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足尖舞出中國老人的自信

在我國東北遼寧省省會沈陽，有一個祖母級的芭蕾舞藝術團。團員平均年齡58歲，心里卻駐守著18歲時的芭蕾夢，她們歷經坎坷、刻苦排練，執著地走在追夢的旅途上。這些滿懷激情、可愛可敬的大媽們不但舞出了美麗和青春，還在國際舞臺上展現出中國老年人的風采。

天命之年追逐芭蕾夢

2002年秋天，在遼寧沈陽一家工廠做財務的王鳳霞辦了內退手續，她忙忙碌碌地做了18年財務工作，現在每天除了買菜、打掃衛生以外，基本無事可做，突然閑得心里發慌。王鳳霞回想上班時和同事們說說笑笑的情景，不禁有些失落。

王鳳霞的丈夫看著她整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心里暗暗著急，便對妻子說：“你得找些事情做，才不會這么無聊。想想有沒有早年未實現的愿望，現在可以撿起來，別讓一生留下遺憾?！?/p>

丈夫這么一提醒，王鳳霞頓時想起當年當知青時的夢想，那時流行樣板戲，一部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讓許多同齡人如癡如醉，王鳳霞更被芭蕾舞的輕盈、婀娜、柔美迷住了，在沒人的時候，她還偷偷地模仿幾下。可芭蕾舞難度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學得來的，光足尖站立這個動作，就得苦練幾個月。那個時候，王鳳霞就想，以后有機會，我一定要跳芭蕾！如今，自己退休了，有圓夢的時間和精力了，還等什么呢！

家人聽了王鳳霞的想法，非常支持，但唯一擔心的是芭蕾舞的難度太高，而王鳳霞的年齡偏大，要想練好，恐怕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王鳳霞卻信心十足地說：“只要肯下工夫，沒有學不會的東西。我還要拿下芭蕾舞教師資格證，將來拉一幫姐妹們，成立一個芭蕾舞藝術團什么的，你們就看好我吧！”

隨后，王鳳霞報名參加了芭蕾舞培訓班。然而，一進班，她就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因為培訓班的學員大都是十八九歲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像她這種大媽級的學員只有她一個。

每次上課，王鳳霞都站在隊伍的最后面，雖然身體柔韌度比不上年輕人，但她有堅強的毅力和足夠的耐心。剛開始練足尖直立等基本功，一周學下來，王鳳霞的腳疼得不敢正常走路，只能扶著墻慢慢走。丈夫時常給她腳腫的地方抹上紅花油，然后不停地給她按摩、揉搓。

到了第二周，王鳳霞連睡覺時都被痛醒，丈夫心疼地說：“不行就退出算了。”但王鳳霞卻搖搖頭，說：“如果退出了，我這輩子的遺憾就無法彌補了，我一定要堅持下去！”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王鳳霞已練壞了兩雙舞鞋，練得最刻苦的時候，她睡夢中在被窩里還用腳比畫動作，把丈夫都給踢醒了。就這樣，王鳳霞終于度過了學藝最痛苦的時期，接下來的學習就變得輕松多了。

冬去春來，轉眼兩年過去了，王鳳霞在同班學員中表現得最為出色，一些讓年輕女孩們叫苦連天的動作，她竟能完美優雅地做出來。漸漸地，女孩們也越來越敬佩她，連老師都稱贊她：“假如時光倒流40年，你絕對是跳芭蕾的好料兒！”

老師的褒獎、學員們的敬重給了王鳳霞極大的信心，她拿到舞蹈教師資格證后，迅速成立了“鳳霞藝術團”，面向廣大中老年婦女招收芭蕾舞愛好者。與其他芭蕾舞培訓班不同的是，王鳳霞不向學員們收取任何費用，她辦藝術團的宗旨是：我健康，我快樂！

最初建團時，包括王鳳霞在內只有6個人。人雖然少，但王鳳霞每天都熱情高漲。她一方面認真耐心地培訓團員，另一方面還籌劃著藝術團未來的發展。她自己出資購買訓練、演出所需的服裝和道具，如果買不到滿意的演出服裝，就親自動手設計。王鳳霞一絲不茍、津津有味地做著這一切。

