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母親直面驚惶人生

保衛科長春節期間槍殺數人

1997年大年初二，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發生了一起特大槍殺案：林管局副局長章海家橫陳4具尸體，其中章海一家3口頭部慘遭槍擊而死，住在章家相鄰單元樓的梁雪也死在章家。當民警火速趕到梁雪家撬開門后，只見梁雪的丈夫呂慶斌和11歲的兒子呂昭也慘遭槍擊身亡！

這起特大槍殺案立即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視，警方迅速展開偵查。很快，警方便鎖定林管局前任保衛科長徐廣發具有重大犯罪嫌疑。當日中午，辦案民警來到徐廣發家中進一步調查，發現徐廣發已于案發當晚神秘失蹤。

經了解，徐廣發和呂慶斌曾合伙經營歌廳，結果經營不善賠了錢，兩人因此發生糾紛；而徐廣發因被免去保衛科長及提前退休的事情，與副局長章海有過矛盾。

隨后，盡管警方布下天羅地網，窮追不舍，但徐廣發卻像人間蒸發似的，杳無音訊！直到14年后的一天，徐廣發最終落網，由此，還原了案發當晚那恐怖的一幕——

徐廣發，1950年3月出生在牡丹江市。1975年，25歲的徐廣發從部隊復員后，到牡丹江市林管局保衛科工作，并與小他兩歲的當地女子顧霞結婚。當年底，大兒子徐鵬出世。4年后，夫婦倆又生下小兒子徐飛。由于徐廣發工作出色，不久被提拔為管理局保衛科科長。

1994年，徐廣發與林管局的軍械管理員呂慶斌商量合伙做生意。兩家湊了幾萬元錢，開了一家歌廳。呂慶斌和妻子梁雪負責歌廳的日常管理，徐廣發則負責場地安全。剛開始，歌廳的生意很紅火，徐廣發常常整天泡在這里。由于徐廣發經常不到林管局上班，多次受到林管局副局長章海的批評。徐廣發很不服氣，總覺得章海有意跟自己過不去。

1996年9月，徐廣發因玩忽職守被免去了保衛科長的職務。1996年末，呂慶斌告訴徐廣發，歌廳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快經營不下去了，打算關門停業。徐廣發和呂慶斌一算賬，不但一分錢沒賺到，還虧損3萬多元，兩家需各承擔一半。徐廣發賠了錢，心情十分郁悶。

轉眼過了1997年元旦，林管局開始減員，徐廣發被列入退休名單。才47歲就“被退休”，徐廣發怨氣沖天。他認為，一定是曾批評過自己的章海從中作梗。

1997年大年初一的晚上，徐廣發獨自喝了一瓶二鍋頭，章海和呂慶斌的身影又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章海的兒子章小偉春節后就要結婚了，他家里整天迎來送往，十分熱鬧。呂慶斌的日子過得也不錯，聽說他年后將接替自己擔任保衛科長。徐廣發越想心里越憋悶，便撥通了呂慶斌家的電話。借著酒勁，徐廣發抱怨說呂慶斌兩口子害自己丟官、賠錢，還被要求提前退休。呂慶斌聽后，也很生氣，說：“我也賠錢了，和你一樣惱火。你喝了酒，可不能亂咬人啊！”聽到呂慶斌罵自己亂咬人，徐廣發的血直往上噴，心中陡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他當即放下電話，著了魔似的拿出還沒有交回的配槍，又偷偷翻找出另一支自己私藏的軍用手槍，直奔呂慶斌家去。

當時顧霞正在看電視，丈夫出門干什么去了，她并不清楚。22時許，徐廣發怒氣沖沖地來到一樓之隔的呂慶斌家。呂慶斌以為徐廣發是為剛才的電話來道歉或者給他拜年的，忙開門讓徐廣發進屋。孰料，徐廣發進屋后二話不說，掏出手槍照著呂慶斌的頭就扣動了扳機。呂慶斌11歲的兒子聽見槍響，驚恐萬狀地從臥室里跑出來，徐廣發眼睛都不眨一下，又對著孩子開了一槍。槍聲消失在過年的鞭炮聲中，竟沒有人發現異樣。

徐廣發收起槍，匆匆下樓。他剛走出樓洞口，迎面撞上了呂慶斌的妻子梁雪。徐廣發立刻掏出手槍，對準梁雪，警告她不得反抗，并威逼她到相鄰單元樓的章海家敲開房門。一進門，徐廣發就舉槍連續射擊，將還沒反應過來的章海夫婦及兒子章小偉，連同梁雪4人全部殺害。窗外聲聲爆竹再次掩蓋了罪惡的槍聲。徐廣發在章家翻出1000元現金，然后溜回自己家中。

