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花開

千雨是被奶奶撿回來的一個孤兒，住在小山城的三環(huán)路上。她的左臉有一塊暗色的胎記，因為長相，千雨從小就沒有玩伴，所以她一人在屋后的林間玩耍。她常常在樹干上用筆寫字，林子里樹很多，但她最喜歡的，是家門外的那棵銀杏樹。

奶奶辛苦賺來錢，供千雨上到了高中。高三那年，奶奶生病了，千雨只好撐起奶奶的攤子，這些年她從奶奶那學來了很多刺繡針線活。她輟了學，可半年后奶奶還是走了。

從此，小屋里變得一片死寂，千雨也更加憂郁。不出攤的時候，千雨就到屋后的山坡上去給那些樹木花草拍照。拍得最多的，當然是屋邊那棵銀杏。有時傷心，她便依著樹說心事。后來，千雨繡的東西不再是花草寵物，常常是各種各樣的樹。

有天傍晚，千雨靠在銀杏樹下睡著了。夢里，她又見到了奶奶，伸出手時，奶奶卻一下子不見了。千雨在夢里哭了起來，這時有人搖醒了她。千雨睜開眼，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蹲在她面前。千雨嚇了一跳，站起來先用手拉過頭發(fā)遮臉，接著又匆忙跑進屋內(nèi)。男子說話了：“有空房嗎？我正在租房子呢！”

千雨不知說什么，怯怯地站在屋中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男子說：“別怕，我叫浩木，才調(diào)來這里的園林公司上班。你不相信我，我拿身份證給你，或是你去園林公司打聽吧！”千雨面對他清澈的眸子和俊秀的臉，心怦怦直跳。

當千雨看到這個叫浩木的家伙手腕上有幾道傷痕時，不由得吃了一驚。浩木急忙拉起衣服遮住傷疤說：“別怕，這是摔倒時劃傷的。房子呢，租給我吧？”千雨不知為何沒再猶豫，點頭答應了。浩木開心地笑了，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千雨聽著他溫和的聲音，看著他愉快的表情，一時覺得在夢里一般。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跟她如此近距離接觸過，也很少有人這樣跟她講話。于是她緊張地問：“那你，晚上你有住處嗎？”浩木回過神，想了一下說：“沒有呢，不如你就直接收留我吧，我明天再去拿行李……”千雨便點了頭。

千雨懷著喜悅的心情在廚房里忙著洗菜做飯，浩木也鉆了進來，七手八腳地幫她。嘴里還不斷夸千雨：“你能干，又善良，一定會幸福的……”千雨聽著這話，心里暖暖的。

千雨默默地吃完了飯，自奶奶去世，她便沒再這樣好好吃過飯。夜里，千雨又陷進了夢靨里，嚇得渾身大汗。這時有人叫她的名字：“千雨，千雨，你怎么了？”因為那聲音，她醒了過來。她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前的浩木，浩木關切地說：“我聽到你喊叫的聲音，所以來叫醒你，你沒事吧？”

千雨沒有說話，只是眼里不斷有淚水涌出來。面前這個才見一面的男人，她一點也不害怕，似乎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浩木伸手為千雨拭去淚痕，低聲安慰她：“千雨不怕，我坐在這里，看著你睡著再過去。”說著，他竟然輕聲唱了起來：“孤單的時候你不肯睡，輕輕靠著我的背。唱首歌給你安慰，聽，那是風里葉在飛……”

千雨聽著這首奇怪的從未聽過的歌，心頭莫名地就踏實了下來。她放松下來，像被催眠一樣安然睡著了。

千雨第二天醒來，屋外的桌子上放著做好的稀飯和小菜。千雨心頭一暖，前去敲浩木的門，卻沒人應。回到桌邊，看到一張紙條上寫著：“我上班去了，晚上才會回屋。你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千雨看完心情大好，在集市上擺攤，也開朗熱情了許多。

此后，浩木總是早上很早就出去了，晚上很晚才回來。回來時千雨沒睡的話，他就會陪她聊天，說很多有趣的話題。這天傍晚，千雨坐在屋邊的銀杏樹下，憂傷地對樹說：“我確定我愛上了那個人，可他愛我嗎？要是他也愛我，要是他能為我一直留在這里，那該多好！”

那天夜里，浩木回來得很晚。千雨實在太困，蜷縮在床上睡著了。浩木進房間時，千雨驚醒過來。她要爬起來，浩木卻輕輕拍著她的肩說：“就那樣躺著吧，不要動。”接著他說：“千雨，如果我要離開了，你會自己好好的嗎？”

千雨一聽這話，就流淚了。她最怕的事還是要發(fā)生了。這次浩木沒有為千雨拭淚，他看著她的淚水像小溪一樣淌到枕上。枕上是一棵千雨自己繡上去的銀杏樹，那些葉子，一點點被打濕了。浩木嘆了口氣說：“以后不要總用頭發(fā)遮住那個記號，其實那代表著你獨一無二的美。還有千雨，謝謝你……”說完，浩木就起身出了房間。

千雨一夜沒合眼。她知道，明天夜里，大概就不會再看到浩木了。

可是第二天千雨起床時，卻發(fā)現(xiàn)浩木做好了飯，也沒有再出去。浩木叫她：“傻丫頭，過來吃飯，我有話對你說。”千雨伸出手，摸了摸浩木的頭，然后喃喃地說：“現(xiàn)在的你，是跟我一樣的人嗎？是什么讓你變成這樣的呢？不過太好了，這樣你就可以留下來不走了！”浩木吃驚地問：“你什么時候知道我不是人的？”

千雨拉過浩木的手，指著他左腕上的那些傷痕說：“看看上面的字，那是我曾經(jīng)刻在銀杏樹上的。”

浩木低下頭小聲說：“千雨，是你幫了我。你繡在枕上的樹，遇到你那真心愛我的淚水時，才使我復活。其實我變成人形找你，是因為需要真心的愛和淚水。但現(xiàn)在我很快就得離開，因為我要去尋找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幾百年前，我曾在佛前許下承諾，今生要與她相遇，佛把我化成了一棵樹，長在她必經(jīng)的路旁。但是沒有你的幫助，我的希望也會落空。千雨，現(xiàn)在我得去找她……”千雨沒敢動彈，這次，她聽到了浩木起身走開的腳步聲。

不久后，千雨在街頭擺攤時，一個男子拉著一個美麗的姑娘走了過來。男子深情地對千雨說：“千雨，我回來了。如果我說身邊這位是我妹妹，你會不會覺得這臺詞太老套了？”

蹲在地上的千雨停下手中的活，抬起頭，卻看不清浩木的樣子，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編輯/孫小明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