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義視野下的《一九四二》

[摘要] 當下熱映的歷史題材電影《一九四二》講述了一段歷史悲歌。影片在男性導演的視角下，對女性形象的塑造帶有舊社會男尊女卑的烙印，帶有不公平的刻板印象，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失去了自主性和獨立性，單純受制于男權社會。

[關鍵詞] 女性主義電影批評 主體性缺失 男權社會

電影《一九四二》講述了1942年抗日戰爭處于白熱化階段，中原大地河南正經歷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旱災，天災人禍，哀鴻遍野。影片講述了地主老東家一家從“躲災”到“逃荒”，一步步錢糧散盡、家破人亡的悲劇故事。這是一家人的遭遇，也是三百萬災民的縮影。影片將時間鎖定在未開化的舊中國，男權制社會根深蒂固。導演馮小剛著重塑造的是以老東家為主導的男性角色，將話語權歸于男權社會，影片在男性導演的視角下，對女性形象的塑造都帶有舊社會男尊女卑的烙印，帶有不公平的刻板印象，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失去了自主性和獨立性，單純受制于男權社會。關于影片中出現的主要女性形象，根據影片為她們安排的命運和經歷，可以大致歸為以下三種類型。

一、《一九四二》主要女性形象分析

1.男權社會的附庸——女性角色的“社會建構”[1]

影片《一九四二》中老東家的妻子和兒媳婦是典型的中國式農村婦女形象，聽從并依附于丈夫。老東家的妻子操持家中事務，沒有任何主見，凡事都聽由丈夫做主，直到最后像枯葉般靜靜的死去，悄無聲息。這種依附性在兒媳婦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懷孕的她在丈夫死后，默默帶著腹中的胎兒跟隨丈夫一家人逃荒，盡管當時夫家遭到災民搶砸，連同自己嫁妝在內的許多財物被搶光，但她從來沒有選擇離開或是回娘家直到為他們生下孩子筋疲力盡的死去。導演設置這兩個典型的舊社會女性角色，滲透了極強的女性對男性的依附意識。女人在父系社會中，婚姻和未來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通常由父親或兄長將其婚配給別的男人。女性婚后便“跟隨丈夫前往他的住所，她多少的斷然地與她的過去決裂，合并到丈夫的天地中”[2]。老東家妻子和兒媳“婚后從夫”的依附性，或許是那個時代縮影中司空見慣的現象，但細細想來，“夫者妻之天”現象下展現的，是女性默默接受變成男性的附庸這一事實。正如波伏娃的《第二性》指出的，“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形成的”。女性地位和形象受到了社會和文化因素的巨大影響。女性的地位是由男性社會“構建”出來的，男人處于主導地位，而女性必須通過締結婚姻、依附丈夫才實現了其存在的意義。另一方面，兒媳婦一直是帶著有孕之身逃荒的，老東家一家對她的照顧只是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她在生育之后活活餓死，而婆婆惦記的不是為她的死難過，而是在她斷氣的時候能否再給孩子最后喂一次奶。“正是通過生兒育女，女人完整的實現了她的生理命運；這就是她的自然使命，因為她的整個機體都是朝著延續種族的方向發展的”[3]。生育和傳宗接代，也是社會賦予女人的使命。有了婚姻和生育，女人才有了存在于這個社會的意義，在能獲得社會的認可。女性地位完全按照男權社會設立的框架形成，更多情況下只是一個生育的工具，而不是一個獨立的自我。導演將老東家的妻子和兒媳這兩個舊社會典型的女性設定成一個溫良恭儉的典型化形象，將其完全定義為一個生育、一個傳宗接代的媒介，這一類角色附庸于男性，完全不具有作為“人”的主體性。

