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債危機與歐洲實體經濟發展水平之間的關系

摘要：2009年之后，債務危機席卷歐洲，從希臘擴散到“歐豬五國”①，又擴散到整個歐洲。引發歐債危機的原因既有外因又有內因。然而，通過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文章發現：歐債危機的根本原因是歐洲邊緣小國的經濟增長乏力、經濟實力差；而歐洲小國經濟實力差的根源是這些國家的實體經濟發展不力。鑒于此，文章認為歐洲要走出債務危機的泥潭，其長期經濟政策應該是大力發展本國實體經濟。

關鍵詞：歐債危機；實體經濟；虛擬經濟；面板模型

一、 歐債危機概述

爆發于2008年的美國金融危機造成了全球經濟下滑，世界各經濟體紛紛采取積極的經濟政策刺激本國經濟。這使得本來就已財政支出過高的歐洲國家面臨了前所未有的債務危機。2009年，希臘財政赤字和公共債務占GDP的比例分別達到12.7%和113%，遠超歐盟《穩定與增長公約》規定的3%和60%上限。12月，全球三大信用評級公司惠譽、標準普爾和穆迪幾乎同時下調了希臘主權信用評級，希臘市場融資出現困難，同時也拉開了歐債危機的帷幕。之后，愛爾蘭、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四國也紛紛爆發了嚴重的債務危機，遭受了主權信用評級下調和市場融資困難。尤其是意大利，其公債總額有1.9萬億歐元。

然而，歐債危機并沒有止步于“歐豬五國”。2011下半年，歐債危機有了向歐元區核心國家蔓延的勢頭。歐盟和IMF的兩輪援助計劃不但沒使“歐豬五國”從根本上擺脫困境，還把核心國家拖下泥潭。2011年9月，穆迪下調了法國兩家主要商業銀行的信用評級。11月17日，法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攀升至3.81%，創下歐元面世以來最高紀錄。德國2011年發行的總值約60億歐元的政府債券僅有39億歐元被市場認購。2011年底法國和德國的公共債務比率分別為９０％和８３％，均超過60％的上限。

2012年，歐債危機勢頭更勝。1月6日，惠譽將匈牙利信用評級從“BBB-”下調至“BB+”，垃圾級。１月１３日，標普同時下調歐洲九國長期信用評級；2月13日，穆迪下調歐洲六國信用評級。法國和奧地利的３Ａ信用被下調至ＡＡ＋。6月惠譽將西班牙信用評級下調三級至“BBB”。法國政府預計要到2017年才可以實現預算平衡。2012年第一季度，德國的GDP增長率僅為0.5%，預計全年增長率為0.7%，遠低于去年的3%。與此同時，歐元大幅下跌，歐洲股市暴挫，歐洲經濟的復蘇被大大阻礙。歐盟委員會已把２０１２年歐盟經濟的增長預期從１．８％下調到０．６％，甚至很多人預言歐元區將會解體。2012年2月～11月，歐洲各主要國家長期政府債券收益率如表1所示。

歐債危機對整個世界經濟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歐債危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國際經濟力量的對比，歐洲實力下降及歐元走軟讓美元及其他貨幣變得相對強勢，短期歐元貶值似乎對其他經濟體有好處，但是從中期看，對歐貿易的下降對世界經濟的影響卻是消極的。歐債危機最大的問題是它的傳染性，歐洲是很大的經濟體，歐洲經濟的下滑對于整個世界貿易的影響是巨大的，進而對于全世界的經濟增長也產生了很大的負面效應。美歐經濟相加占據全球GDP的60%，這兩大經濟體的受挫必使世界經濟受到連累。2009年歐債危機以來，世界各主要經濟體的經濟增長速度都比較緩慢，甚至出現了負增長。

