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詩

丁蓮芳，家的味道

每次回婆家，都會帶回一大袋婆婆手制的千張包和圓子——千張包是按照湖州名點丁蓮芳連鎖店的樣子做的，而圓子實際是很大的湯圓，大到壯小伙子一餐吃五、六個就會撐得慌，這個做法也是湖州人的習慣。

“你們湖州人為什么你們喜歡吃丁蓮芳？”我有時候會這樣問外子。“丁蓮芳么就是丁蓮芳，就是千張包加粉絲么，有什么好說的……嗯，要不下次回家專門拐一下，帶你去吃一碗。不過味道么，就和家里媽燒的差不多的。”外子是最典型的工科生，思維直接說話簡潔，常常讓我這最典型的文科生無語到極點。好在，他大概突然想起我做了這么長時間的湖州媳婦，居然還沒帶我去吃過丁蓮芳，有點愧疚，所以順口許諾。他和我說慣了普通話，沒把粉絲說成絲粉。如果是說方言，則肯定是“絲粉”——每次回公婆家，婆婆安排的餐桌中央，似乎理所當然是一大碗千張包絲粉湯。千張包短短胖胖的，敦實；絲粉粗粗壯壯，也敦敦實實的。就像殷實人家的日子，可口，家常，吃得起，也吃不厭。

其實，不必問也知道，作為土生土長的湖州人，外子和我的那些湖州籍學生一樣，記憶里的丁蓮芳，往往直接等同于父母之愛和親情的溫暖。剛認識他不久我就知道，他的童年記憶里，最鮮活最快樂永遠定格的，首推下河游泳抓魚，僅次于此的，便是跟父親進城吃丁蓮芳和周生記。我自幼體弱，父母壓根沒想過讓我學游泳，所以我就成了百分百的旱鴨子。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故意誘惑我，在我的印象中，外子的口頭表達能力往往在向我描述兒時和他的小伙伴們瞞著家長偷偷下河抓到許多魚兒，還有跟隨父親進城吃丁蓮芳千張包的時候，達到了繪聲繪色的頂峰，不僅讓本就因不辨菽麥而愧疚于心的我更加為自己缺乏農村的生活經歷而抱憾，而且，簡直讓我疑惑，平時那個惜語如金悶頭實干的工科生，和眼下這位嘴里會冒感嘆詞會用最高級形容詞略講究點修辭帶著點文學色彩的大男人，到底哪個才是那個曾經在水鄉湖州的浪花里自由穿梭的無拘少年？！

“你是什么時候第一次吃到丁蓮芳的千張包子的？”

“不早就和你說過么，是跟我父親進城吃的。具體什么時間，哪里還記得啊，肯定是很小的小時候。”

“每次進城都吃丁蓮芳嗎？”

“差不多吧，有時候是吃周生記的餛飩。因為諸老大的粽子和震遠同的酥糖是可以帶回家的，而千張包和餛飩當然最好是堂吃啦。現在是可以打包帶走了，那時候好像沒有打包的概念的。”

聞此言，我不由笑了起來，因為這話頗有意思，把湖州有名的吃食一網打盡了，非正宗湖州人大抵是會不明就里難諳此中深意的。

“那你到城里讀書以后還經常去吃丁蓮芳嗎？”

“當然。和同學一起去。”

“遠嗎？步行去嗎？”我問這話的意思是想判斷丁蓮芳對寒窗苦讀的學子而言的美味程度和誘惑力。

“不算近。離學校近的是陳英士的墓，我們經常去的。那里好像1998年重新修過了，不知道還是不是老樣子呢。去丁蓮芳呢，當然走著去啦，難道開車去啊。”外子一邊燒著魚，一邊順嘴回答我。隔著三十載的光陰，他淡然的語氣里，蕩漾著多少回不去的過往和濃醇的鄉愁啊。