備齊服裝、道具以后，還要解決排練場地的問題。芭蕾舞對訓練場地要求較高，一般的訓練場地不能滿足排練的需求。王鳳霞和各個團員就積極發動身邊的人四處聯絡，今天在文化館排練一次，明天找家學校體操房湊合一節，第三天有可能又轉移到健身房租個場地練上一回。盡管條件艱苦，但六姐妹心貼心，從未抱怨過。

芭蕾舞號稱足尖上的藝術，老年人練芭蕾要比年輕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每位團員都經歷了一段痛苦的學藝過程，但大家都沒有放棄。通過大半年的刻苦訓練，團員們已經有了出色的表現。王鳳霞決定檢驗一下自己的教學成果，她帶著團員們到老年人活動中心、養老院等場所，為大家義務表演。6個五十多歲的大媽，穿著自己設計的服裝，跳起優美輕盈的芭蕾，她們身上散發出的青春和活力，感染了現場觀眾，大家都對“鳳霞藝術團”的精彩演出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2005年國慶期間，沈陽市文化局在人民廣場舉辦了多姿多彩的文化娛樂活動，王鳳霞率領藝術團的姐妹們精彩亮相，她們表演的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獲得了觀眾熱烈的掌聲。演出結束后，“鳳霞藝術團”招生宣傳資料被中老年女性朋友一搶而光，許多姐妹們圍著王鳳霞問她有關參加藝術團的問題，王鳳霞耐心地一一做了解答，有幾個中老年婦女聽后，當場就報了名。

眾姐妹抱團溫暖坎坷人生

隨著藝術團的知名度越來越高，2008年，“鳳霞藝術團”的團員已經達到五十多人。這些年過半百的老人，為了學跳芭蕾，經歷了太多的酸甜苦辣，而她們在人生的旅途上，同樣經歷過鮮為人知的坎坷。

李賓伏是王鳳霞最初組團時六人中的一個，很難想象，現在健康開朗的她曾是個“藥罐子”。剛剛參加藝術團時，李賓伏心愛的女兒在半年前遭遇車禍身亡。在失去女兒的那段日子，她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女兒的影子，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永遠抹不干，整個人瘦得像樹葉一樣，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

當時，李賓伏整天悶在家里，變得體弱多病，經常與醫院打交道。大夫建議她走出家門，鍛煉鍛煉身體，多與別人接觸，不然，身體很快就會垮掉。

李賓伏想想，永遠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就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正好，她從熟人那里得知“鳳霞藝術團”正在招生，跳芭蕾舞曾是她少女時的夢，為了圓夢，她報了名。

加入“鳳霞藝術團”后，李賓伏很快感受到了集體的溫暖，姐妹們知道她的遭遇后，經常有意無意地開導她。有位曾在工廠搞過政工的姐妹特別會勸人，她的每句話都能說到李賓伏的心坎里，讓李賓伏慢慢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姐妹們排練時，說說笑笑，氣氛輕松，李賓伏受到了很大的感染。

藝術團每周安排五次訓練課，每次訓練課結束后，姐妹們總是不舍得分手，還輪流到各家繼續練習，練完后就一起做飯、嘮嗑。在姐妹們的幫助下，李賓伏漸漸變得開朗起來，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她感慨地對王鳳霞說：“王老師，是舞蹈團救了我，不然，我可能早就離開人世了！”

57歲的臧貴君快人快語，喜歡逗樂，有她在的地方永遠不缺笑聲。可有誰能想到，參加“鳳霞藝術團”之前，由于感情篤深的丈夫突然去世，她一度情緒抑郁，甚至到了自閉失語的地步。一個姐妹看她像失了魂一樣，非常擔心，就拽著她參加了“鳳霞藝術團”。當時，臧貴君覺得練練舞也好，至少白天有人陪著說說話，晚上自己打掃打掃衛生，看看電視也就把時間打發掉了。