二、 歐債危機原因分析

1． 外因。2008年爆發于美國的次貸危機是歐債危機一大誘因。首先，次貸危機使歐洲經濟實體面受到影響。2008年第四季度，歐洲建筑產業萎縮了10.5%；2009年，歐洲工業同比下降了5.9%；農業林業漁業均不同程度地受到了金融危機的沖擊。經濟的下滑帶來了財政收入的減少。另一方面，為了刺激經濟復蘇，歐洲國家紛紛出臺擴張性財政政策，財政擴張必然帶來財政支出的增加。收入減少、支出增加，財政赤字必然擴大，彌補赤字的政策又進一步引發了債務危機。

另外，2008年后美元狂跌，為了保住自己的國際貨幣霸主地位，美國必須制造出一個比美債還要差的債券，美國選擇了歐債。因為金融市場是一個受心理因素影響非常大的市場，信用評級的下降必然引起市場恐慌。信用評級機構對歐債的步步緊逼不能不被懷疑為美國的“別有用心”。

2． 直接內因：制度原因。

（1）歐洲福利制度不合理，福利水平過高。一體化之后，歐洲小國不管經濟水平高低，社會福利等方面都要向德法等核心國家看齊。歐洲的養老金、教育醫療等福利項目的支出比例在全世界都屬于高水平。隨著人口老齡化，養老金支出更是大幅上升。2010年希臘社會福利支出占GDP的比重為20.6%，占政府總支出的比重高達41.6%。高福利對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還可以支撐。但對于經濟發展本來就弱的歐洲小國來說，依靠的就只能是財政上的赤字擴大和借款增加。長此以往，必然爆發債務危機。

（2）歐元區進入機制松散，監管機制形同虛設，退出機制沒有。自1992年簽訂《歐洲聯盟條約》以來，歐洲各國為歐元區的建立訂立了一系列條件，加入歐元區的國家必須達到一定的經濟指標。但是歐元區的進入機制卻十分松散，管理機制無效，退出機制更是沒有。2001年希臘加入歐元區時，就是通過與高盛等投資銀行進行了一系列金融衍生品交易降低了財政赤字，“蒙混過關”加入了歐元區。而且采用“作弊”方法進入歐元區的國家不止希臘一國。如表2所示，在危機發生前幾年，歐元區主要國家的赤字率和債務比率大多存在超標。

（3）歐元區存在分散的財政政策和統一的貨幣政策之間的矛盾。歐洲各國的財政政策是獨立決策的，但歐元區貨幣政策卻是統一的，其貨幣發行和調控的權利全部歸于歐洲中央銀行。金融危機前，歐央行考慮德國經濟發展與對外貿易的需要，其主要任務是控制通貨膨脹，多采用緊縮的貨幣政策。各邊緣國只能依靠財政擴張來刺激經濟，致使赤字和債務水平不斷上升。當債務危機發生時，一般來說擁有貨幣主權的國家都可以通過本國貨幣貶值來規避嚴重的財政危機。但對于希臘等國來說，歐央行不會犧牲核心國利益去將歐元貶值。歐元區邊緣國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財政政策，從而各國不停擴大赤字，最終引發危機。

3． 根本原因。歐洲爆發主權債務危機的根本原因是歐洲邊緣小國的經濟增長乏力、經濟實力差；而歐洲小國經濟實力差的根源是這些國家的制造業等實體經濟發展不力。

首先，歐債危機的根本原因是歐洲小國的經濟增長乏力、經濟實力差。因為各種內因外因要發揮作用都是建立在經濟實力差的前提條件下的。第一，如果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做后盾，“歐豬五國”不會輕易被一場經濟危機打倒。世界經濟史上經歷了無數次大大小小的經濟危機，而被經濟危機傳染而倒下的大都是經濟實力差的國家。第二，如果有強勁的經濟發展勢頭，就不會讓國際市場對“歐豬五國”如此沒有信心，也就不會讓美國的國際評級機構鉆空子。第三，若不是經濟實力差，制度因素也不會導致債務危機。同樣的制度安排下，同為歐元區國家的法德等核心國家卻不會因為制度原因爆發債務危機。究其根本，還是因為他們在經濟健康程度上與“歐豬五國”有著根本的區別。