徐廣發回到家叮囑妻子“照顧好兒子”后，便倉皇離開。徐廣發出門后，攔了一輛夏利出租車，開槍打死司機又將尸體拋到荒野，隨后慌亂地駕車獨自逃竄。但沒走多遠，汽車就陷進路旁的溝中，徐廣發只得棄車而逃。一夜之間槍殺7條人命，徐廣發從此踏上了漫漫逃亡之路。

堅強女人身背惡名獨自擔當

那晚，顧霞并不知道丈夫殺了人，只覺得丈夫突然慌慌張張地回家讓自己照顧好兒子有點反常。案發后，想到丈夫殘忍至極，連殺7人，顧霞怎么都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她哭了一整夜，一夜之間竟蒼老了10歲。

隨后的幾天，被害者的親屬經常來顧霞的家里泄憤。每次，顧霞都帶著小兒子徐飛虔誠地跟人家賠禮道歉。一天，小兒子憤憤地說：“媽，我恨死爸了，他不但害了別人，也害了我們！”顧霞卻堅定地說：“兒子，你爸作孽將來會有報應的。可他是他，咱是咱，咱們沒有錯，老天會給我們希望的。”徐飛看著母親堅定的眼神，再不吭聲了。

起初，顧霞心想，大兒子徐鵬大學剛畢業，才應聘到青島電感鎮流器廠當技術員，如果知道父親殺了人，勢必對他的工作和心理有影響，所以就隱瞞了這件事。可幾天后，牡丹江警方趕到青島找徐鵬，向他了解徐廣發的下落，徐鵬才得知父親犯了驚天大案，他在電話中顫抖著聲音對顧霞說：“媽，我的前途因為我爸給毀了啊。”

聽著兒子的哀怨，顧霞心如刀割。兩個兒子是她的全部希望，決不能因為丈夫殺了人，就把兒子的前途毀了。丈夫把家里的積蓄都虧空了，一直是家庭婦女的顧霞決定出門賺錢，養活還在讀高中的小兒子，同時也下定決心，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給兩個兒子做出榜樣。顧霞賣了自己僅有的一件值錢首飾和兩樣大件電器，買了一輛電動三輪車，起早貪黑地靠三輪車拉客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可不管顧霞怎么拼命，總有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一天，一位外地女客人剛要坐顧霞的車，旁邊的幾名車夫就奔過來與顧霞搶客，其中一個沖著那位女客人喊道：“她男人是殺人犯，殺人犯家的車你也敢坐？”女客人駭然睜大眼睛，慌忙從顧霞的三輪車上下來。顧霞沖著那個“嚼舌頭”的車夫說：“我男人犯了法，槍斃他10回都不冤。可我沒犯法，我靠力氣吃飯，養活還在讀書的兒子，有什么錯！”顧霞理直氣壯地說完，轉過身真誠地對那位女客人說：“妹子，如果你相信我就坐我的車，車錢我一分都不要。”女客人見她言語懇切，又坐上了她的車。

徐飛聽說這件事后，深受震動，還寫信告訴了遠在青島的哥哥，信中寫道：“媽媽在外面拉車受盡了委屈，卻從未回家抱怨過一句。作為男子漢，我們不能再讓母親擔心了，希望能早日為她遮風擋雨。”

從此，徐飛振奮精神一心備考。1998年7月，他以617分的成績被安徽一所大學錄取。收到通知書時，一直忍辱負重的顧霞抱住兒子又哭又笑……

9月，徐飛就要去安徽讀書了。顧霞擔心兒子離開自己后，會因為父親的惡名而頹廢，又想到周圍的人對自己的白眼和奚落實在寒心，就決定跟兒子一起去安徽。

在安徽，顧霞租了一間14平方米的屋子棲身。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顧霞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只得在天橋、街頭和地下通道里擺地攤，靠賣襪子、手套之類的小商品賺錢，供房租和水電費以及自己和小兒子的生活費。為應對城管，顧霞時常和那些小商小販一道四處“打游擊”。為了兒子，顧霞嘗遍了人間的種種酸甜苦辣。

疏導兩個兒子走出陰霾

徐廣發槍殺7人之后，連夜逃出牡丹江，乘火車輾轉逃到了深圳。

在深圳，徐廣發化名蔡鑫雨，花錢辦了假戶口和假身份證，開始遠在異鄉的打工生涯。

在深圳一家裝飾公司打工時，徐廣發認識了一個叫胡仁的河南人。兩人都愛喝酒，又都背井離鄉、經濟窘迫，便商量一起去搶劫發財。

2000年初，手頭拮據的徐廣發和胡仁將目光盯住了銀行儲戶。在搶劫一名儲戶時，徐廣發被民警抓獲。他因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被法院以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徐廣發心里很高興，覺得到哪里也沒有在監獄里安全。可他哪里想到，他在逃亡路上繼續作案直至服刑這段時間，他的妻子和兒子卻正背負著巨大的壓力，苦苦地掙扎。

