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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忠恕:戰時游走歐美的布衣使者

2013-01-01 00:00:00岱峻
粵海風 2013年2期

1966年夏,狂飆突起。四川師范學院外語教師羅忠恕一夜之間被打成牛鬼蛇神,關進牛棚。紅衛兵在游斗或開批判會時,勒令他穿劣質西服,歪系領帶,掛上“反動學術權威、洋奴、賣國賊”的黑牌,低頭示眾……

歷史與人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羅忠恕任華西協和大學文學院院長,多次游學歐洲,曾在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舞臺上扮演過重要角色,但他從不穿洋裝。晚年錢穆寫道:“忠恕留學英國,聞即終年御長袍不穿西裝。漫游歐美歸后,仍穿長袍。”1939年11月底,牛津大學英中文化交流合作委員會正式成立,消息在《牛津日刊》發表時,配發過一幅照片:羅忠恕一襲長袍馬褂、溫文爾雅,躋身于一群西裝革履的洋人中,不矜不伐,從容自信。

有人說衣裳是人的第二皮膚。古人對衣裳多有借代,或指儒雅之士,或謂賢明之君,或喻中國……

一、歐行:攪動大洋暖流的一只蝴蝶

1903年,羅忠恕出生在四川武勝縣一個基督教家庭。父親羅寬饒原是農家子弟,經商發跡后,創辦教會中學,欲“以儒家言,互證耶教真理”[1]。遵父旨,羅忠恕讀完教會中學,1922年考入華西協和大學(以下簡稱華大)醫科。

在研習人體生理病理的過程中,羅忠恕逐漸對心理學哲學發生興趣。他譯介美國心理學家威廉·麥克杜格爾[2]的《心理學、人類行為的研究》一書,在自辦的刊物《真真周刊》、《率真周刊》上連載。還在《華大校刊》上發表了《哲學與人生》等論文。本來白衣天使的人生已經注定,但他在念了五年醫科后,始信哲學心理學才能解決人之根本問題,遂轉學文科。

1929年,羅忠恕考入北平燕京大學哲學研究院,選讀教授張東蓀、黃子道、馮友蘭等人的哲學與陸志韋的實驗心理學。兩年后以論文《柏拉圖的邏輯思想》通過答辯,摘取了當年全校唯一一枚象征開啟智慧之門的“金鑰匙”獎。

1931年,羅忠恕回到母校,擔任華大哲學系講師,三年后代理教務主任,接掌文學院。其時,這所由美、英、加三國多個基督教團體捐辦的大學,在中國民族主義浪潮的沖擊下,開始了中國化的轉型。校長由熟悉中國傳統經典、精通基督教教義的川人張凌高擔任。羅忠恕代表文學院,作為校務委員參與校政。他提出的加強文學院建設,聘精通中國文化的教授,加強中西文化交流等項措施,得到校務委員會和校長張凌高的首肯。他還提出,“當今天下,國際文化亟須交流,本校對中西文化之溝通,應有特殊任務”,遂發起成立國際關系研究會,自任主席。

1934年秋,羅忠恕以華大國際關系研究會主席的名義,接待了來訪的外國學者埃爾文·普朗克。他是德國物理學家、量子力學之父馬克斯·普朗克的小兒子。當得知羅忠恕可能留學歐美時,他特地寫了一封介紹信,邀請這位熱情誠懇的中國朋友方便時拜訪自己的父親。那封信,竟成了引導羅忠恕出訪的第一只白鴿。

1937年5月20日,藍煙囪公司的赫克特爾輪搭載著羅忠恕駛離上海港,海途漫漫,直到7月8日抵倫敦。他先參加在牛津大學舉辦的世界基督教大會,后赴巴黎出席國際哲學會。此時歐陸,已聽聞盧溝橋的炮聲。羅忠恕利用會議講壇,揭露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野心,引起廣泛同情,“有些國家的代表提出動議,聲討這種野蠻暴行。凡到會的基督教代表都說基督教應反對侵略戰爭。”[3]會議期間值法國國慶日,法國總統阿爾貝·勒布倫舉行酒會,邀請與會的各國嘉賓。一身中裝的羅忠恕當然不會赴邀。當晚,他獨自登上埃菲爾鐵塔塔頂,俯瞰夜巴黎的火樹銀花。看人家的嘉年華,遙想故國長夜,心情多半五味雜陳?

