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P.3364《某寺面油破歷》殘卷是敦煌一所寺院開運四年(947)七月十一日至十六日間的面、油支出記錄,包含了佛教活動、飲食文化等豐富的內容。本文從民俗佛教的角度考察這份殘卷,指出殘卷具有民俗佛教的基本特征,是研究民俗佛教的重要資料。
關鍵詞:敦煌文獻;P.3364《某寺面油破歷》;民俗佛教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3)04-0101-06
多數學者將佛教分為雅文化層次的“經典佛教”(學理型佛教)和俗文化層次的“民俗佛教”,但也有學者將俗文化層次的佛教信仰稱之為“佛教世俗化”,少數學者還把佛教分為“王室佛教”、“士大夫佛教”、“民眾佛教”。筆者在2007年發表《淺析民俗佛教——兼談世俗化與民眾化的認識》一文,認為宗教的世俗化對應的是宗教的神圣化,而大眾的佛教信仰并沒有偏離宗教信仰的神圣性,不用“世俗佛教”,而是用“民俗佛教”概念來理解大眾對佛教信仰的一些特點似乎更加準確[1]。敦煌文獻中民俗佛教的資料很多,本文試圖通過對歸義軍時期敦煌文獻P.3364《某年七月十一日至十六日某寺面油破歷》的分析,了解民俗佛教的一些特點。
一 P.3364《某寺面油破歷》
的文書學考察
此文書首尾均缺,殘存31行,面、油用紅字書寫。標題不存,據內容擬名為《某寺面油破歷》,《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三)未收。現將此文書重新標點、分段如下:
(前缺)人吃用。
■面①壹斗,白面壹斗,造食女人午料用。
白面叁斗,造設到來日解火②用。
白面貳斗,油壹升,翟家阿師子亡,納贈用。
白面壹斗,■面壹斗,柒月拾貳日百姓泥寺院破用。
■面壹斗,白面伍升,拾叁日造食女人吃用。
白面壹碩,■面捌斗,東窟造設生誠用。
白面叁斗,油叁升,造餑饃、燒餅、□□,看新建家用。
油貳斗,付主(按:似應為“付寺主”),拾伍日造佛盆用。
白面叁斗,造食,看新建家用。
■面壹斗,白面伍斗,七月拾六日造食女人吃用。
白面伍升,■面壹斗,女人午料用。
白面肆斗,造食,乞麻日眾僧吃用(乞麻日,待考,文獻記載甚多)。
白面伍升,唐僧政來,造食看用。
油陸升半,付寺主,造佛食佛食(按:似衍“佛食”二字)用。
油半升,付寺主,賽天王食用。
油貳升,付留德,新婦將產用。
白面壹斗伍升,油壹升壹合,官啟窟齋,大眾看夫人用。
白面肆斗,■面柒斗叁升,油兩合,兩日中間大讓{3}。眾僧平地食用。
白面壹斗,油壹抄,造食,李法律東窟上將起用。
白面壹斗伍升,造食,秋救粟、轉經時,和尚法律破用。
白面柒斗,油叁升,太保啟窟齋,生誠將起用。
油壹升,付彥討,拾伍日節料用。
油壹升,付李延德,拾伍日節料用。
白面叁斗肆升,■面捌斗,油兩抄,三日中間法門寺上沙麻人夫吃用。
■面壹斗,刈麻日,沙彌、寺主吃用。
白面壹碩七斗伍升,■面伍升,油七升,秋轉經局席用。
白面壹碩貳斗(下缺)
這件文書不長,提到七月十二、十三、十五、十六日四個日期,加上十二日前有幾筆開支,應該是十一日開支,所述內容當是七月十一日至十六日開支記錄(沒有十四日)。具體年份應該是五代后晉開運四年(947年,詳見下)。
文書中的李延德、留德二人又見于P.3441v《三月十三日社司轉帖》:
社司轉帖
右緣李住兒筵席,人各麥壹斗、粟壹斗,于主人家送納,幸請諸公等。帖至,限今月十三日于靈修寺門前取齊。捉二人后到,罰酒壹角。全不來者,罰酒半甕。
其帖立(校:一般敦煌文書此字下有一“遞”字)相分付,不德(得)停滯,如有滯帖者,準條科罰。帖周,卻付本司,用憑告罰。
三月十三日錄事帖。
社長石、社官鄧、安忠盈、翟再溫、尹安三、陰留德、陰喻子、康付子、宋進子、李延德、張三子、宋閏子、高閏成、陰海員、鄧全慶、劉眅漢