進入藝術團以后，臧貴君看到別的姐妹跳得特別美，好強勁兒就上來了，她想：“自己不比別人笨，也可以跳出優美的舞姿來。”接著，臧貴君全心全意地投入刻苦的訓練中，轉移注意力后，她內心的痛苦減輕了許多。半年后，臧貴君想通了，看淡了生死，擺脫了內心的痛苦，不知不覺，她愛笑愛鬧的一面展現出來，成了姐妹們眼中的“開心果”。

在眾姐妹中間，胡建敏是能跳高難度動作的領軍人物，而最讓姐妹們欽佩的是她鋼鐵般的意志。

參加藝術團之前，胡建敏遭遇了車禍，被撞成粉碎性骨折，骨盆折成四段，大腿還被植入鋼釘，當時，醫生判斷她有癱瘓的可能。在身體最痛苦的時候，胡建敏曾經在床上保持一個姿勢，躺了整整6個月。

半年后，胡建敏遵照醫囑，堅持不懈地鍛煉身體，狀況越來越好。一個參加了“鳳霞藝術團”的老姐妹來看望她，她有些驚訝這位以前很內向的老姐妹，現在像變了個人似的，性格開朗了許多，氣質也有很大變化。當她得知這位老姐妹正在學跳芭蕾時，羨慕不已。在胡建敏的內心也深藏著少女時的芭蕾夢，她當即決定報名參加芭蕾舞訓練團。

加入藝術團后，胡建敏在眾姐妹的幫助下，克服了內心受傷的陰影，練得非?？炭?。讓王鳳霞欣喜的是，胡建敏身上有跳芭蕾的天賦，同樣的動作，別的團員練了十多次還走樣，胡建敏一次就能做到位。于是，王鳳霞刻意地對她進行輔導，胡建敏也不負厚望，很多高難度動作她都跳得非常到位，逐漸成為領舞的骨干團員。

王惠芳今年65歲，是藝術團中年齡最大的團員，也是個脾氣急、說話沖的人物。在訓練中，有時王鳳霞批評她一句，她也會毫不客氣地撂挑子走人。別的姐妹覺得這個老大姐不好惹，就盡量避開她，不與她正面沖突。

王鳳霞是個細心之人，她從側面了解到，王惠芳與姐姐的感情特別好，她參加藝術團之前，她的姐姐剛去世不久，這對王惠芳來說是個莫大的打擊，所以情緒經常不穩定。心情好時，她就過來上課；心情差時就不來了，連個招呼也不打。別的姐妹見王惠芳如此特立獨行，就向王鳳霞建議：“干什么都得有個規矩，對沒有紀律性的團員，不如開除算了?！蓖貘P霞對眾姐妹們說：“王姐親人剛去世，心情不好，我們多擔待點，給她一個溫暖的氛圍，她漸漸地就會好起來的?！?/p>

就這樣，無論王惠芳在團里發多大的脾氣，眾姐妹都不跟她計較；她缺了課，王鳳霞不辭辛苦地給她補上。人心都是肉長的，王惠芳的心很快就被姐妹們暖熱了，在一次聚會中，她拭著淚向王鳳霞當面道歉，姐妹們也很感動，紛紛鼓起掌來。

在舞臺上展示中國老年人的風采

身為團長，王鳳霞為這個藝術團付出了很多。8年來，她認真耐心地培訓每位團員，細心熱情地關心每個姐妹，讓大家在這個溫暖的家庭中尋求健康和快樂，實現夢想。她獨自出錢購買服裝、道具等，倒貼了三萬多元，卻堅持不收團員一分錢學費，還帶領眾姐妹義務演出。

為“鳳霞藝術團”傾情奉獻的，還有在團員們背后默默支持、鼓勵她們的親人。

有件事情一直讓王鳳霞感激不已。那是2009年12月29日，“鳳霞藝術團”要趕赴長沙參加湖南衛視《快樂大本營》的節目錄制，出發時沈陽天寒地凍，但長沙的氣溫卻在零上10度左右。一位團員的老伴擔心王鳳霞她們穿著厚重的羽絨服出行不便，就主動到機場把所有人的羽絨服、大衣整理好帶回家，等她們從湖南回來時，再到機場把御寒的衣物送去。團員家人的支持讓王鳳霞的心里非常溫暖，更增強了她辦好藝術團的信心。