2.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被觀看”與“被支配”——家庭的犧牲品

影片中花枝這一女性形象，也是一個失卻了自我主體性的角色。首先，影片設計在人們準備逃荒時，她穿上了出嫁時的紅棉襖，出門為了討個吉利，被婆婆和丈夫制止。女性出門，總要花費心思在穿著打扮上，看似平常但卻是女人處于從屬地位的突出表現。女人打扮是為了展示自己，為了使自己有存在感，為了尋求對自身的評價，影片中這一情節看似無意，卻表現了女性在男性社會中“被觀看”和“被注視”的這一角色特點。女人善于打扮自己，是為了向他人尤其向男性展示自己的美麗，從而得到一種自我滿足，女人由此成為了男性的審美對象。“不管女權主義者如何憤慨激動，女性的外貌被編碼成具有強烈視覺沖擊感染力， 從而使女性表象具有被看的內涵已經成為大眾文化中的客觀事實。看與被看是兩性文化的基本構架。”[4]影片在此滲入了男性化的視角。另一方面，花枝后來的命運悲情色彩更加濃重。花枝的丈夫瞎鹿在逃荒的途中死去，花枝自己帶著兩個孩子繼續上路，一路上不停的為自己和孩子尋求出路無果。最后改嫁給老東家的長工栓柱，她的改嫁只為了給孩子尋找一個托付。一天之后，她就可以心甘情愿的被栓柱賣掉來換取糧食。“所有婦女從最年輕的歲月其就被灌輸一種信念，即，她們最理想的性格是與男人的截然相反：沒有自己的意志，不是靠自我克制來管束，只有屈服和順從于旁人的控制”[5]，在這里的花枝改嫁后受到的是丈夫的支配，自然而然就聽由丈夫進行交易，將她賣給另一個男人來換取糧食。影片中用花枝的價值換取了四升小米，女性完全成為男性交易的商品，導演沒有賦予這個角色任何的主體性，而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現女性的價值低廉。另一方面，花枝心甘情愿的改嫁為的是給自己的孩子找一個托付，也表現了女性在家庭生活的另一個角色——母親的偉大，“母親們的這種選擇常被社會評價為犧牲、奉獻等美德加以贊頌和宣揚，這些諸如犧牲、奉獻的品格于是形成了母性的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而加在女人的生命歷程中，當女性主動把這些標準當作選擇的標尺時，她們要付出的是個體生命的需要被抑制、被忽視甚至被排除的巨大代價。”[6]。母親為孩子做出這種犧牲在觀眾眼里可歌可泣但又合情合理。但是這也是社會為女性構建的角色，母親只有為孩子犧牲才能稱之為“好母親”，如果任由孩子挨餓就成了“壞母親”。這種刻板印象下，導演馮小剛通過剝奪了女性的主體性來表現在那個時代那個背景下中國式的偉大母性光輝。

3.未成型的獨立女性——無法逃脫的男權社會

星星這一女性形象是整部電影中最特別的一個設置，她原本是一個有知識涵養的富家小姐，在災荒面前拒絕逃荒，一心要跟隨同學去抗日前線或是留下來護衛學校。一路被迫跟隨家人逃荒，卻一直固執的帶著自己書本和貓。這一形象一開始和那個時代其他的農村女性形象格格不入。她有知識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影片開始她似乎在向著獨立女性的方向發展。但是她之后的人生軌跡，便是她的獨立意識隨著家庭的變故一步步瓦解的過程。首先，她被父親當作穩住長工栓柱的砝碼，在她面對栓柱的食物誘惑，斷然的拒絕了他的愛意。后來在不斷的變故中，她不得以殺掉了貓為正在生育的嫂子熬湯，之后她帶著憤恨燒掉了書本。這以情節預示著她失去了對美好生活的信仰和對知識文明的追求。直到最后，為了糧食甘愿賣身淪落紅塵，這一獨立女性形象在男權社會中一步步走向了覆滅。分析這一現象的背后，支撐她成為思想上獨立女性的要素不過有二，一是她的家族經濟實力可以讓初期的她衣食無憂，二是她有知識、接受了先進思想的熏陶。但這二者優勢也來自于父權支配的家庭背景之中。一旦家庭發生變故，她所依附的父權經濟實力受到沖擊，她也就一無所有了。所以她在影片中的命運也只有一步步走向妥協和毀滅。其次，在最后她選擇墮落紅塵換取自保的時候，曾支撐她走向獨立的重要因素——知識，反而轉換成為她博取男性眼球的砝碼。美貌溫順、知書達理，正是因為這樣她被軍官買走，她終究沒有逃脫世俗社會給女性界定的角色標準。導演依舊將她最后的命運至于男性的眼光和選擇下，獨立女性的角色還未成形就已然瓦解。從清高驕傲的富家小姐到淪為紅塵的女子，這一轉變帶有男權社會的明顯烙印，從她的父親，到栓柱，到挑選她買走她的軍官，再到她最后服侍的達官貴族，其實她的命運一直掌握在一個個男人手中，她從未從男權社會中真正逃脫，也無法真正擁有自我的主體性。