李延德還見于S.5008《年代不明(10世紀中)某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牒殘卷》:“白面柒斗,油三升,李延德女嫁,客料用。”按:客料當即招待客人的食物,后文還將提到節日所需食物“節料”。
P.3364《某寺面油破歷》的年代,學者依據文書中的“太保”、法門寺等資料而推測為曹元忠時期,P.3441v《三月十三日社司轉帖》的時代也當在此頃。又,P.3441v《三月十三日社司轉帖》提到靈修寺,該寺是一所尼寺,歷史久遠,初唐武周天授二年(691)即見其名(S.2157靈修寺比丘尼善信寫《法華經》題記),太平興國四年(979)仍見其名(S.3156《乙卯年僧人轉帖》)[2]。
P.3364《某寺面油破歷》還記載:“白面叁斗肆升,■面捌斗,油兩抄,三日中間法門寺上沙麻人夫吃用。”大約法門寺有一次維修工程,這所寺院提供了工匠(沙麻人夫)勞作三日所需的食物。當時存在各寺院有重要活動互相資助的情況,如P.2040V《后晉時期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稿》第262—263行記載:“粟壹碩兩斗,沽酒,報恩寺壘園時看用。”即報恩寺壘園,凈土寺派人去看望慰問。
法門寺之名存在時間較短,李正宇先生《敦煌地區古代祠廟寺觀簡志》一文指出該寺“存在于五代后晉至后周顯德初。后周廣順元年(951)四月及五月曾進行過較大整修(見S.3505),日本學者土肥義和認為此寺系由奉唐寺改名而來,后周顯德間,又改為顯德寺(見《敦煌講座(三)》)”[2]81。
曹元忠的功德窟為第61窟、第55窟,曹元忠稱太保的時間是947年、950—955年,而第55窟建成于962年頃,故本文書的太保窟應該是指第61窟。該窟最早見于敦煌研究院藏《辛亥年(951)臘八燃燈分配窟龕名數》,可知該窟建成于951年之前[3]。該窟西壁通壁繪《五臺山圖》,此圖創作年代在943—947年之間,則繪制在第61窟的上限在943年[4]。943—947年間,只有947年曹元忠稱太保,因此學者傾向于第61窟建成時間為947年{1}。P.3364《某寺面油破歷》提到太保窟開窟齋即指第61窟落成,則這件文書的年代也是開運四年(947)。
二 P.3364《某寺面油破歷》反映的
民俗佛教的穩定性和廣泛性
我們之所以選擇這件文書進行分析,除了涉及歸義軍節度使曹元忠外,另一個原因是這件文書所記錄的幾天支出相對詳細,而其他一些“破歷”內容記錄較為簡單,如S.3074《蕃占期間某年五月至十二月某寺破歷》所記錄的七月有十三、十五、十六、廿六、廿九日共五日六筆,八月僅有一日、十六日共二日五筆:“七月十三日,出白面三碩,付金縈,充煮七[月]十五日供養佛盆。同日,出白面貳斗,付金縈,充煮盆博士食。十六日,出白面三碩,付金縈,充供養僧破盆日。廿六日,白面肆斗,付龍真英,充屈水官。廿九日,出白面玖斗,付善得充屈草宅使。”“八月一日,出白面三斗,付金縈,充供養四天王。同日,出白面壹碩伍斗,付張履玖,充窟設吐渾阿師。同日,出白面陸斗,付昔家阿婆,充修磑輪價。十六日,出白面兩碩,付金縈,充囗碗博士食。同日,出白面貳斗,付金縈,充莊頭四人送麥來食。”
七月十五日是佛家的盂蘭盆節,本文書也記錄了該寺舉辦盂蘭盆節的信息:“油貳斗,付主(按:似應為“付寺主”),拾伍日造佛盆用。”“油壹升,付彥討,拾伍日節料用。油壹升,付李延德,拾伍日節料用。”節料即節日所需的食物[5]。七月十五日前后還有賽天王等一些佛教活動。前揭拙文《淺析民俗佛教》一文指出:“只要在信仰佛教的過程中或者佛教思想影響下,形成一種穩定的、廣泛的活動模式,都可以稱為民俗佛教。”盂蘭盆節、賽天王是有許多人參加的集體宗教活動,并且年年都要舉行,具有穩定性(日歷性、繼承性)、廣泛性(集體性),具有民俗佛教的典型特征,所以這份《面油破歷》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1. 盂蘭盆節