其次，歐洲國家經濟發展不力、經濟實力差的根源是這些國家的實體經濟發展不力。根據南開大學虛擬經濟與管理研究中心的觀點，一個經濟體可以劃分為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實體經濟包括農業、制造業、建筑業、商業、運輸業等行業；虛擬經濟包括金融、房地產和職業服務業等行業。一個經濟體的實體經濟是該經濟體的根基，其發展情況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一國經濟的健康程度和抗風險能力，進而影響一國經濟發展質量。因為實體經濟的特點是既創造價值也創造物質，而虛擬經濟只創造價值不創造物質。沒有實體經濟部門做基礎，虛擬經濟創造的價值是沒有保障的。一國實體經濟空心化，會使該國的經濟發展沒有物質依托，而且使其抵抗危機的能力下降。因為一旦發生經濟危機，沒有物質依托的虛擬經濟部門永遠是萎縮最快的。然而歐洲邊緣國的經濟卻多呈現出實體經濟部門空心化的特點。希臘的國民經濟主導產業是旅游業和航運業，旅游業是不具“生產性”的虛擬經濟部門，航運業是嚴重依托于制造業的產業部門。一旦國際經濟出現問題，外向型的航運產業就會嚴重萎縮。而屬于虛擬經濟的旅游業的萎縮更是嚴重。支柱產業的下滑使得原本抗風險能力就低的公共財政最終陷入危機。愛爾蘭近些年經濟增長主要來源于金融服務和房地產。也正是這兩個在國際金融危機中受影響最嚴重的虛擬經濟行業，造成了愛爾蘭的銀行業危機，最終拖垮了公共財政。相比之下，同在歐元區的德國卻因為制造業發達，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得以自保。雖然最終受到其他國家拖累，但問題卻并非出在本國。

三、 歐債危機與歐洲實體經濟發展水平關系的實證檢驗

本文以歐元區17國面板數據為基礎建立模型對前面的結論進行定量檢驗。

1． 模型設定和指標選擇。本文分析了歐債危機爆發及蔓延的原因，包括外部原因、內部制度原因及根本原因。鑒于此，面板模型設定如下：

SPit=？琢it+？茁1CRit+？茁2WEit+？茁3ENTit+？茁4AR（1）

（1）SP為危機系數，用以表示主權債務危機的嚴重程度。不同的國家債務危機的表現形式主要有兩種：有的國家表現為主權債務比例過高，比如希臘、意大利和葡萄牙；而有的國家表現為赤字率過高，比如西班牙和愛爾蘭。因此，本文以二者的綜合指標來代表危機系數。《穩定與增長公約》規定各國的赤字率和國債比率上限分別為3%和60%。以此為標準，我們將赤字率乘以20與國債比率進行算術平均，用以作為危機系數的指標。即：

SP=■×100%

（2）CR為代表外部原因的虛擬變量。我們規定：美國次貸危機發生和蔓延最嚴重的08、09兩年該指標值為1，其他年份該指標值為0。

（3）WE為代表制度原因的變量。制度上的原因本文分析了三類，其中福利制度過高是最主要也最容易指標衡量的因素。我們選取政府福利支出占GDP的百分比為衡量該變量的指標。

（4）ENT為代表根本原因的變量，即實體經濟的發展程度。表示該變量的指標為：農業、漁業、畜牧業、制造業、建筑業、能源產業、交通業、批發零售業、通訊業等產業的增加值占GDP的百分比。

2． 單位根檢驗和協整檢驗。

（1）面板數據的單位根檢驗。

本文采用了L-L-C、Breitung t-stat和崔仁的ADF-Fisher、PP-Fisher四種檢驗方法對模型中各個變量數據和其一階差分值進行了單位根檢驗。四種方法的大部分檢驗結果不能拒絕原假設（存在單位根）。ADF和PP兩種檢驗中，所有變量的所有檢驗形式均不能拒絕原假設，所以SP、WE、ENT三個變量都存在單位根。所有變量的一階差分值在所有的檢驗方法中都拒絕了原假設，即三個變量的一階差分值都是平穩的。所以，由以上檢驗可知：SP、WE、ENT三個變量的面板數據都是一階單整的。