次日大會給了他發言的機會。他講述孔子的大同思想,并與柏拉圖的理想國進行比對。他的比較哲學的新視角新材料,內在的邏輯與條理性,以及沉潛雅致的儀態,引起與會者極大興趣,激發了一批外國友人對東方文化的浪漫想象。人們又把這種想象附麗于這位小個子中國人,紛紛向他伸出橄欖枝,邀請他到自己或朋友服務的教育科研單位訪問。一時間,他手里握有十多封資深人士言辭懇切的介紹信。一扇扇學府高院的門向他敞開……

晚年羅忠恕的筆下,呈現了那些個奇特的問學經歷:

1937年8月7日,乘晚車離巴黎赴瑞士日內瓦,參加牛津大學國際關系教授齊爾門博士主辦的國際關系研究社。……上午有講演,下午討論。參加者有歐美學生約120人,主講者齊爾門教授及另一個教授,我亦被約請講中國哲學。中國常駐國際聯盟的代表胡世澤及一等秘書羅世家俱來聽講。我在日內瓦共住了25日,齊爾門教授及夫人對我在研究社的講演與討論中的發言極表贊揚,后來還給我一優異證書。以后我在牛津大學的兩年半中,他們夫婦常請我到他們家中與牛津聽他的課。

9月初,我到希臘雅典的露天運動場及蘇格拉底被囚處一游,不禁回憶起蘇格拉底在法庭上的辯訴詞,其為真理而獻身的正氣長留人間。之后,我又到亞里士多德逍遙學派講學之處游覽,并參觀正值發掘中的柏拉圖學園遺址。想起亞里士多德長期在學園中與柏拉圖爭辯哲理,有“吾愛吾師,然尤愛真理”之語,這是治學的正道。

古希臘哲學是羅忠恕進入哲學殿堂的第一級臺階,古希臘三杰是他仰慕已久的精神偶像。他服膺蘇格拉底“認識自己”的哲學主張,接受其“有知識的人才有美德才能治理國家”的學說,準備給碩大的駿馬般的中國,當一只“叮叮它的牛虻”。他終生迷戀柏拉圖創立的“阿加德米”(Academy)學園,也認同柏拉圖關于學園應該提供政治咨詢的主張,為政府在建國、立法等方面獻計出力,提供政策和策略研究。后來,他在《華文月刊》(1942年第1卷第1期)上,撰寫了《柏拉圖的學園》,向國人傳薪播火。

(1937年9月17日),我由雅典經過羅馬去捷克,持牛津大學所遇的捷克友人汝伯爾的介紹信,得往捷克第一任總統女兒亞里斯·馬薩里克博士家。她先茶敘招待,后陪同拜謁其父之墓(數月前總統已病故)。馬薩里克總統是世界第一次大戰后的捷克建國者,被該國尊為國父。她隨即贈我其父的傳記……再去中歐最古老的高等學府布拉格查理大學,訪問哲學教授拜查克博士,互談中西哲學思想,甚歡。次日,我由布拉格去柏林東區斯米特夫人家……下午得見德國元首希特勒歡迎意大利元首墨索里尼結成二國聯盟的場景。街道群眾有萬人以上。我與斯米特在柏林政府大街看見希特勒與墨索里尼坐在敞篷車上直驅柏林運動場。回家后,斯米特夫人對我說:“我們熱烈地歡迎你,中國來的客人。但我們普通德國人對這兩位頭頭的聯盟作戰是很擔憂的、可怕的。”

回到寓所,羅忠恕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希特勒以淺薄不合理的政治觀念,注入青年心中,引動青年的狂潮,導入非理性的生活,此種運動,必遭失敗。”[4]他剪下當日載有希特勒歡迎墨索里尼的德國報紙,夾在日記本里。他當然想不到,這會成為四十年后(“文化大革命”中)的罪證。

