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新刑訴訟法出臺,我國已經以法律的形式確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但是與這一規則具有衍生關系的“毒樹之果”在我國還未正式確立。在新刑訴法“尊重和保障人權”的價值取向下,結合我國國情引入“毒樹之果”理論具有積極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關鍵詞:非法證據排除;毒樹之果;衍生證據
中圖分類號:D91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09-0093-02
2012年全國“兩會”期間,素有“小憲法”之稱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修正案高票通過。新刑訴法修正案及司法解釋中所體現的亮點頗多,但筆者認為值得提及的是將“尊重和保障人權”這一憲法的規定寫入刑訴法提綱挈領的總則部分,并在各個分則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應該說這是我國法治事業不大不小的里程碑。其中“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作為一項制度在新刑訴法中的明確確立便是“尊重和保障人權”的具體體現。同時,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在歷史和理論上具有一脈相承的“毒樹之果”理論,在新刑訴法的背景下提及也凸顯其現實意義。
一、“毒樹之果”規則的理論內涵
“毒樹之果”這一概念源于美國,簡言之,就是指以非法取得的證據為線索間接獲得的證據[1]。該理論在美國的正式得以確立源于聯邦最高法院對王森訴合眾國一案的裁決。在該案中,法庭認為,除非政府可以清楚表明第二位證據的發現獨立于“被污染的”、非法的第一位證據,否則第二位證據必須作為“毒樹之果”予以排除[2]。實際上,“毒樹之果”這一詞中的“毒樹”指的是違法收集的刑事證據,“之果”指的是從毒樹中線索獲得的證據[3]。“毒樹之果”規則在美國的產生和確立是20世紀60年代民權運動興起的必然結果。但是,隨著公眾利益的保護與少數犯罪嫌疑人人權保障的博弈、警方辦案和公眾對判決的接受程度的挑戰,人們越發意識到一味強調對“毒樹之果”的絕對排除,對懲罰犯罪、維護社會秩序必然會產生很大的沖擊,必然導致過度重視個人權利的保護而違背社會價值的困境。因此,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利益權衡之下又為“毒樹之果”確定了幾項重要的例外。主要有“獨立來源例外”、“最終或必然發現例外”、“稀釋的例外”等。
二、“毒樹之果”理論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關系研究
“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也源起于美國,其確立是價值權衡的結果。從內容上看,非法證據包括非法言詞證據的排除、非法實物證據排除以及對“毒樹之果”的排除。因此,“毒樹之果”理論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既有區別又緊密聯系的。易言之,“毒樹之果”是“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延伸。
隨著世界人權保障潮流的興起與現代國家對法治的孜孜以求,證據領域中關于非法證據在刑事訴訟中的效力與可采性也愈來愈成為世界各國刑事司法關注的熱點和證據制度的重大命題。一個國家刑事訴訟立法的價值取向和目標方向均可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中得到彰顯。但是歷史傳統、法律觀念以及訴訟文化的差異導致各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具體內容又有較大差異。例如,美國對非法證據采取的是嚴格排除的基本立場,例外情況很少;英國則以審判的公正性為基礎,允許法官自由裁量是否排除;法國和德國則區別自白和物證,前者無論真實與否都不予采用,而后者查證屬實的予以采信[4]。世界各國國內法及國際人權公約對非法證據的采納程度實則體現了對刑事訴訟制度價值沖突的權衡、選擇的結果——追求客觀真實還是追求程序主義。對前者的追求,必然導致法院大肆采納非法取得的證據,為了案件的偵破不惜采取一切侵犯公民生命權、自由權、財產權、隱私權的行為,從而讓公民的憲法權利失去依托和保障;對后者的追求,難免會出現案件的處理結果不符合客觀真實,產生以保障程序的名義而放縱犯罪、危及社會安全。因此,世界各國對非法證據的態度都力求避免過度極端、尖銳,而是做出“部分取舍”的權衡。“毒樹之果”作為非法證據規則的衍生證據,即“果實”證據,對其適格性的判斷,已經無法割舍其與非法證據這一“毒樹”的關系。
實際上對“果實”證據的判斷,便是對非法證據的進一步規范,困擾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矛盾價值也必然影響“毒樹之果”理論,甚至更嚴重。
三、新刑訴法背景下探討“毒樹之果”理論的現實意義
近年來,隨著我國法制建設水平的不斷提高,如何有效杜絕類似杜培武、佘祥林、趙作海等因刑訊逼供導致的冤案的發生,成為我國刑事程序法制改革關注的重點。因此,建立健全切實保障人權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具有重要的制度進步意義。此次刑訴法修正案明確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以正式法律的地位予以確立,并通過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了“非法證據”的認定標準。這對于完善我國刑事訴訟制度、落實對人權的尊重和保障、提升訴訟文明都具有重要意義。
