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世紀的西歐處于日耳曼人和天主教會共同控制之下。日耳曼人在昔日羅馬帝國的廢墟上建立了一個新國家的同時也接受了基督教信仰。在整個中世紀期間,西歐基督教會與封建王權一直是相互利用并斗爭的關系。教權從受制于王權到地位逐漸上升,直至13世紀達到頂峰。自11世紀開始,持續近二百年的十字軍東征,作為中世紀歷史中最重要的事件之一,為教俗權力的斗爭提供了競技場。至第四次東征時,教皇權力達到頂峰。在這二百年間,教權與俗權相互利用,并達到“共贏”。
關鍵詞:教俗關系;教俗博弈;權力共贏
中圖分類號:D5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09-0138-02
一、十字軍東征之前教俗關系的歷史變化
3世紀危機后的羅馬帝國已腐敗不堪,勇猛善戰的日耳曼民族歷時幾個世紀蕩平了羅馬帝國的西部諸行省,顛覆了燦爛的古典文明,歐洲步入了中世紀。日耳曼人的國家是從軍事民主制發展而成的,其文明程度遠遜于羅馬帝國,但日耳曼部分繼承了羅馬帝國的政治傳統和完整的基督教,并與自己的軍事民主氏族制相結合,建立了一個有生命力的新式政權。
在羅馬帝國晚期,日耳曼的一些部落受到阿利烏派影響已經皈依了基督教。在攻占羅馬帝國的過程中,東哥特人在意大利,西哥特人在西班牙都因信仰“異端”而與當地正統基督教發生沖突,而這種分歧導致了西哥特和東哥特王國的迅速衰落。相比之下,法蘭克人一開始就皈依正統基督教,因此得到教會的信任與支持,6世紀后期一躍成為西歐最強大的日耳曼國家。法蘭克的成功不得不說是王權與教權協調的結果。這也使其他國家的統治者達成這樣的共識,即與教會妥協有利于鞏固和加強自身統治。此后在整個中世紀的歷史中,“君權神授”成為聯系基督教會與封建君主的有力紐帶,也成為西歐王權的特點之一。
中世紀西歐的封建王權從建立伊始即與教會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利用和依靠它為封建統治服務。而基督教會,特別是作為核心的羅馬主教的權勢也在擺脫東羅馬皇帝的控制后迅速發展。在9世紀以前,由于拜占庭帝國的控制以及法蘭克帝國的強大,教權處于依附俗權的階段。隨著法蘭克帝國的解體,羅馬主教勢力逐漸增強,847-852年間問世的偽造的《艾西多爾文獻》,用以提升羅馬教會對整個基督教會的控制權,正是其野心初露鋒芒[1]。10-11世紀,克呂尼派的改革,其目的在于整頓教會秩序,防止教會世俗化,從而與封建國家相對峙,可謂教會的“奮發”之舉。克呂尼派勢力的崛起是西歐教會史上的重要轉折,“以克呂尼派為代表的改革派趁機發動教會擺脫皇權控制的運動,這就是中世紀著名的主教續任權之爭。”[2]這一派掌握羅馬教會期間,從利奧九世開始,教俗斗爭開始外化、激烈化。西歐羅馬教會也開始了其“中興”之路。
二、十字軍東征及教俗間的博弈
繼利奧九世之后,教皇任職幾經變動后格里高利七世繼任,這同時揭開了中世紀教皇與德意志皇帝的二百年的斗爭史。他們圍繞著亨利四世出售神職和米蘭教區的控制權而斗爭,充滿世俗權力之爭的爾虞我詐。格里高利客死他鄉,亨利四世亦死于兒子之手,然而這才只是開端。繼任的教皇烏爾班二世同樣是倡導羅馬教皇地位至上的克呂尼派,繼續致力于與封建君主的權力爭奪。但他所面對的局勢卻更有利于其一展宏圖。這時恰逢十字軍東征發生的前夕,西歐社會變動劇烈,農民和農奴承受著沉重的剝削,社會下層充斥著饑餓和瘟疫,分封體制下無地的騎士和封建主缺少活動的空間,社會積聚著不安定因素。而這時去東方朝拜圣地的教徒帶回異教徒塞爾柱人褻瀆圣物、迫害基督教徒的消息,隨消息而來的還有拜占庭皇帝阿歷克塞一世派來的使節求援團。社會內部的積怨需要發泄,異教民族要懲戒,“基督教兄弟”的求援要有所回應,東征,這樣一個巨大的時代使命召喚了實力不斷上升的教皇烏爾班二世,他于是順應各種趨勢,發動了十字軍東征。
