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張程的店鋪時,他正在制作一張長方形的大松木桌。這張桌子已有人出價1000元預訂了。
話題由此展開。張程告訴我們,他的主攻方向就是椅子和桌子,他說:“以前有人講過,如果把房間比作一個城市,家具就是城市里的建筑,其中椅子桌子品質的好壞,最能考驗一個建筑師的能力。所以想把家具做好,必須從桌椅開始。”
材料是有生命的
面前的這張長方形松木桌,由張程一人全手工制造,每一個線條的弧度、粗細,都是他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
“在家具用料上我很講究環保,我會用木蠟油來處理家具表層,不僅保護表層,也不會堵塞細孔,讓木頭也能自由呼吸……”張程不停向我們介紹。
其實在兩年前,他還沒有研究這么多有關“木頭”的事。2011年冬天,張程僅僅是想做50把椅子參加2013年國際漆藝展,后來做著做著,發生了一些他沒想到的事,比如他不再覺得形式最重要,又比如有人看中他的作品來投資……
張程做過一把樹枝靠背的椅子,那曾是他最得意的古怪作品。由于過度強調外觀,忽略了實用性,沒多久椅子就壞了,張程說:“我就把它拆了,雖然再做不出第二把那樣的椅子,但并不可惜,不踏實的東西不要也罷。”
材料第一,形式第二,這是張程后來所堅持的,這樣才能保證家具的舒適度與長久度。“材料是決定一個東西好壞的根本原因,你的創意再好,不忠于材料也是白費功夫。”
張程選材料的標準只有兩點:第一,木頭看著舒服;第二,木頭沒有發霉腐爛。現在小范圍制作桌椅,他常常是“化腐朽為神奇”,用得最多的便是拆房子時的房梁,又或者花幾十元購買。他覺得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應該隨便將木頭拋棄:“他們和寵物一樣,都有名字和出生年月日,都有生命。”
張程把對木頭的尊重貫穿在設計之中,不僅遵循材料的自然本性,并且在設計時,盡量避免材料的浪費,做大件剩下的余料,張程也不會輕易丟棄,而是做一些小擺設,掛吊飾、擺放書簽。
過多的修飾就是掩飾
材料同樣也是張程做家具的靈感來源。每一種木材、每一塊木頭都有自己的質地、氣息和紋理,就像人一樣,千人無一面,優點瑕疵并存。
他做一把椅子的方式往往是,看這塊木頭適合做什么,比如適合做椅面,那么就再找適合做椅背、椅腿,或買現成木頭,接著將其打磨干凈,組裝。
他不會為了達到某種效果,而大幅度改變木頭本來的面貌:“過多修飾就是掩飾,我希望用最簡單的結構做最簡單的東西,但不是規矩的線條,更不是討巧。”
張程推薦平時人們應該去小巷子里多走走:“你會發現很多老式的家具,它們凝結了物資匱乏年代的設計智慧,節制又實用。東西真的是越舊越漂亮,因為木頭經過時間會變得更穩定,邊沿被磨得圓潤油亮,自然就越有它自己的魅力。這其實也是強調材料本身不需要過多修飾。”
張程同樣注重古法制造,他提倡手作,在元件的拼接處盡量不用五金件,而用榫卯結構。這樣成形的桌椅,每個零件之間活絡相合,結構輕易不會瓦解,反而會因為日后承受力量而越發結實。加上張程環保的上漆方式,桌椅往往能罩上一層晶瑩溫潤的琥珀色,這種散發天然生命力的漆面,會在人的使用撫摸下變得越發溫婉亮澤,經年累月,會被主人養出獨特的樣貌和個性。
當然,這并不表示制作出的家具就十全十美,張程也承認實木家具有不可回避的缺陷,比如變形、開裂,但是它本身很結實,按標準制作,結構好的產品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成問題,從這個角度講,其實是非常環保的。
木匠要有自由的心
張程從前很喜歡北京品牌“梵幾”,對于走電商路線的“木智工坊”嗤之以鼻,前者是難得做東西實在的人,后者在他看來過于輕飄。但現在張程不這么覺得了,他認為“梵幾”顯得太傲慢,有距離感,而“木智工坊”愿意與人交流的特點倒也值得學習。
所以在2012年冬天,投資人找到張程,希望能幫助他做自己的獨立品牌時,張程答應了:“自己或者只有一部分人做,多沒勁啊,雅俗共賞才有意思。”同時他也相信人的力量,覺得凡事都有機緣,這次投資便是他的機緣。
這與妥協無關。張程說:“我和投資人已經事先說明好了,他只管經營,但做家具必須按照我的方法來。比如他希望我以紅木為材料做傳統家具,我肯定會換一種角度,把紅木打得很薄來操作。這是我堅持的美感,他必須要相信我的眼光,這樣才能保持風格,一看就知道是誰的作品。在這種問題上,我還是會保持強勢的。”
投資人曾擔心過張程作品不可復制導致難以賣出,而張程認為這根本不是問題,因為桌椅結構都是一樣的。他說:“陳丹青不是說過藝術無原創嗎,可以這么講,其實沒有一把椅子是原創的,都只是稍微改變了基本的樣子。”
所以張程經常瀏覽國外的網站、圖片獲得啟示:“盡量多看,不要流于表面,也不要去看主流媒體報道和所謂大師的作品,那會影響判斷,也會不經意地讓作品‘撞車’。”
現在,張程在慢慢完善自己的作品。他認為他所做的桌椅適合擺放在任何地方:“扔在江灘、橋上、屋頂、房間、美術館、街邊小店……都不會覺得突兀,而且不需要把家具和家分得太開,用一段時間,二者自然會融合在一起。”
雖然現在張程的手工實木家具慢慢有了起色,但在他看來,自己仍然是一個沒有入門的業余木匠。他說:“木匠很難當,很多人一味當匠,只有手藝,沒有頭腦。我佩服的木匠是那種能就地根據樹的形狀,變出一把椅子,而不是規矩地畫圖、靠著機器來做精準家具的人,木匠也要有顆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