而系里一個湖州籍女學生對我如是言道：在她小時候，丁蓮芳大概2、3元一碗，現在是8元左右，確實是老百姓可以常常來一碗的美味：“我帶一個諸暨的同學去吃過，但他覺得一般，沒我說的這么好吃。我覺得可能是地方差異吧。湖州所有的特產中我最喜歡丁蓮芳。其他的都不怎么去吃的。可惜現在我家住得比較偏遠，所以往往是在逛街的時候去吃，或者讓父母下班回家，順便外帶。自己特意跑去太費事了。”她還強調：“湖州人都是很愛吃丁蓮芳的，我的家人、朋友都很愛吃。尤其是在外讀書之后，有時候會特別想回去吃丁蓮芳。丁蓮芳似乎也成為了家鄉湖州的一種代言物品。向外面的同學介紹湖州時，一定會提到它。雖然它的價格隨著物價的漲幅一直水漲船高，但相對于其他美食，它還是很廉價實惠的，而且味道始終如一，很地道。”顯然，這小姑娘和外子對丁蓮芳的牽掛，毫無二致。雖然，外子已經不記得在他的學生時代丁蓮芳是多少價格一碗了。

其實，也許，于外鄉人來說，丁蓮芳大抵是頗陌生的，因為即便是當下，雖然有了真空包裝的丁蓮芳千張包，但超市里似乎并不常見。絕大部分城市也沒有丁蓮芳的連鎖店——好不容易杭州有了一家，可還沒等抽出時間去品嘗，網上的口碑就不怎么樣了。而且，也許正因為并非在湖州土生土長，又對湖州懷著親切，所以我老早就熟悉丁蓮芳等湖州老字號的故事。在我的記憶里，丁蓮芳的關鍵詞首先并非是與味蕾相連的鄉愁與親情，而是首創者丁蓮芳先生及其繼承人的創業、革新精神——清光緒四年（1878），挑蔥賣菜的販夫走卒丁蓮芳以廿九歲的“高齡”——那個時代的士大夫到了三十就可以自稱老夫了——大膽改行，開始挑擔在湖州魚行口叫賣千張包絲粉湯。他家境貧寒，只能挑擔設攤，小本經營，最適合的是做小吃。可是市面上，燒餅粽子豆腐漿、咸糕油條粢米飯、篤篤餛飩米飯餅、番薯老菱茶葉蛋，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如果不別開生面，怕是很難生存。當時市場上有牛肉絲粉湯、油豆腐絲粉頭的攤子和擔子，他想不妨稍微變化一下，就將千張包子放在絲粉中，變為千張包子絲粉頭，于是，后來大名鼎鼎的丁蓮芳千張包就這樣應運而生了。而千張包的形狀改習見的長為當時少見的短，絲粉變細為粗，餡子里除了鮮肉筍衣，還陸續添加了開洋、芝麻、干貝等，調味料也越來越豐富，無不是推陳出新，滿足食客的需求。于是，丁蓮芳從行商到坐賈，生意越來越興旺，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光緒七年，也就改行三年后的1881年，丁蓮芳在駱駝橋找到一個店面，不再挑擔零售。因為他已經名聞遐邇，所以店內的四張桌子往往座無虛席，日營業額從原來的200多客猛增到300多客。1928年，其子丁焦生因為失業回到家鄉，與父親一起經營千張包子店。1931年，丁蓮芳病逝，丁焦生繼承父業，此時，經營了半個多世紀的千張包子絲粉頭已成為湖州城里婦孺皆知的著名點心了。