二、《一九四二》女性角色主體性的缺失

總體來說，馮小剛導演的《一九四二》是一曲歷史悲歌，塑造了以老東家為代表的典型形象，歌頌了中國人在天災人禍的不斷打擊下依舊堅忍活下去的勇氣。整部影片更傾向于塑造“中國式硬漢”的形象，忽視了女性的角色和地位。《一九四二》在講述整段歷史時，無法走出男權社會的話語體系，男性形象是影片的主角，而所有出現的女性形象都被置于配角的位置。整部電影有兩條主線索，一條以老東家逃荒為線，其中的主要四個舊社會女性形象，最終或為男權社會的附庸，或為男權社會中交易的犧牲品，或是在社會大背景下根本無法成型的獨立女性；而另一條線索講述的是以蔣介石為主的當時統治者的作為，其中嵌入兩個女性形象——宋慶齡和宋美齡。這兩個在真實的中國歷史中聲名赫赫、影響頗深的女性，在《一九四二》中同樣缺乏自主性。影片中的委員長夫人宋美齡是一個典型的“賢內助”形象，除了關心烈士遺孤、散發著母性的光輝再無所作為；宋慶齡聽了記者白修德對災情的講述和急切想見委員長的懇求后，沒有表達自己的任何看法和感想，只是無助的表示她會反映情況，但無法左右結局。整部影片帶有濃厚的男權文化意識形態，其中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成為了“被觀看、被規定或是被敘述的對象”[7]。從頭到尾，馮小剛作為男性導演在表現女性時，必然會帶有自身的局限性，他無法真正感受女性真實的內心、真實的想法，所以更多對女性形象的刻畫實質上是他的“理想化”的產物。

所以，影視作品中的兩性地位失衡的狀態已成常態，更多情況下觀眾會理所應當的接受這種敘事方式，現實生活中的男權意識更加堅固，這就形成了性別失衡的惡性循環。今后影視的發展或許需要更多的女性自己表達真實的自己，對影視作品的女性主義批評以及整個中國影視依舊需要經歷一個漫長的發展，才能塑造出真實的女性主體角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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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西蒙娜·德·波伏娃. 第二性[M].鄭克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203—204.

[3] 西蒙娜·德·波伏娃. 第二性[M].鄭克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303.

[4] 邦雄. 女性視像：看和被看的快感[J] .當代電視，1995（3）：16—17.

[5] 約翰·斯圖爾特·穆勒. 婦女的屈從低位[M] .汪溪，譯.北京：商務印書館， 1996： 268.

[6] 何金梅. 母親：女性的生存鏡像—— 當代大眾傳媒中的母親形象審視[J] . 三明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2（9）：1—3..

[7] 李大千. 走不出男權傳統樊籬的女性[D] .吉林，東北師范大學廣播電視藝術學，2005.

作者簡介

湯嫣，女，山東威海人，北京交通大學語言與傳播學院傳播系10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