除此之外，“鳳霞藝術團”還有一批忠實的粉絲，其中有一位是藝術團里某團員的鄰居大哥，他經常端著相機跟著她們到處跑，把她們精彩的瞬間都定格下來，作為最珍貴的留念。

正是在這么多有心人的幫助和支持下，通過藝術團團員的刻苦訓練，“鳳霞藝術團”才越辦越好，社會影響力也越來越大。2008年以后，“鳳霞藝術團”在省市級舞蹈比賽中取得了多項好成績。在香港演出時，來自全國各地100多個團隊參加比賽，王鳳霞帶領20多位平均年齡接近60歲的團隊，表演自創的芭蕾舞《又見夕陽秧歌紅》，一亮相就贏得了滿堂喝彩。演出中，她們輕盈的舞姿和足尖高難度的動作，一點都不遜于年輕人。評委們對“鳳霞藝術團”的表演一致地打出了高分。最終，“鳳霞藝術團”憑借優異的表現獲得了牡丹金獎。

接下來，“鳳霞藝術團”還受邀到央視、北京衛視、天津衛視、遼寧衛視等電視臺參加多檔節目的錄制，向全國觀眾展現了老年女性的風采。

2011年1月6日，王鳳霞和另外16名姐妹乘國際航班來到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參加第三屆國際藝術節。

在高雅且充滿神秘色彩的維也納金色大廳，王鳳霞和姐妹們表演了她們精心編排的古典舞《茉莉芬芳》和芭蕾舞《又見夕陽秧歌紅》，為歐洲人獻上了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舞蹈。當主持人介紹這些演員平均年齡58歲時，在場觀眾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經過激烈的角逐，王鳳霞和姐妹們一舉奪得了大賽金獎，同時榮獲最佳舞臺風采獎，芭蕾秧歌《又見夕陽秧歌紅》榮獲最佳創作獎。她們在國際舞臺上為中國老年人爭得了巨大榮譽。

“鳳霞藝術團”的團員們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她們心貼心、肩并肩地同行，這緣于她們對芭蕾舞的熱愛，緣于她們年輕時內心都有一個芭蕾夢。除此之外，這些花甲之年的老人還都當過知青，十七八歲時上山下鄉，回城后經歷了各種不同的人生，但她們始終難忘的，是屬于自己的那個青春年代。

團員王輝是72屆知青，1972年12月19日那天，她和同伴們唱著青春之歌來到遼中縣牛心坨寇家大隊，開始了長達7年的知青歲月。插隊的日子里，他們和當地鄉親結下了深厚的感情，返城后，王輝仍然經常到當年插隊的地方看望鄉親們。

2011年12月初，王輝向王鳳霞請假，說要在12月19日那天回40年前的知青點看望鄉親們。王鳳霞當即決定帶領藝術團一同前往，給老鄉們帶去問候，找尋當年當知青的感覺。

王輝插隊的地方離沈陽一百多公里，“鳳霞藝術團”包了輛大客車，團員們再次唱著豪邁的歌前往，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老鄉們聽說當年的知青要回來探望，早早地就等在村口。王鳳霞一行人所乘的客車剛停下，就被老鄉們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份親切和熱情全都發自內心。

那天氣溫零下23度，是2011年入冬后最冷的一天。盡管天寒地凍，但大家的熱情卻非常高，王鳳霞和姐妹們在露天給大家表演了一場芭蕾舞。老鄉們看著當年知青的精彩演出，高興極了，摘下手套把巴掌都拍紅了。演出結束后，老鄉們還像當年一樣，把藝術團的成員們請回自己家吃飯。在老鄉們的炕頭上，王鳳霞和姐妹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插隊的歲月。

轉眼半年過去了，2012年7月中旬，王鳳霞和她的藝術團又趕赴臺灣演出，給寶島的同胞們帶去大陸人民的祝福。

近來，又有很多姐妹加入“鳳霞藝術團”，王鳳霞仍然勤勤懇懇地帶領眾姐妹們練習芭蕾舞，她們一起用足尖舞出了人生的自信，讓晚霞燃燒得更加燦爛。

（責編：孫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