東京已經不足兩個月的時間。

那時候鎮上有個叫吉高希子的女人懷了孕,吉岡負責幫她調養身體和接生。

懷孕到了第八個月,希子出現了早產的現象。在面臨大人小孩二選一的情形時,希子的丈夫和婆婆都一致要求留下孩子,特別是他們在知道那是個男孩之后。

吉岡不斷重復解釋著,把道德、情感拿到眼前來討論,她以為對方會為自己的選擇感到羞恥,會改變主意。誰知越來越多的男方家人為了還未出世的男嬰辯護,他們吵紅了眼,拖延著時間,屋子里的兩條生命就這么靜悄悄地在流逝。

最后,不得已地,吉岡救下那個男嬰。她滾燙的眼淚滴落到了希子冰冷的尸體上——雖然并不是多親密的關系,她卻是鎮上唯一一個走進吉岡心里的人,但卻死在了吉岡的手里。

手里還殘留著希子握著自己的溫度,吉岡想起她死前,用幾乎只剩下氣音的聲響說,“放心,你離開這里,就都會好起來。只是他好可憐。”

渾身上下蔓延著無力感,吉岡覺得自己要被這個村子吞噬了。她請了病假,不再去醫院。誰知這時,她又聽到一個謠言,那家人要扔掉那個男嬰,因為他是早產兒,身子弱得很,實在很難調理好。那家人請了法師,對方說這個男嬰滿身晦氣,才會帶走了母親的性命。

吉岡找到那個男嬰的時候,包裹他的被子都有些散開,他稀疏柔軟的毛發臟兮兮的,臉上也凍得有些裂開。她抱起那個嬰兒,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身體里散開,仿佛希子又活了過來,熟悉的感覺涌進身體里。

吉岡親自給這個孩子起了名字,就叫做橘涼太。

她決心帶著希子唯一留下的東西離開。

吉岡杏花再與綠川幸也相遇,是在房租中介公司。接著,吉岡帶著涼太,綠川帶著將生,兩家人開始了相互照應的生活。吉岡一輩子都不想讓涼太接觸到那個小鎮的事,于是編造了涼太他父親的故事,誰知這個英雄故事在年幼的涼太心里生根發芽,長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樹。

但吉岡的心里卻一直懷揣了一份恐懼,她害怕橘涼太總有一天會被某人帶走,害怕那個小鎮又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把之前的事,全都告訴了綠川幸也。結果如她所料,綠川完全站在吉岡這邊,并愿意與她扶持著共同生活下去。

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吉岡和綠川像一家人那樣生活,但兩人都沒辦法進入對方的內心,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想窺視對方的內心。因為吉岡忘不了希子,綠川忘不了萌,盡管他恐懼著她的存在,心底深藏不露的愛卻沒法消散。畢竟那個時候,只有萌站在他身邊。

日子像是個溫吞的中年人,沒有痛苦喜悅,但吉岡覺得這樣已經足以。但是,她實在想不到,涼太會殺了綠川的兒子將生。

“你根本就不是因為建一,也不是萌,才會看見靈魂。”塔子顫抖著嘴唇,幾乎講不出話來,“你只是因為恐懼,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刺激,變得過度敏感,生了病罷了。”

“我怎么可能生病?”綠川的眼睛一下亮起來,他立刻反駁回去。

“難道不是嗎?你的心理一直有病不是嗎,只是你一直不愿意承認。”塔子搖了搖頭,無力地反問了回去。

“我怎么可能生病,我一直很健康。”綠川不斷否認著,他眼神躲閃,身體開始往后縮。

塔子紅著一雙眼等瞪著綠川,她顫抖著手在茶幾下摸索著:“為什么你是醫生?卻一直都是在傷害病人?”

——手心里是一把尖利的剪刀,塔子朝綠川刺過去。

也就是一晃眼的瞬間,荒井萌擋在了綠川前面,塔子的剪刀已經刺進了萌一半的身體,盡管對方感覺不到疼痛,也不會流下溫熱的鮮血,但塔子還是無法再前進一步。

“為什么……”塔子低著頭,她手里的剪刀落到地上,“哐當”一聲刺耳的聲音。

“我恨他,”萌似乎感到自己帶著溫度的眼淚,“但我會找到這里來,還是因為我想他。”

“還好他聽不見。”萌又這樣自嘲地說了一句,她用手死命抵著額頭。

一開始只是輕輕的一聲,接著聲音大到幾乎躥出整個房間,塔子用最后一點力氣喊著。

“滾……”