9月20日,我持埃爾文·普朗克的介紹信去訪問他父親馬克斯·普朗克。他是大物理學家、量子力學的奠基人,曾在希特勒上臺后驅逐猶太人時請求容許愛因斯坦留居德國,未獲同意。普朗克教授家中有一鋼琴,疲勞時即席演奏。他對于我這一位中國客人十分熱情……贈送我一張他親自簽名的大照片,又為我寫了一封介紹信,介紹我在適當的時候去英國訪問愛因斯坦,也歡迎我再到他兒子和他家作客。1946年我再去歐洲時,從馬克斯·普朗克處得知,他的兒子埃爾文因圖謀刺殺希特勒,被納粹判處絞死……[5]

羅忠恕的歐行主旨是去英國牛津大學彼得學院研修哲學。他先投師邏輯學教授卜萊士,后在巴登教授的指導下學習道德哲學及康德哲學,他還選過林伍德教授的形而上學課。兩年多的寒窗苦讀,羅忠恕系統地學習了西方哲學的源流演變,用英文完成了一篇二十多萬字的論文《荀子論知與德》。

他把古希臘哲學與中國先秦哲學作比較,認為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是探求宇宙關系與人際關系和諧的藝術;荀子與中國先秦哲學家一樣,更偏重“知”的實用價值,認為“知”是為了生活好,而道德生活是“知”與“美”的標準。而正是這種認識,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中國科學在古代更快的發展。[6]作為一個中國學者,他所領會吸收的西方哲學,具有異文化的色彩;他以西方哲學觀照中國先秦哲學,又有盜火者的勇氣和開拓者的理性。但唯其獨特,他的研究多少有些“無人會得憑闌意”的落寞。時至今日,尚無漢譯本。

1939年11月,羅忠恕通過學位考試,獲得牛津大學文學副博士(B.Litt)學位。11月15日,他舉辦了一場小型謝師會,邀請牛津大學校長林則、諸靈學院院長亞當姆斯、基督圣體學院院長利文斯頓,教授巴登、林伍德、齊爾門等餐聚。他感謝師長兩年多來的悉心教誨,隨即話鋒一轉,提出一項旨在加強中英兩國大學文化交流的建議。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者紛紛響應。從外交層面考慮,兩個多月前,德國入侵波蘭,“二戰”的戰火蔓延到整個歐洲,英國很在意中國這個遠東的盟友;從文化的角度計,那些英國師長自然懂得東方文化的獨特魅力。

11月底,牛津大學英中文化交流合作委員會正式成立,消息在《牛津日刊》(Oxford Mail)刊登時,配發了一幅照片:一襲長袍馬褂、溫文爾雅的羅忠恕,躋身一群西裝革履的洋人中,不矜不伐,從容自信。當時,國府立法院院長孫科正好飛抵倫敦,看到這則報道,異常高興,約見羅忠恕,大加勉勵。[7]此舉的意義,不僅僅是民間教育文化交流,也是配合中國政府,爭取英美對華援助,加大對日制裁的外交努力,這種努力也許比外交途徑更見成效。事實上,羅忠恕也肩負著外交使臣的重任。他寫道:

我因回國尚有月余,乘此機會到劍橋大學聽課,因大使鄭天錫[8]告語我,劍橋有一科學家李約瑟切望到中國,叫我便中訪問。我到劍橋看望了他。他也見到《牛津日刊》所載成立英中文化交流委員會的報道。他即約請院長、教授十余人在劍橋校長家中茶聚,與我見面,共商劍橋與中國大學文化交流事……[9]

12月8日,劍橋大學英中學術合作委員會成立,會長為劍橋大學皇后學院院長費恩博士(J.A.Venn),書記為李約瑟博士。組成委員會的有該校各專門學科的專家、教授二十多人。

不久,中國大后方的一些高校,收到了牛津、劍橋兩大學英中文化合作委員會的正式函。牛津大學在信函中寫道:“貴國人士,在嚴重的抗戰期中,猶力求高等教育之推進及人文科學之繼續探討,吾人對此不勝景仰之至。”“牛津之傳統精神,即傳授西洋之古典哲學成為真正教育之一部分……貴國學生欲研究此項學術者,我等應盡力教導。同時,我等亦愿有機會與貴國人士接觸,能得悉貴國學生對西方哲學之新觀點,進者茍我國學者與青年學生能有機會在貴國的學術機關,使之能對貴國哲學有新的觀點則東西哲學之貫通及文化之交融,不難實現也。”劍橋大學的信函寫道:“為促成人類之進步計,東西學者與科學家,似有密切聯絡之必要,使各民族之知識與傳統之精神有適當之聯絡。”“盼貴國能容納學生到貴國就學,俾后受中國思想之熏陶,而得吸收歷史悠久之文化……”