十字軍東征的發起是教皇與世俗君主的博弈過程,二者相互利用,都為了自己的私利。烏爾班二世在法國克勒芒宗教會議上呼吁:“對于目前的不公平狀況我還能說些什么?這里到處是貧困、饑餓和憂愁,而東方充滿了歡樂和富饒,……凡是要去的人都不要等待了,……奮勇地踏上向東的征途!”[1]從教皇煽動性的語言中,我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要轉嫁西歐的矛盾和不安定因素于東方,并覬覦東方的財富。其發動東征的目的無非是要超越地方排他主義,把西方基督教世界統一在一個共同的目標中,同時擴大其權力范圍,將東方教區置于自己的統治之下,以此為其與俗權的斗爭撈取政治資本。但是教皇畢竟無軍事實力,他所能做的只是以上帝的名義來感召信徒,運用其所控制的贖罪權達到其自身目的。然而,第一次東征的“先鋒”,大批底層的信徒的不堪一擊,證明了必須要有封建主領導的騎士團才能與東方善戰的游牧民族抗衡。因此,教皇想通過東征達到抑制世俗君主的目的,但又必須利用他們的軍事力量。
西歐封建君主更多的是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奔赴東方的,其次才是服從其宗教信仰。如果說前三次東征尚帶有宗教性質,則從第四次開始,其攻擊的目標已經是宗教“兄弟”拜占庭了,封建主對外擴張、掠奪財富的動機在洗劫君士坦丁堡的行動中表露無遺。而這時尚處于割據分散的西歐大部分封建國家卻都不具備掀起如此大規模戰爭的感染力和實力。因此皇權依靠教皇的巨大號召力為其侵略擴張的野心與行動蓋上合乎宗教正義性的印章。
因此,在發動東征的問題上,教皇利用了封建主的趨利性,而封建主利用了教皇對東方教權的貪戀,從而都達到了目的。在轉移西歐內部不安定因素這一目標上,二者又一拍即合,因為社會的不滿與反抗對政權與教權來說都是有巨大危害的,因此在鼓勵農民、中下層騎士向東方尋求新生活這一點上雙方均采取支持態度。
在十字軍東征的過程中,教俗權力又是相互妥協的。“正是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取得了東方領地的時候,皇帝和教皇都無心戀戰,而將視線轉移到了富庶的東方。在這種情況下,亨利五世皇帝同卡里克斯托斯二世于1122年簽署了《沃姆斯教約》,……結束了教皇同皇帝在神職續任權上的權力之爭。”[1]第四次東征按照教皇英諾森三世制定的計劃,首先要通過征服埃及獲得軍事基地來對占有“圣地”的穆罕默德教徒進行戰斗,但是進攻埃及需要威尼斯的艦隊護送。經過討價還價,十字軍得以延期支付所欠的運費,作為交換,十字軍幫助威尼斯攻打扎拉。教皇對此建議起初是反對的,威脅要對攻打扎拉的十字軍處以破門律,但在既成事實面前,也只得默許。在如此浩大的東征過程中,教皇與封建君主互相依靠對方的實力,在統一的對外擴張中彼此達成妥協,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的矛盾斗爭就此停止,只是在對外這個問題上他們有共同的利益而達成一致。