佛教的盂蘭盆節在南北朝時期就開始出現,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記載:“七月十五日,僧尼道俗悉營盆,供諸仙。按:《盂蘭盆經》有‘七葉功德,并幡花、歌鼓、果實送之。’蓋由此也。經又云:目連見其亡母生餓鬼中,即以缽盛飯,往餉其母,食未入口,化成火炭,遂不得食。目連大叫,馳還白佛。佛言:‘汝母罪重,非汝一人所奈何,當須十方眾僧威神之力,至七月十五日,當為七代父母厄難中者,具百味五果,以著盆中,供養十方大德。’佛敕眾僧,皆為施主,祝愿七代父母,行禪定意,然后受食。是時目連母得脫一切餓鬼之苦。目連白佛:‘未來世佛弟子,行孝順者,亦應奉盂蘭盆供養。’佛言:‘大善。’故后人因此廣為華飾,乃至刻木割竹,飴蠟剪彩,模花葉之形,極工妙之巧。”[6]由于七月十五日舉行的盂蘭盆節和道教中元節在同一天,而后互為融合。張弓先生考察盂蘭盆齋會發展過程后指出:“大約在宋室南渡前后,這一緣起佛經的節日,基本完成了由佛門法事和道門齋醮向民間常節的轉變。六朝以來附麗其上的宗教文化印痕逐漸淡化;作為中華歲節的民族風情和鄉土韻致日趨醇厚。”[7]
敦煌寺院的盂蘭盆節在七月十五日之前數日或更早就開始準備,S.2575《天成三年(928)為籌辦七月十五日莊嚴道場啟》是都僧統海晏在七月十二日頒發的盂蘭盆節安排通知,可見在盂蘭盆節前三天就開始安排。準備盂蘭盆法會的食品稱“造盆”。盛大法會后,十六日、十七日僧人食用節日的食物,稱“破盆”,P.2032V《后晉時期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稿》第407—409行記載:“面貳碩叁斗,油貳斗壹升壹抄,七月十五日造佛盆用。面貳碩捌斗伍升,油伍升半,七月十七日造破盆及弟(第)二日抄造歷用。”S.6452《壬午年(982)凈土寺常住庫酒破歷》第28—29行記載:“七月十六日破盆,酒兩甕。”就是說七月十六日、十七日都是破盆之日。中原地區盂蘭盆節也是歷時三天,(日)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記》卷3記載開成五年(840)七月盂蘭盆節:“十五日。赴四眾寺主請,共頭陀等到彼寺齋。齋后,入度脫寺,巡禮盂蘭盆會,及入州,見龍泉。次入崇福寺,巡禮佛殿。閣下諸院皆鋪設張列,光彩映入,供陳珍妙。傾城人盡出來巡禮。黃昏自恣。十六日。入開元寺,上閣觀望。閣內有彌勒佛像,以鐵鑄造,上金色。佛身三丈余,坐寶座上。諸寺布設,各選其勝。十七日。赴節度同十將胡家請,共供主僧義圓,到彼宅齋。諸寺盂蘭盆會,十五日起首,十七日罷。”同書卷4記載會昌四年(844)七月十五日:“城中諸寺七月十五日供養。諸寺作花:臘花餅、假花果樹等,各競奇妙。常例皆于佛殿前設供養,傾城巡寺隨喜,甚是盛會。今年諸寺鋪設供養勝于常年。”[8]
造盆、破盆的費用大致相等,前揭P.2032V《后晉時期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稿》分別是二石三斗、二石八斗五升,破盆略多于造盆,P.2049V《同光三年(925)正月沙州凈土寺直歲保護手下諸色入破歷算會牒》第384—386行記載:“面兩碩叁斗,七月十五日造佛盆用。面壹碩陸斗,造破盆用。”則破盆略少于造盆。我們注意到,P.2032V、P.2049V所記載的造盆用面均為二石三斗,大約造盆屬于供養儀式,有一定的規格,因此用面量較為一致,而破盆因為食用人數不同而用面量不同。
P.3364《某寺面油破歷》提到“油貳斗,付主(按:似應為“付寺主”),拾伍日造佛盆用”,顯示各個寺院都要造佛盆,也就是各個寺院自己舉辦盂蘭盆齋會。而十五日二筆“節料”(“油壹升,付彥討,拾伍日節料用。油壹升,付李延德,拾伍日節料用”),雖然是籠統的節料,從單獨支付給個人看,有可能是支付造佛盆工匠的費用。寺主這次造佛盆需要“油貳斗”,是十一日至十六日期間最大一筆用油支出,但似乎沒有記載用了多少面,估計數量也是很大的。