遷到成都華西壩的金陵大學、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齊魯大學、燕京大學及原有的華西協和大學,以校長的名義聯名回復:“吾人對來書述及東西學者及科學家,關于新的知識及傳統的文化,能較以往有更多之密切的聯絡一語,全表贊同。故雖在戰爭期中,亦應盡最大之努力,謀密切之合作。對貴國大學邀請各國學者赴英講學一事極表同意。并切盼牛津、劍橋及其他英國大學之著名學者,能不顧戰時的一切困難,惠然來華講學。如能交換教授對兩國皆有利益。”回信還提出共辦中英文刊物、出版學者論文等項具體建議。[10]

一位氣象學家在解釋空氣系統理論時說,一只蝴蝶翅膀偶爾振動,也許兩周后就會引起太平洋彼岸的一場龍卷風。或許羅忠恕自己也未曾料到,他竟成了那只適時的蝴蝶,煽動了一股中西文化交流的暖洋氣流。

二、華西壩上的東西文化學社

1941年3月中旬,羅忠恕回到成都,繼任華大文學院院長,教授哲學、心理學和西方哲學史,開有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康德等選修課。

六十多年后,我見到羅忠恕當年的學生,如今四川大學華西醫院九十多歲的西醫骨科權威沈懷信。他說:

當年我讀華大醫學院,學生可以自由選課。第一天上課,英文老師叫學生造句,必須一個單詞是名詞,又是動詞。我舉手站起來,我造的是“我做了一個夢”。也許有些調侃的意味,不想把老師得罪了。他說,你不必來上課了。我找到醫學院院長,他聽了我的申述,向我建議,“那你就跟金陵大學上哲學課吧,一個醫生懂點哲學好。”金陵大學哲學課也是英語授課,給我們上課的是華西大學文學院院長羅忠恕。醫學院的課很扎實,邏輯性很強。羅老師上課不一樣,他擺一陣在希臘的見聞,一開始就講柏拉圖,講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那些抽象的哲學名詞我聽了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就把它作為英文課來學,想不到開啟了一個更大的世界,且豐富了很多詞匯。[11]

新儒家重鎮牟宗三曾是華大文學院一名年輕的老師。他憶及一件往事:“我初到華西大學是住在宿舍的三層樓的一個小房間里……我藏在里面,寫《認識心之批判》。文學院院長羅忠恕先生曾到我那里拜候,深致歉意。謂不久即可遷至樓下。見我桌上有羅(羅素)、懷(懷特)合著的《數學原理》,那樣的房間,有那樣的書籍,我覺得他似乎深有所感。”[12]

與羅忠恕同聲相契的,還有齊魯國學研究所研究員錢穆。他在晚年回憶,“忠恕留學英國,聞即終年御長袍不穿西裝。漫游歐美歸后,仍穿長袍。”1942年11月,羅忠恕籌創“東西文化學社”,錢穆代擬了《東西文化學社緣起》一文,他寫道:

羅君忠恕游學海外,有心此事,曾于民國28年之冬季,兩次在英倫牛津、劍橋兩大學發表其對東西兩大民族應對雙方文化各作更進一步之發揮與相互融貫之工作之講演,頗獲彼中有識者之同情。并在牛津、劍橋兩大學成立中英學術合作委員會,發表宣言,贊同此事。此外國際知名學者,如愛因斯坦、杜里舒、懷特黑、杜威、羅素諸氏均通函問,愿贊斯舉。羅君返國,因發表中國與國外大學學術合作之建議一小冊,略道其梗概。同人等對羅君意見,甚表贊同,因感有共組學會共同努力之必要,遂發起一東西文化學社,草擬簡章,將本此廣征國內同志集力進行。[13]

