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村民自治在基層社區廣泛展開,引起了我國農村基層民主政治和村民自治管理體系的深度變革。在現代化民主政治的大背景下,如何結合地方文化進行村莊自治建設是在國家話語權之下村莊政治調適與重構的重要方式。以農村基層社區小傳統為基礎,對新文化體系的“無縫”融合,是現代化政治民主建設的基礎。關鍵詞:村民自治;文化變遷;木牌輪流制
中圖分類號:D03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09-0013-02
引言
村民自治在20世紀80年代后的中國農村開始普遍實行,廣大農民群眾直接行使民主權利,實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后的這種基本社會政治制度導致了整個農村政治生活的根本性變遷,使中國農村社會走出了一種新的治理模式。政府對農村基層直接掌控的傳統做法發生了改變,村民選舉村委會干部的方式取代了上級政府部門對基層干部的直接任命。
在中國當代農村社區,社會文化不斷互動、調適和重構下的村民自治管理體系是國家話語權與“地方知識”結合的表現形式。村民自治體系是建立在地方傳統文化基礎上不斷適應新文化,不斷調適的。當然也有不同的展演形式,但是總體上看,“能人治村”的自治模式如何倡導村民的權利不會重新限制在少數人手中的問題成為其發展的瓶頸,對這一點,筆者在云南省石林縣大糯黑村村寨的自治變革便可例證。
一、糯黑的村民自治制度
糯黑村隸屬云南省昆明市石林彝族自治縣圭山鎮,分為大、小糯黑兩個彝族撒尼村寨,彝族撒尼人口占全村總人口的98%。1983年至今,大糯黑村的外部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從國家與社會關系角度來看,國家行政控制力量向上收縮,鄉鎮成為國家行政體系中的最底層。農村則通過村民自治制度讓村民進行自治管理,社會力量得到加強和展示。1985年糯黑村開始試行小組長負責制與村委會行政體制并行管理的雙重體制,村寨在國家話語權基礎上進行了調試,互動、整合了彝族傳統的地方文化。在村委會機構下添加入8個村小組長,各小組長由組內住戶輪流擔任,完成村內公共事務的管理工作。這樣既解決了生產小組制度面臨的問題,同時還帶入了一種自下而上、全民參與的治理模式,木牌輪流制由此走進了糯黑撒尼的社區。
木牌輪流制是云南彝族的部分支系中村寨管理的一種模式,以大糯黑的撒尼支系為例,把分產到戶之前的8個社轉變為8個小組。各小組內有一名小組長,負責團結組內各家各戶,組織完成村內的日常工作。每一位小組長在各組內輪流產生,每一戶都是小組長的“接班人”。各戶間輪流的依據是一塊長方形木牌,上面寫有組內各戶戶主姓名,以一月為任期,月末,由上任小組長將木牌和當月未完成的工作、下月的工作與下任交接。
村民自治從20世紀80年代興起,到90年代以法制方式普遍推行,新的治理結構由探索到最終定型,鄉村自治模式成為普遍模式。在這樣的環境下,村寨的治理結構是鄉鎮——村委會——村民,這種結構有著與全國農村普遍一致的三級結構,但不同之處是,大村在村小組與村民之間還多了小組長結構,成為五級結構,具體結構是圭山鎮——糯黑村委會——大糯黑村長——8個村小組長——村民。木牌自治制度與現行的村委會管理體系并不是簡單的疊加,村委會對小組長的工作只是分派,可以說兩者在一定程度上是并行的機制。
糯黑村委會是一個以彝族撒尼人為主體的村委會,隨著黨和政府的選舉政策逐步落實,村委會的選舉辦法也逐步發生了變化,由上級任命開始走向民主選舉,村民們開始不再是逆來順受地接受上級對村民委員會成員的任命,逐漸認識到積極參與選舉的重要性,也開始積極思考本村的未來的發展策略及選擇自己認為最適合的人員。村民投票選擇的視域不再局限于候選人個人的品格、道德操守等方面,而是更多考慮參選人的經濟實力和個人能力,尤其是處理村莊公共事務的能力成為當選的一個關鍵因素。2000年以后,隨著該村經濟的發展、民族旅游文化村的打造及外來投資的增加,參加村委會主任、副主任的選舉日趨激烈。村寨的選舉也開始摻入賄選和惡勢力威脅的成分。2010年,上任遺留的經濟問題是村民拒絕參加新一季村委選舉的直接原因。引用當地Z大哥的兩段話,揭露這次混亂的選舉。
“……在2010年4月份的選舉中,很多村民認可我的能力,鼓勵我參與村委會競選,帶領村民發展鄉村旅游。第一階段,海選:我在海選中得票率差不多為2/3,第二階段,我和W獲得候選人提名;第三階段,在選舉的時候,部分選民因為一些原因(后了解到前任村委會主任花錢賄選,并指使當地混混對村民進行威脅)把兩名候選人的名字劃掉,填上未獲得候選人提名的H,我在選舉中只獲得了60多張選票……”