然而,作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延伸的“毒樹之果”理論,無論是在刑訴法修正案還是在司法解釋中均未明確予以提及。以“尊重和保障人權”為價值基礎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得以在刑訴法中正式確立后,再以此為基礎更進一步討論其衍生出來的“毒樹之果”理論的可采性已經日益迫切。實踐中,造成冤假錯案的原因無不與辦案人員違法取證有關,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盡管可能放縱犯罪,但其最大的優點就是要保證言詞證據的自愿性,從而達到定罪處罰的準確性的目的,同時有利于切實保障訴訟參與人的權利,能促進公安、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法制觀念的轉變。該規則的確立,是一國文明水平的標志,它體現了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法制觀念的轉變,即從懲罰犯罪第一到注重保護人權的訴訟觀念的進步[5]。但是,我國目前尚未正式引入“毒樹之果”理論,對公安司法人員刑訊逼供后而獲得的第二位證據的合法性如何評價、是否適用均未設立統一的標準。在公安司法人員出于職業特性形成的懲罰犯罪的思維定式仍舊對查處刑事案件產生巨大影響的情況下,不適時、合理地引入“毒樹之果”理論,就很難真正將人權保障的精神貫徹到底,人權保障的程度也會大打折扣。因此,在我國刑事法治價值理念已經產生保障人權傾向的大背景下,研究“毒樹之果”理論是具有現實意義的。
四、“毒樹之果”理論在我國新刑訴法背景下的可行性研究
(一)“毒樹之果”理論契合我國目前的刑事訴訟價值
2012年初,我國完成了刑訴法的第二次大修,時隔不滿一年,最高院發布了有史以來條文最多、篇幅最長的刑訴法司法解釋。該《解釋》分24章,共548條,7萬多字。如此大規模的修正與解釋,凸顯了我國隨著法治改革的深入,對程序法律的重視程度,樹立了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并重的法治精神。程序價值在我國受到高度重視的環境下,合理引入“毒樹之果”理論,更能體現刑事訴訟的價值取向。
“毒樹之果”理論的引入正好契合我國刑事訴訟價值向由“懲罰犯罪”向“尊重和保障人權”方向的傾斜。盡管“毒樹之果”適用的過程中,會因個案而致使罪犯漏網,但這是法制建設的過程中必然要付出的代價。當前之所以中國的刑訊逼供、非法搜查屢禁不止,根本原因在于只是對非法獲得的言詞證據予以排除,這樣至多只會讓那些通過刑訊逼供的人再通過“合法”程序訊問一次罷了,而不可能從根本上鏟除滋生它的根源[6]。而“毒樹之果”理論在中國的合理適用,排除了非法證據的衍生證據的可采性,對公安司法人員來說非法取證不再有任何意義,這就從源頭上遏制了刑訊逼供的功利因素,從而推動中國的司法改革邁向民主法治化。
(二)新刑訴法及司法解釋為“毒樹之果”奠定了公訴環節制度基礎
關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新刑訴法新增了第54條至第58條予以規定,這些條文分別從非法證據的范圍、非法證據的處理、排除非法證據應提供的證據、檢察機關對證據收集合法性的證明責任等進行了規定。新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了“非法證據”的認定標準、明確了申請排除證據的程序。規定當事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申請人民法院排除以非法方法收集證據的,應當依法提供涉嫌非法取證的人員、時間、地點、方式、內容等相關線索或者材料;并規定人民法院在向被告人及其辯護人送達起訴書副本時,應當告知其申請排除非法證據的,在開庭審理前提出,但在庭審期間才發現相關線索或者材料的除外。同時,該司法解釋還明確申請排除非法證據的情形可以作為庭前會議審查的內容。我國的新刑訴法對非法證據的排除規則增加如此多的內容,足以見得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權的重視程度。新刑訴法施行后,各地公安司法人員紛紛采用訊問錄像的方式規范約束自身的偵查行為。因此,我們目前公訴環節的程序設計已經為引入“毒樹之果”奠定的制度基礎。
(三)結合我國國情充實“毒樹之果”的例外規則
在學術界,對待“毒樹之果”理論存在兩種背離的價值取向——“砍樹棄果”、“砍樹食果”。前者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利益高于一切,為了保障其利益不惜犧牲個案的實體正義;后者視懲罰犯罪為刑訴法的終極目標。這兩種價值取向要么肯定一切,要么否定一切,過于極端。筆者認為,首先要明確的是,“毒樹之果”理論作為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衍生品,在立法上應該嚴格依托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制度要求,即非法取得的證據依據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不具有可采性,其衍生的證據才需要判斷證據能力。而對于衍生證據的證據能力原則上應予以否定,從而保證與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形成規范嚴謹的體系[4]。然而,具體到我國國情,我國人口眾多、幅員遼闊、各地經濟文化發展水平差距較大,法制建設雖然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但距現代法制文明國家的標準還任重而道遠。一成不變地將“毒樹之果”舶來還會出現嚴重的水土不服的現象,因此,我們在借鑒美國“毒樹之果”理論的同時,不僅要結合我國國情認真研究其基本原理,還要針對這一原理的例外精神內核進行深入的轉化及必要的充實。通過充實后的“毒樹之果”例外情形適度賦予法官一定的自由裁量權,以確保在具體案件中實現實體正義和形式正義的統一。
五、結語
“毒樹之果”理論在中國是有其獨有的價值的,即使我們不能完全舶來,但是其具有的法治精神也值得我們汲取。如果這樣,我們的程序正義就會不斷彰顯,為實體正義搭建一個穩固堅實的基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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