1935年，丁焦生將店址遷至黃沙路口，座位從原來的16個擴大到34個，并雇用了職工和學徒各一人，業務有了長足的進步。1940年，有個叫周濟相的人見到丁蓮芳的生意興隆，也開了一爿千張包子店和丁蓮芳競爭。當時的丁焦生已有一定的實力，為了競爭取勝，他不惜工本，千張包的餡子除了只用鮮腿肉外，還將腿肉中的筋、膜、肥膘全部割盡成為純精腿肉，并配上朝鮮開洋、日本干貝和湖州本地的孝豐蝴蝶片筍衣等，使得千張包肉嫩不膩，芳香誘人。而且，他還薄利多銷。不久，丁蓮芳成功地打敗了周記千張包。不過，故事如果到此結束則不免落俗乏味——有趣的是，周氏并不氣餒，重開周生記餛飩店，專營筍衣鮮肉大餛飩，后來也成為湖州名點之一，和丁蓮芳同為湖州人鄉愁的重要載體，名氣也不輸于北京的餛飩侯、四川的龍抄手和無錫的王興記餛飩。假如有小說家、劇作家有心拿它寫將出來，倒不失為傳奇、勵志等元素齊備的上好題材。

記得有朋友頗為憤憤不平地說過，嘉興五芳齋有什么了不起的，當年高速公路的服務區找粽子供應商的時候，諸老大因為名氣比五芳齋大，生意好得不得了，不屑于加盟而已，又不是湖州諸老大比嘉興五芳齋差呀。現在弄得人人皆知五芳齋，卻不知湖州諸老大何等的美味！而丁蓮芳、周生記和震遠同也差相仿佛，雖然網上有丁蓮芳進入沃爾瑪，年銷千張包一千萬只的新聞，但對很多外地人來說，丁蓮芳依然是個陌生的字眼，很難將它和美味的千張包掛起鉤來，更不必提和湖州準確地掛鉤了。不過，這一定是壞事么？竊以為未必！就像蘭州拉面，無人不知誰人不曉，但蘭州人卻都知道，除了蘭州街頭巷尾的小店以外，如今的蘭州拉面無不出自化學的拉面劑，而非傳統的蓬灰。橘逾淮而成枳，名滿天下又如何？低調、內斂、不經意式的講究和精致，這，才是我心目中安謐嫻雅小家碧玉的湖州。只可惜，急匆匆擴展中的很多江南城市，已很難保持青衣花旦的行不動裙矜持典雅，急切里倒擺出了鐵琵銅琶唱大江東去的架勢，多少有些東施效顰的味道。我們的下一代，也許只能到唐詩宋詞里去尋找曾經的江南了？于是，似乎突然明了了外子為何一直沒有帶我去品嘗丁蓮芳和周生記了——或許，他是隱隱地在害怕吧，怕再也找不到兒時的味道？！怕裝修再漂亮餐具再精致店堂再敞亮豪華，也不如當年和同學湊份子吃的那一碗千張包鮮美難忘？！不過，他在家里倒是經常做千張包粉絲湯的，當然，工作太忙，千張包只是在菜場買的半成品，并非三角棱形柱狀，粉絲也有時粗有時細——鄉音未改鬢毛半衰，雖然節假日才能回去看看，但他的味蕾永遠聯系著鄉愁。

我始終是一個非常熱愛小吃的人，每到一處，都喜歡尋覓當地的特色小吃，因為我覺得特色小吃代表著城市的性格和靈魂，比如到武漢吃熱干面，去廈門就直奔黃則和花生湯，到北京則嚷嚷著讓老同學帶我去喝豆汁，渾不顧他“你恐怕喝不慣”的反復提醒。有次去西安，沒吃成biang biang 面，還直覺得遺憾呢。不過，那都多少帶些獵奇和窺探的意味，是異鄉過客的大大咧咧走馬觀花，而并非遠行歸人小心翼翼的“近鄉情更怯”。記得在上海求學的七年間，特別想念的，是外婆手制的蝦油雞，還有海豐西餐社一毛錢一根的麻將棒冰（當時，白糖棒冰三分一根、赤豆棒冰四分一根、奶油棒冰五分一根，都是可以在沿街叫賣的小販的木頭箱子里買到的，唯有麻將棒冰，是棒冰中的貴族，只有延安路上的海豐西餐社有，而且，杭州人講究的是冬天吃這個），而外子在杭州求學、工作二十余載，心心念念的，就是丁蓮芳、周生記了。于是，丁蓮芳于我，其實乃沒有兒時記憶的鄉愁，是一想起便覺得親切的陌生人。