2002年6月，徐飛大學畢業，應聘到青島一家外貿公司工作，顧霞又跟著小兒子來到了青島。母子3人終于團聚，苦日子總算熬出了頭。

這時，大兒子徐鵬27歲了，談了個女朋友，姑娘名叫李晶。一天，李晶走后，顧霞鄭重其事地問兒子：“李晶知不知道你爸的事？”徐鵬囁嚅半天才說：“我跟她說我爸……死了。”顧霞聽后，嚴肅地說：“你應該把你爸的事情如實告訴人家，讓人家有個選擇。不能因為你爸犯了事，你們兄弟倆就耷拉著腦袋生活。要抬頭挺胸地活著，這樣別人才能尊重你。”

徐鵬抬起頭，眼含淚花說道：“媽，我明白該怎么做了。”過了兩天，徐鵬把李晶請到家里，當著母親的面跟李晶講了父親的真實情況。李晶聽后，思量很久，說：“小鵬，我為你的坦誠而高興。有這么好的媽媽，相信什么樣的困難都難不倒我們。”

2003年10月1日，徐鵬和李晶結婚。2005年，徐鵬從單位辭職，與人合伙開辦了一家軟件開發公司，生意十分紅火。徐飛也找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做女友，感情很穩定。看著兩個兒子生活得踏實平靜，顧霞打心眼里高興，臉上整天都掛著笑容。然而，由于多年的勞累奔波，顧霞的身體越來越虛弱。2007年10月，徐鵬哥倆發現母親的臉色非常不好，便送她到醫院檢查。醫生確診，顧霞已是肺癌中晚期。

11月，顧霞接受了手術。但是到了2008年9月，顧霞病情再次復發，癌細胞迅速轉移，病情更加嚴重。自知生命將盡，顧霞叮囑兒子：“如果有一天，你們能看到你們的爸爸，替我捎幾句話給他……”兩個兒子含淚點頭。

2008年9月21日，顧霞微笑著離開了人世。這個時候，徐廣發正在深圳的監獄里服刑。

2009年5月，徐廣發因在獄中表現較好被提前釋放，他在深圳待了一段時間后來到北京。此時徐廣發已經59歲了，他越來越想念家人，后悔當年的舉動。他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干盜搶一類的事情了。2010年3月，徐廣發在北京一家大廈找到一份當保安的工作。

2011年1月6日上午，徐廣發因事與客戶發生爭吵，被公司炒了魷魚。他從5樓財務室領完工錢出來，抬腳進了電梯。徐廣發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命運會在這狹小的電梯里再次改變。

原來，徐廣發在牡丹江有位鄰居叫肖俊。當年徐廣發殺人潛逃后，警方排查時曾找肖俊談過話，讓他留心徐廣發的蹤跡。肖俊2010年下崗，2011年元旦后來北京打工，就在這座大廈10層的一家公司上班。當天中午，肖俊乘電梯下樓去買飯，電梯到5樓時，他一眼瞧見步入電梯的徐廣發。而徐廣發正在失意之時，并沒有注意到肖俊。

肖俊走出電梯后，立即撥打110報警。徐廣發隨之落網。

2011年1月21日，徐鵬、徐飛獲悉父親被抓的消息后，匆忙從青島趕到牡丹江，想替死去的母親看一眼父親。但由于案件正在審理中，警方沒有同意徐家兄弟的請求。他倆只好請警方給徐廣發帶幾句母親彌留之際給父親的遺言，警方出于人性化考慮，也為了讓嫌疑犯徐廣發徹底認清自己的罪行，便答應了。

提審徐廣發時，警方告訴他顧霞已經死了，徐廣發捂住臉痛哭起來。審問人員說：“你妻子讓你兒子告訴你，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你沒有注意到你本來是幸福的，老婆賢惠，兒子有出息，可你只看到了灰暗，沒看到光亮。你老婆還說，你有一天被抓住了，就認罪伏法，你沒什么可委屈的。因為你給受害人家庭帶來了太大的苦難，也使你的家人苦不堪言……這些年，你老婆一直堅強地活著，就是想證明給你看，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坎兒邁不過去，而你真不該僅僅因為下崗，因為賠了1萬多元錢，就那樣喪心病狂……”

徐廣發聽后，雙手抱頭，痛哭失聲，他對警察說：“我有罪，有罪啊！有這么賢惠的老婆和懂事的兒子，我卻不懂得珍惜，放大了人生不如意的東西，釀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我甘愿以死謝罪。”

警方將徐廣發的態度告訴徐鵬兄弟倆。2月10日，兄弟倆來到母親的墳頭祭奠。哥倆給母親上了一炷香，哽咽著說：“媽，爸已經被抓住了，你的話我們也給他帶到了，他悔罪了。您放心吧，我們兄弟倆會堂堂正正地做人，抬頭挺胸活下去。”

2012年9月初，牡丹江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徐廣發故意殺人案。庭上，徐廣發對自己當年的魯莽和殘暴表示深深地懺悔。然而法不容情，等待徐廣發的是法律的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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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孫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