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行政學院教授、著名公共行政學家
朱敏:考慮到人均GDP相對較低、收入分配不公等現實問題,在中國經濟規模躋身世界第二的背后,無疑蘊含著紛繁復雜的改革和利益訴求。
竹立家:沒錯。從1997年到2007年的十年快速增長期,勞動者薪酬占GDP比重從53%下降到40%左右;居民收入所占GDP的比重從1990年的55%下降到2009年的42%左右。另外,全國大約有一半的職工近些年的工資沒有增長或負增長,在經濟成倍增長的情況下,這樣的增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些數字說明,第一次分配就存在著嚴重的不公,使我們的“擴大消費”基本變成了一句空話,因為大多數“老百姓”手里確實沒有錢。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有企業管理層薪資水平是普通職工的幾十倍甚至是上百倍。如果考慮第二次分配情況,現狀也不容樂觀。中國的二次分配不公現象也比較嚴重,“社會結構性”改革勢在必行。
朱敏:這是否意味著,中國改革已經步入了“深水區”?
竹立家: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在經濟發展的同時,社會管理和改革滯后的現象也逐步顯現,利益分化加劇,社會誠信度下降,社會不公正現象增加。可以說,改革的“議題”也由“如何做大蛋糕”變為“如何分好蛋糕”。換句話說,是由改革開放初期的解決“普遍貧窮”問題,變為目前的實現“社會公正”問題,將以“利益格局調整”為核心的改革提上重要的議事日程。利益分配和利益格局的調整正在成為關鍵的“改革議題”,成為能不能成就中國道路的關鍵制度安排。改革確實已到“深水區”。
朱敏:也就是說,綜合經濟實力的增強,為進一步發展提供了物質基礎,但經濟改革成果要從根本上得到保障,并進一步推進發展,還需要從制度改革上加以解決。
竹立家:是的,未來改革的艱巨性和復雜性較第一個三十年要嚴重得多。能不能在現有發展基礎上進一步推進發展,關鍵還在于未來幾年社會管理體制和政治行政體制改革的力度,在于改革是否能真正有效地消除貧富分化和特權腐敗的制度性根源,實現對權力的有效約束和社會的公平正義,保障民眾幸福和尊嚴,讓人們滿意。
未來三十年,中國改革步入一個新階段,踏上一個新臺階,改革的重點和中心任務都會發生根本性的轉變。這種轉變是由我們社會所面臨的主要矛盾和問題決定的。換句話說,是由社會和歷史發展的制度邏輯決定的,不以人的愿望和意志為轉移。對發展的片面認識或自我陶醉都是對社會、對民族和歷史不負責任的表現。
因此,對于經濟總量的世界第二,要有辯證思維,它既是新發展的起點,又為深化改革提出了新的迫切要求,經濟發展與社會改革相對滯后的“時間差”,把我們帶入一個社會矛盾和社會問題集中爆發的“復雜的改革期”。
朱敏:在這樣一個“復雜的改革期”,無疑需要從深層次去尋找改革突圍的關鍵環節和突破口。在您看來,當下中國經濟發展與改革能不能持續的最大危險是什么?
竹立家:我一直以為,中國經濟發展與改革能不能持續的最大危險,在于五個具有顛覆性的社會問題,即:貧富分化問題、三農問題、腐敗和特權腐敗問題、失業問題、社會誠信問題。這五大問題,既是未來影響中國經濟持續發展和穩定的“燃點”問題,也是我們的改革頂層設計要重點關注的社會突出矛盾和問題,是中國改革突圍的關鍵環節和突破口。只有這五大問題從制度安排上得到根本解決,我們才能獲得一個穩定、和諧、可持續發展的價值和制度平臺,也才能有效地解決教育、醫療、社會保障公共服務問題,讓民眾滿意和具有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