（2）面板數據的協整檢驗。本文采用Pedroni、Kao、Fisher三種檢驗方法對三個變量的面板數據進行了協整檢驗。其中Pedroni檢驗的十個檢驗結果有七個拒絕了原假設（不存在協整關系），Kao檢驗和Fisher檢驗也在5%的概率下拒絕了原假設。所以SP、WE、ENT三個變量的面板數據存在協整關系。

3． 模型估計。分別采用混合模型和個體固定效應模型對模型（1）進行估計，個體固定效應模型的擬合優度高于混合模型。而且，在個體固定效應模型下進行固定效應F檢驗，檢驗結果為F=2.864 8（P=0.000 4），拒絕了原假設（混合模型）。所以，本文采用個體固定效應模型對模型（1）進行估計，結果如表3示。

4． 實證結果分析。由表3模型估計結果可看出，各個變量均通過了檢驗，模型各方面指標良好。因此，美國金融危機、歐洲內部的制度因素、歐洲國家的實體經濟發展不力都是造成歐債危機的重要原因。尤其是歐洲的經濟結構問題，這是歐債危機經濟上的根本原因，實體經濟占GDP的百分比每下降1個單位就會使得歐洲主權債務的危機系數上升3.69個單位。來自國外的金融危機和制度因素的影響也不容忽視，政府福利支出占GDP的百分比每上升1個單位，會使得危機系數上升17.1個單位。當然，這些因素都是在實體經濟比重下降這個根本原因的基礎上發揮作用的。

四、 政策啟示

1． 對歐洲國家的政策建議。對于深陷主權債務危機的歐洲國家來說，要想從危機中恢復過來，長短期的經濟政策應該各有側重。

（1）短期內，歐洲國家應該以擺脫此次危機影響、恢復經濟為首要目標，具體做法有：歐央行采用積極貨幣政策，使歐元貶值，減少實際債務數量；緊縮財政，減小赤字水平；加大產品和勞務的出口；降低工資比例和福利水平，減小政府財政壓力；嚴格歐元區管理，對于經濟指標不達標國家進行嚴格治理和督促；歐洲國家間相互幫助，債權國減免危機嚴重國家的部分債務；歐盟和IMF合作，提供資金切實幫助危機國家償還部分債務，恢復市場信心。

（2）長期內，歐洲國家的政策重點應該是提高本國實體經濟實力，進而從質上提高本國的經濟水平。歐洲國家首先應該找準自己國家的實體經濟優勢產業；其次應該提高對實體經濟發展的重視，利用產業政策（下轉第100頁）為優勢實體經濟產業的發展提供更多便利，以此形成國家經濟發展的物質基礎和有力根基；另外，對于金融房地產等風險性較大的虛擬經濟部門，在支持其發展的同時，應該注重對其規劃和監管。

2． 對我國的政策建議。近20年，我國的經濟產業結構也出現了實體經濟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小、虛擬經濟的比重越來越大的特點。金融、房地產、信息等虛擬經濟行業為國民經濟的發展提供更加便捷的環境，是經濟發展所不可缺少的。但我們應該認識到，實體經濟的發展才是經濟之本，其創造的物質財富是一國經濟堅實的基礎，也是一國經濟抵御外部風險的最終保障。后工業化時代，在面臨產業轉型的今天，我國也一定要遵循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平衡發展的原則。在發展服務業的同時，一定不要忽視實體經濟部門的發展。要做到新產業大力扶持，同時制造業等根本產業也要拓展思路、引進技術、開拓市場，保證其與新興服務業的發展齊頭并進。

注釋：

①“歐豬五國”是指主權債務危機最為嚴重的歐洲五個國家：希臘、愛爾蘭、葡萄牙、西班牙和意大利（英文首字母縮寫組合為PII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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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夢琴，廣東省社會科學院社會學與人口學研究所研究員；張凡，南開大學經濟學院經濟學系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3-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