回湖州很多次了——是的，當然是回湖州，而不是去湖州——還從沒有去丁蓮芳、周生記嘗一嘗千張包子和餛飩。不是不想，而是，我心目中的湖州鄉愁的載體，是婆婆手制的千張包絲粉湯和菜肉大圓子（我曾經是怎樣地為那碩大的湯團而撟舌不下哦，如今早已習慣稱其為圓子了）。老人家為了我，特地在調餡子的時候減輕了咸味，去掉了辣味。餐桌上，一個勁地讓我多吃，臨走，又塞過來一大袋子讓帶回杭州。我想，那就是丁蓮芳，那就是家的味道。下一次回湖州，我還是會對外子說，直接回家！因為，難得回去，多一分鐘陪陪老人家，也是好的。

聽聽那雨聲

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

李商隱

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

竹塢無塵水檻清，

相思迢遞隔重城。

秋陰不散霜飛晚，

留得枯荷聽雨聲。

一個深秋的夜晚，詩人寄宿在一位駱姓人家清幽雅致的園亭里，寂寥中懷念起遠方的朋友，聽著秋雨灑落在枯荷上似有若無的聲音，寫下了這首富于情韻的小詩。詩題中的崔雍、崔袞是詩人的表叔、知遇者崔戎的兩個兒子。這首詩就是詩人與崔雍、崔袞告別后在旅途中的寄懷之作。

“留得枯荷聽雨聲”，這是怎樣一幅讓人想想都能沉醉在其中的畫面啊！更何況又是在“竹塢無塵水檻清”的環境中，竹林如屏，纖塵不染，青青欄桿，池水清澄；“秋陰不散霜飛晚”——深秋時節，天氣陰沉，晚來霜風緊，于是，“相思迢遞隔重城”，詩人沉浸在對遠隔重城、路途迢迢的兄弟的懷念中，這樣的夜晚，聽秋雨淅瀝，滴打在枯荷上似有若無、錯落有致的聲音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情致和韻味。

本來枯荷給人的是一種衰敗蕭瑟之感，但對詩人這樣一個旅宿在外、思念親友、夜不能寐的人來說，能臥聽枯荷秋雨的清韻讓詩人不由地深幸枯荷之留了，而這“聽雨”也竟有了一種特別的美感，蘊涵了一種特有的意境。這單調而凄清的聲音，更襯托出環境的寂寥，也更加深了詩人對朋友的思念，讓人不禁想起的是晏殊“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是元好問的“驟雨過，珍珠亂撒，打遍新荷”，是李清照“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更是溫庭筠的“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

記得《紅樓夢》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中有這樣一個片段——那日，眾人游至荇葉渚，寶玉眼見得滿池殘荷，不禁想要找人把這甚是煞風景的殘荷拔掉，偏是黛玉不肯：“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 只喜他這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偏你們又不留著殘荷了。”寶玉為林妹妹著想，便留下了這荷。世人多酷愛鮮潔嬌嫩的荷花，愛這“出淤泥而不染”的別樣風韻。若是真到了葉殘花凋之時，真能品味這潤雨殘荷的又有幾人？看來黛玉真的是深得義山聽雨滴殘荷的神韻了。