2. 賽天王
不空譯《毗沙門儀軌》提到:“三藏大廣智云:每月一日,天王與諸天鬼神集會日。十一日,第二子獨健辭父王巡界日。十五日,與四天王集會日。二十一日,那吒與父王交塔日。其日須乳粥供養,無乳則用蘇蜜粥供養其天王,有天靈異。奉敕宣付十道節度所在軍鎮,令置形像,祈愿供養。”敦煌文獻顯示,敦煌古代寺院在正月、八月的一日、十五日舉辦賽天王法事(別的月份是否存在,待考察)[9]:
P.4909《油面歷》第4行:“壬午年正月一日,賽天王,面伍升、油壹合。”
S.3074《蕃占期間某年五月至十二月某寺破歷》第17行:“八月一日,出白面叁斗,付金縈,充供養四天王。”
P.2049V《同光三年(925)正月沙州凈土寺直歲保護手下諸色入破歷算會牒》第402—403行:“面叁斗,善發西窟上正月十五日賽天王法事齋時眾僧食用。”
S.1519《辛亥十二月七日直歲法勝所破油面歷》(標題原有)第18—19行記是年正月:“又面肆斗伍升,油壹升壹抄,酒半甕,十五日東窟上然(燃)燈及賽天王用。”
敦煌藏經洞出土文物中還有開運四年(947)七月十五日雕版毗沙門天王像和觀世音菩薩像。
P.4514有12件同一雕版的毗沙門天王像,上圖下文,發愿文文字保存完整:“北方大圣毗沙門天王,主領天下一切雜類鬼神。若能發意求愿,悉得稱心,虔敬之徒,盡獲福祐。弟子歸義軍節度使特進檢校太傅譙郡曹元忠請匠人雕此印板。惟愿國安人泰,社稷恒昌,道路和平,普天安樂。于時大晉開運四年丁未歲七月十五日記。”同圖還見于P.3879等。
P.4514還有4件上圖下文的觀世音菩薩像,一側榜題:“大慈大悲救苦觀世音菩薩。”另側榜題:“歸義軍節度使檢校太傅曹元忠造。”下發愿文13行:“弟子歸義軍節度瓜沙等州觀察處置管內營田押蕃落等使特進檢校太傅譙郡開國侯曹元忠雕此印板。奉為城隍安泰,闔郡康寧,東西之道路開通,南北之兇渠順化。厭疾消散,刀斗藏音,隨喜見聞者,俱沾福祐。于時大晉開運四年丁未歲七月十五日紀。匠人雷延美。”同圖還見于P.3965等。
P.3364《某寺面油破歷》提到七月十五日賽天王,是日,曹元忠還雕版刻毗沙門天王像和觀世音菩薩像,印數不詳,但保留下來很多。推測這批雕版毗沙門天王像、觀音菩薩像用于這一天的賽天王法事與次日的啟窟齋。
三 P.3364《某寺面油破歷》
反映的民俗佛教非階級性
寺院與社會并不是獨立不相干的,而是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有的是僧尼與出家前家族的關系,有的是寺院與地方政權的關系。前揭拙文《淺析民俗佛教》一文曾指出:民俗佛教不具有階級性,沒有地位貴賤、學問高低之分。歸義軍節度使是當時敦煌地區最高的行政長官,參與了許多佛教活動,我們無法用“士大夫佛教”、“民眾佛教”來區別類似的佛教活動,而用“民俗佛教”理念來看待這些佛教活動,清晰簡明。P.3364《某寺面油破歷》也在這方面為我們提供了一定的信息。
1. 寺院與寺戶
P.3364《某寺面油破歷》記載:“白面貳斗,油壹升,翟家阿師子亡,納贈用。”這條記錄在十二日之前,我們將它看作是十一日的記錄。師子即師傅,阿師子即女師傅,是當時對女主廚的稱謂,負責寺院的餐飲{1}。稱“翟家阿師子”,似乎不是尼姑,可能是寺院的近事女。
十六日的記錄最多,其中有:“油貳升,付留德,新婦將產用。”有點蹊蹺,可能留德是寺院的寺戶,留德夫人臨產,寺院給予一定的資助。前面提到七月十五日還發給彥討、李延德“節料”,這兩個人可能也是寺戶。
這些記錄體現了寺院對非僧尼之人(可能是寺戶)的人文關懷。
2. 寺院與官府