當然在東征的過程中,教權與俗權的矛盾沖突也是顯而易見的。突出表現在教皇英諾森三世與德意志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斗爭中。后者是在前者的扶持下上臺的。菲特烈二世執掌政權后,表現出極強的統治天賦,不斷擴張德意志的勢力,而這違背了教皇的意志。在1215年第五次十字軍東征中,英諾森三世借口腓特烈二世承諾加入卻未派兵,將失敗推到腓特烈二世身上,開除其教籍,實質上是為了打擊腓特烈二世的勢力。1228年,腓特烈二世為了向東方擴張勢力,率十字軍進行第六次東征,教皇下令禁止并聲稱要重罰他。腓特烈二世卻不予理睬,1229年與埃及締結了為期十年的和平條約,教皇格里高利九世拒不承認這項條約,并出兵進攻腓特烈在意大利南部的領地,迫使他最終返回歐洲。
在教權和皇權同時擴張膨脹過程中,雙方都想要最大限度地發展自己而限制對方,沖突不可避免,以致頻繁訴諸武力。這是之前從未發生過的,可見在現實利益面前,雙方都愈加極端。
綜上,不難看出在十字軍東征的過程中,教權與君權的關系是個動態的博弈過程,每一方都知道對方的動機但卻不清楚對方未來的行動,于是在猜度中互相利用,相互妥協,并不停斗爭。東征為教俗之爭勾畫了大的時代背景,注定要二者在新的形勢下,在權力和欲望大規模輸出中使矛盾激化。而同時他們之間充滿世俗利益的角逐被殘酷的東侵運動所掩蓋,淹沒在血與淚的狂潮中。
三、十字軍東征的結果及教俗權力的“共贏”
持續兩個世紀的東征狂潮,在公元1270年以最后失敗告終。對于十字軍戰爭對羅馬教會的影響,許多人認為教皇權力于13世紀中期后英諾森三世為頂峰,世俗權力完全受制于教權之下,教俗斗爭以教會的勝利告罄。筆者認為,十字軍東征所帶來的影響,對于教俗兩方面來講應該是具有“共贏”性質的,不能以簡單的單方勝利作為衡量尺度。
首先,從雙方各自的目標來看,各有得失。教皇的目標是確立在西歐對教權的絕對控制,同時擴大其權力范圍,將東西方教會置于羅馬教廷統治之下,消除異教徒對圣地的控制。從十字軍東征進程看,第一個目標基本實現,教廷在西歐的地位和權力得到鞏固和加強。但第一次東征雖然征服了耶路撒冷,占領了圣地,第四次攻占了君士坦丁堡,控制了東方教會,但是圣城很快又被伊斯蘭人奪回;而迫于東方正教徒對西歐天主教的反抗,羅馬教廷從未對東部信徒實現過真正意義上的統治。教皇的這兩個目標是最終落空的。對于西歐封建君主來講,在第一次東征后建立的四大拉丁王國,均實行西歐的封建分封制,都是歐洲封建國家的再版,同時也是西歐推行對外擴張輸出其政治統治形式的萌芽階段。這與其對外擴張的最初動機也是吻合的。
其次,從經濟層面上看,對東方財富的掠奪,使資本大量流回西歐,增強了西歐各國的經濟實力。許多信徒把自己掠奪的財富捐給教會,加之各級教會所征收的各種稅款,教皇享受到了直接好處。因此經濟上教俗統治者也是共贏的。雖然13世紀教皇權力達到頂峰,但是隨后的14世紀教權便急轉直下跌入低谷,而封建國家則開始了專制集權的進程,對于誰獲得了斗爭的勝利,是很難下結論的。
總而言之,教俗權力的斗爭貫穿整個基督教發展史。在中世紀這一段十字軍東征的兩個世紀里,相互利用是顯性特征。教俗這兩種勢力,不可能也從未出現過絕對的敵對狀態,當然也無絕對和諧相處的狀況。十字軍東征作為中世紀西歐社會、宗教、政治、經濟各種矛盾的總爆發,其原因可以說是二者的博弈,其結果不是教權凌駕于皇權之上,而是二者的共贏。
參考文獻:
[1]張綏.中世紀“上帝”的文化——中世紀基督教會史[M].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
[2]王秀美,段琦,文庸,樂峰,等.基督教史[M].江蘇: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