其實聽雨的經歷，貫穿每個人的一生。不同的人、不同的人生經歷、不同的人生階段、不同的心境下會有不同的體悟。蔣捷的《虞美人·聽雨》把這種不同的人生況味，點點滴滴抒發的淋漓盡致。“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憑，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少年時在歌樓上聽雨，紅燭明滅昏羅帳，一派熱鬧和香艷，“少年不知愁滋味”、“不知今昔是何年”；壯年時漂泊在外，在客舟中聽雨，江闊云低，西風中失群雁陣陣悲鳴，想起獨自飄零的困頓和艱辛，聯想起自己就像這離群的孤雁，心中是無盡的凄涼和無奈；而今兩鬢已斑白，寄身僧廬，任階前細雨點滴到天明，悲歡離合都去也，終是無憑，這是老來世事洞明后的欲說還休。對人生和世界的體悟大都要經歷這樣的階段吧。

記得很小的時候不喜歡下雨天，因為下魚就意味著要呆在家里，不能出去玩，所以往往聽著雨聲盼天晴。有一次去外婆家玩，晚上下起了大雨，和表哥表姐蜷縮在沙發上，聽著外面的風聲雨聲，想象著童話故事里的妖魔鬼怪會不會來。少女時代的我，最喜歡下雨天坐在被窩里，聽著雨聲看小說。若是看曲折驚險的，心會隨著雨聲不覺緊張起來，若是看到哀婉動人的，心也會不覺潮濕起來。讀大學時曾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去爬山，不覺被山的奇險秀美所吸引。年輕人愛冒險，我們打算走人跡罕至的山路，不想竟迷路了，這時山上又下起了雨。匆忙中躲進了一個山洞。聽著外面的雨聲，心中有冒險的激動也有著隱隱的恐懼。雨停了，我們平靜下來，辨明了方向，一場虛驚。而這次躲在山洞中聽雨的經歷成為了學生時代最珍貴的記憶。從上大學時就離開家，一個人在外難免會有情緒低落、心情不好的時候，若是正趕上雨天，聽著雨聲，更是平添了一分感傷。思鄉之情、思念遠方的親人好友之情油然而生。余光中的那篇散文《聽聽那冷雨》，真是字字珠璣，把聽雨聲泛起的鄉愁抒發得不著絲毫刻意的痕跡而又深深觸動每個游子的心弦——

驚蟄一過，春寒加劇。先是料料峭峭，繼而雨季開始，時而淋淋漓漓，時而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即使在夢里，也似乎把傘撐著。而就憑一把傘，躲過一陣瀟瀟的冷雨，也躲不過整個雨季。連思想也都是潮潤潤的。

雨天的屋瓦，浮漾濕濕的流光，灰而溫柔，迎光則微明，背光則幽暗，對于視覺，是一種低沉的安慰。雨敲在鱗鱗千瓣的瓦上，由遠而近，輕輕重重輕輕，夾著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與屋檐潺潺瀉下，各種敲擊音與滑音密織成網，誰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輪？“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指弄著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下雨了，”溫柔的灰美人來了，她冰冰的纖手在屋頂指弄著無數的黑鍵啊灰鍵，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黃昏。

……

雨在作者的筆下化作思鄉的精靈，聽聽那冷雨，從竹樓到瓦屋到舊式的古屋、聽聽那冷雨，從江南到臺灣到美國、聽聽那冷雨，從遠古到近代到現代……前年，我得到一次寶貴的機會——在浙北的德清，我見到了余光中先生。先生已入暮年，但口吐珠玉，神采飛揚，讓人渾然忘卻了他的白發。當時，真的好想好想能夠和先生一起，“聽聽那冷雨”！

無論是李商隱的“留得殘荷聽雨聲”或是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蔣捷的“少年聽雨歌樓上”亦或是余光中的“聽聽那冷雨”，還是我們每個人一生中聽雨的經歷，聽雨總是伴隨著記憶、思念、想象還有對人生的感悟。尤其是靜夜聽雨，那點點滴滴滴入心頭的，是否也如這殘荷一樣透著悲涼，讓人體悟到生命的短暫與凄美？聽雨，是生活之中難得享受的寧靜與清韻，是鉛華洗盡的純凈，是盛宴散盡的清寂和絢爛過后的靜美，也是繁華過后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