最終回

第二天東京迎來了一個晴天。塔子從沙發上醒來,身上蓋著淺橘色的絨毯,涼太正坐在地上看電視。

“什么時候回來的?”塔子露出一個微笑。

“唔,凌晨三點吧。”

一直以來堵在身體里的東西,好像終于吐了出來,塔子伸了個懶腰:“吶,涼太。為什么之前我和萌說話的時候,你都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我在跟空氣講話。”

“因為早就知道。”涼太沒回頭,喝了口熱牛奶,說出了當初會和她搭話的原因。

橘涼太在綠川將生死后一直很后悔,最后還去找了附近有名的巫師。正巧那天前面一位客人就是塔子——和涼太不同,塔子是為了消除自己能夠看見靈魂的力量。

“離那天已經不遠了,會有人代替你。”最后巫師丟下這句話。

而橘涼太的愿望恰恰是,想擁有一雙陰陽眼,他想看一看死去的綠川將生,想同他說說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那時涼太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不過他卻看中了塔子。他希望塔子可以幫助他,找到綠川將生的亡靈。

塔子開始同并“不存在”的“萌”說話,恰恰證明了自己沒有找錯人。

“話說回來,今天都沒看到萌。”塔子下了沙發開始在家里四處尋找起來,“怎么回事,難道因為我昨天讓她滾?可那句話,我是對綠川幸也說的。”

塔子慌張的表現填滿了整張臉,她晃了晃涼太的胳膊,“要不要去找他。”

涼太回過頭來,是一張平靜的臉:“塔子姐,你還記得你去看巫師時說的話嗎?”

“什么?”

“你當時說不想看見靈魂的原因,其中有一個,不是一旦你和某個靈魂產生羈絆,它就會消失嗎?”涼太伸手從盒子里拿出一塊烤松餅,盡管他臉上是不痛不癢的表情,內心卻也有些失落起來。

“我差點忘記了……”塔子喃喃自語,“是啊,就算遇見,最后還是一個人。”

涼太在朝陽里輕聲開了口:“吶,塔子姐。你把這個能力換給我吧。”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塔子只感到眼睛酸痛,她蹲坐在巫師紫色的小帳篷里,旁邊的橘涼太則像沒事人一樣,只是時不時發出感嘆:“喔……好厲害,好像已經能看見一點點輪廓了。”

“要過一會兒才能完全看見。”巫師搭了一句腔。

“奇怪,”塔子揉了揉眼睛,她笑得很有些牽強,“為什么……眼淚都停不下來。”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再也看不見了,還是有點不適應。”

“以后你就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了啊。”涼太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事的,都過去了。”

小池塔子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最終也沒看見丈夫的鬼魂而心傷,還是為了那些雖然沒有交集,卻陪伴了她幾十年的魂魄而不舍。她用手蓋住額頭,暖陽曬得她頭發微微發燙,塔子移動腳步先一步離開了。

橘涼太再回頭的時候,塔子正在過馬路,她有些落寞的模樣,就算隔了這么遠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不過這時,涼太的眼睛已經可以接受那些魂魄,他開口的語氣有些驚訝:“怎么回事……竟然有那么多‘人’跟著她。”

——塔子的身后跟著十多個靈魂,他們聊著天熙熙攘攘地簇擁著她。其中有個女孩兒,她有著油亮油亮的黑發,短短的眉毛下是一對可愛的眉毛,涼太想起了掛在塔子屋里的那幅水彩畫,是荒井萌。

“他們沒有消失,”巫師并沒有看向涼太,她的語氣里帶著寬慰,“塔子一旦和這些靈魂有了羈絆,她就看不見他們了,不過他們卻還是能陪在塔子身邊。靈魂和靈魂間也是這樣,所以萌也看不見將生了。”

“她還一直說自己是一個人。”涼太不知為何如此動容,眼睛都燒得發酸,“真羨慕她。”

那巫師半推著送走了涼太:“好了,時間到了。”這么說完,她又補了一句,“不用羨慕她,又不是沒人陪你。”

“哎?”涼太沒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沿著樹蔭下陰涼的地方行走,心里盤算著什么時候,才能見到綠川將生的魂魄。

橘涼太身邊的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他墨黑的頭發遮住了部分眼睛,干凈的白襯衫下是細瘦白皙的手腕。那是將生,他就這么與涼太并排站著。

“你大概永遠也看不見我了,”將生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好聽,可惜涼太卻沒有反應,“不過這也代表著,我們之前早就有很深的羈絆吧。”

他伸出手揉了揉涼太的頭發,好像真的觸碰到那般,露出寵溺的表情。

回來吧

回來吧,雖然一直沒說。

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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