“……前幾年采石頭的錢一直沒有分到手里(村內的石山,對外承包,每年給村寨各戶一定數額的費用),各家的地補償的錢也沒拿到(上代人為村寨購置的集體耕地,后被集體承包給外來企業,每年收取租用費,按比例分給村內各戶)。村民就不愿意選他,說要把以前欠的錢都拿回來才行……”
糯黑村選舉暴露的問題,正是“能人治理”體制現階段無法避免的也是被詬病的焦點。賄選以及管理人員的經濟糾紛等現象在現代社會中常見不鮮,農村基礎社區在吸收新文化的過程中,難免會混雜入腐敗問題。如何用傳統文化為體制改革“護航”,是尋找適合自身發展建設的重要點。
當前,我國農村地區基層農民缺乏合作能力是現實,在一個村寨內部,村民之間存在著許多共同利益,諸如村道維修、糾紛調解、集體企業與集體資產管理等方面都與組織內的每個成員的利益相關。但是,在實際中形成的公共決策很難有效維系組織成員們的共同利益。相比之下,“木牌輪流制”所展示的“安全感”讓村民更有信心。
1983在糯黑鄉當書記的W說:“……在村里拿不下的事情由小組長負責,比村長還說話算數,村長辦不下的事就交給小組長,很管用。村民對輪流制也比較支持,沒有不聽從安排的,如果這次不服從安排,下次輪到他做小組長,其他人也可能不聽他的安排,并且,他們家如遇到老人辦喪事這樣的大事,其他組員也可以不去幫忙。所以輪流制在我們村形成了你幫我,我幫你,大家都很積極配合,共同發展的局面……”
村民與小組長角色亦是處在流轉之中,形成亦官亦民的角色結構。以喪葬事務為例,“村民—小組長—死者家屬”三個角色就可能合為一個角色,在村寨的熟人社會中,輪流制可以較好地處理喪葬問題,從而成為糯黑村寨治理體系的重要支撐。糯黑村通過小組長輪流制實現了村民角色的流轉,每個人都在亦官亦民的角色結構之間轉化,夯實了村寨組織的微觀基礎,增強了家族、村寨認同感,打下了輪流制良性運行的心理基礎。
大糯黑村80年代初,形成的由“生產隊—小組長”的一套基層行政體系。是一種參與性的社區建設、治理模式,具有創新性和典型性。而這些特征最主要體現在其“木牌輪流制”上。因其沒有過多的條件束縛,“人人可當、家家可當”,因而作為這一制度參與者的村民本身,在此一定程度上體現出相對的公平與民主。20世紀中后期,農村中出現的老年協會、村小組長等新興民間組織逐漸涌現,并得到政府的認可。建構了黨組織、村民自治組織、集體經濟組織、民間社會組織等多個組織有機統一的鄉村基層公共權力組織體系,從而形成了多個治理主體良性互動的多元村寨治理模式。
二、對輪流制度的思考
在中國獨特的鄉土社會中,國家話語權與“地方性知識”的互動、調適與重構,是文化變遷的集中表現。糯黑村的管理方式的轉變體現了村莊民主理念的轉變,自上而下的行政權力傳遞與監控開始與自下而上的自治管理相結合,輪流制在解決縱向權力與橫向協商管理的矛盾關系上實現了管理與治理的平衡。村莊縱向權力的五級架構,與其他村莊沒有差異,國家意志可以通過鄉鎮黨政傳到村兩委,再傳到村民小組和村民。
在撒尼彝族的傳統文化教育中,時刻重刻著“輪流”的印記。糯黑村這樣的鄉土社區,地域環境相對封閉,人口流動少,為輪流制度傳遞提供了條件。加之在這個地域空間內所形成的共同的價值觀念和道德標準為小組長輪流制的實行提供了道德基礎。通過家庭的教育、長輩的教授、宗教祭祀的展現,已經內化到了每一個村民的生活中,變成了村民所習得的慣習??梢哉f,糯黑“輪流”的文化傳統的積累和傳遞已經深入下一代糯黑人的生活體系,在接受新知識、新文化的同時不斷深入。
糯黑村小組長輪流制度作為一種村民自治制度,是糯黑彝族的“小傳統”和地方性知識。這種“小傳統”扎根于糯黑村寨的自然環境和歷史文化土壤之中,數百年來形成的輪流互助傳統已經沉淀為一個民族的潛意識并通過文化基因世代相傳,并不斷與周圍大環境相輝映,不斷進行文化互動,進而達到新的協調統一。
“輪流制”作為一種小傳統不與大傳統相沖突,在傳承本民族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吸納和消化了新的文化體系。它承認國家的在場,并在此框架下進行有利于區域社會治理的制度創新,積極地與社會新環境、新文化產生互動,在相互輝映的基礎上實現文化的調適和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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