文書記載七月十六日開支中有:“白面壹斗伍升,油壹升壹合,官啟窟齋,大眾看夫人用。”“白面柒斗,油叁升,太保啟窟齋生誠將起用。”有學者認為“顯然,從七月十六日的支出歷可以看出,‘啟窟齋’除‘太保啟窟齋’外,還有一個‘官啟窟齋’”[10]。但這里的“大眾”是指各寺院僧尼,郝春文先生研究結果表明:“敦煌佛教文書中的‘大眾’是指敦煌各寺的出家五眾。”而“本寺僧人均稱‘眾僧’、‘徒眾’等”[11]。因此我們認為太保啟窟齋就是官啟窟齋。因為不太可能有兩個洞窟在同一天舉辦“啟窟齋”。第一筆支出是“大眾看夫人用”,即各寺院僧尼集中看望太保夫人的禮物,因為是針對個人的,所以數量相對地較少(“白面壹斗伍升,油壹升壹合”),而第二筆支出是代表寺院贈納整個齋會的,所以數量較大(“白面柒斗,油叁升”),因此,我們認為官啟窟齋、太保啟窟齋應該是指同一件事。
舉辦齋會一般稱營齋、造齋,啟窟齋應該是造窟完工的啟用齋會。一般認為這個太保窟就是第61窟。之所以選擇這一天舉辦齋會,慶祝完工,可能與佛教行事有關。佛教的安居日為四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七月十五日為自恣日,即任由大眾恣舉自己所犯之罪和進行自我懺悔。這一天也是佛教的盂蘭盆節,為超度亡故親人的節日。七月十六日為安居結束后的第一天,僧尼可以隨意參加各種活動,這可能是這一天舉辦啟窟齋的原因。
歸義軍時期敦煌僧尼有1000多人,節假日和其他大小佛事活動,各寺院都要舉行儀式。大的有萬人空巷的佛誕節行像[12],小到制作一件幡額也要舉行儀式。P.2040v《后晉時期凈土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稿》第283行記錄僧統制作一件(也許一批)幡額舉辦儀式,設宴慶祝:“油肆升,僧統造幡額了日,造局席用。”947年,節度使曹元忠夫人翟氏造經巾一條施入莫高窟,也舉行了儀式,事見S.2687(1):“弟子河西歸義軍節度瓜沙等州管內營田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特進檢校太傅譙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曹元忠潯陽郡夫人翟氏,先奉為國安人泰,萬方伏款于臺庭;社稷恒昌,四遠來賓于王化。狼煙息焰,千門快樂而延祥;塞虜無喧,萬戶獲逢于喜慶。府主寵祿,膺五岳而長隆;壽比王喬,等五星而永曜。合宅姻眷,俱沐禎祥;內外枝羅,俱沾福佑。己躬康吉,賢圣護持。法界有情,皆成妙果。敬造萬(五)色錦繡經巾一條,施入宕泉窟,永充共(供)養。于時大漢天福十三年丁未歲十一月壬子朔十九日庚午畢功紀。”按:丁未歲是天福十二年(947),而非十三年,敦煌干支紀年與中原年號常有差一年者。后晉有天福(936—944)、開運(944—947)兩個年號。開運四年(947)六月,后漢滅后晉,續后晉天福年號,是年為天福十二年,次年用新年號乾祐。這是敦煌地區有開運四年七月十五日雕版佛像、而后有“天福十三年丁未歲十一月”紀年的原因。
莫高窟的佛事活動除了建造洞窟外,還經常舉辦齋會、燃燈等活動。中秋、臘八也有佛事活動。敦煌見于記錄的規模最大的一次齋會可能是953年中秋節在莫高窟舉辦的2000人的齋會,第53窟主室北壁有一長、寬均為2.1米的小窟,坐北向南,今編為第469窟,東、西、北壁各開一龕,橫置木板,上世紀50年代發現時龕內還殘存佛經碎片,墻上題寫“藏內記。府主太保就窟上造貳仟仁(人)齋。廣順叁年歲次癸丑(953)八月十五日”。第469窟就是齋會時臨時安放所用佛經的地方,齋會結束后將所用的佛經轉移后封堵窟門。
P.3364《某寺面油破歷》顯示具有官府開鑿性質的洞窟在完工之后是要舉辦一次齋會的,至于啟窟齋的程式、規模尚不清楚。考慮到這座寺院需要支付二筆啟窟齋費用,推測其他寺院也要納贈“生誠”物品,寺院與官府之間存在著密切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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