11月19日,東西文化學社成立大會在華大事務所禮堂舉行。羅忠恕擔任社長,副社長倪青原,總干事何文俊,常務委員有錢穆、施友忠、蒙文通、何魯之等;社員大多是五大學各系科專家教授,以及社會名流王云五、杭立武、張君勱、于斌等,后來又吸收了外國學者艾格斯頓、李約瑟、巴敦、達茲、齊爾門等;聘請孔祥熙、張群、張嘉璈等政要為名譽社長,邀請五大學校長及四川省建設廳廳長何北衡、教育廳廳長郭有守等為名譽社員。按照規劃:學社將同時出版中英文學術刊物《東西文化》,舉辦演講及討論會,籌建東西文化研究所及圖書館,籌建編譯所,與各國學術機關交換出版物等。

作為專門研究西方哲學的學者,羅忠恕著力最多的是古希臘哲學,他在燕大的碩士論文《柏拉圖的邏輯思想》,就談到希臘哲學的現時意義與普世價值。美國哲學史家弗蘭克?梯利認為:希臘哲學奠定了后來西方思想體系的基礎;希臘哲學幾乎提出和提供了兩千年來歐洲文明所探索的所有的問題和答案;希臘哲學提供了人類思想從神話式的原始形式演進到復雜多樣的體系的例證。梯利曾任教于密蘇里州立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和康乃爾大學。他的《西方哲學史》于1914年出版后被美國各大學哲學系廣泛采用為哲學史教材。此書曾由陳正漠譯成中文,于1938年商務印書館出版,被列為教育部定的《大學叢書》之一。1943年,羅忠恕翻譯了梯利的《希臘哲學》一書,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被列為華大學術叢書之一。《希臘哲學》,只是梯利著《西方哲學史》的一部分。他“本想把全書譯完,但由于校內行政及教學工作較重,雖譯了一部分,但未能完成全譯工作”。[14]此時的羅忠恕,集學術研究的“政務官與事務官”(章太炎語)于一身,個人譯著不得不暫時擱置。

設在華西后壩101號的東西文化學社,已成為戰時中國了解世界,世界認識中國的一個重要窗口。學社舉辦的“東西文化講座”,羅忠恕率先開場講《文化與大學教育》。林語堂、陳白塵、潘光旦、馮漢驥、張東蓀、梁漱溟、邵子力等競相亮相。一大批外國專家學者接踵而至,如牛津大學教授托德斯、印度加爾各答大學教授甘戈理、澳洲首都大學校長普蘭以及法國、波蘭大使和印度公使等。

1942年12月,以艾爾文爵士為團長的英國議會訪華團訪問成都,東西文化學社舉行招待茶會。會上,羅忠恕向英國客人提出加強文化學術交流的建議,賓主達成互派學者及留學生,推進戰后問題的研討,組織翻譯中英重要文化典籍,加快出版物交換等共識。羅忠恕主持了團員衛德波在華大廣場所作的《戰后的問題》的演講。衛德波力主中英長期合作,政治上建立同盟,商業上尤須互助,永遠為世界和平而努力。

1943年5月3日下午,上千聽眾把華大體育館塞得水泄不通。在羅忠恕的陪同下,身穿咔嘰布衣服的李約瑟,緩緩走上講臺。他此時的身份是英國駐華使館科學參贊、英國文化協會駐華代表。羅忠恕先作簡單介紹,李約瑟隨即開講,講題是《科學與社會》。他先對科學發展史作一簡單勾勒。他說遠古時代,埃及、巴比倫、中國和許多地中海國家,對數學、天文、醫藥、化學及地質都有過貢獻,古代中國對煉丹術及在工程方面貢獻尤其大。次日的報紙如此報道:

最后,李約瑟博士說人類的社會發展,逐日地趨進于產生一個大同的社會。假如我們向這方面作進一步的努力,“四海一家”的時代就不會很遠了。科學家應當為未來世界作預測,此預測同時也為全世界科學家所共享。納粹否定人類的共同享有,是絕對錯誤的。[15]

在羅忠恕等人的陪同下,“李旋風”在壩上猛吹了二十多天,作了生物、天文以及中西方科學史等方面的12場講演。羅忠恕幫助李約瑟到舊書市場買到一大批科技史資料,還為他牽線搭橋,與成都石室中學交換了一套《道藏》。這些資料,成就了李約瑟到后來完成的巨著《中國科學技術史》。

直到暑假,羅忠恕才松了一口氣。8月11日,他搭乘李約瑟去西北考察的旅行車,回家探望妻兒。因躲空襲,夫人楊質先帶著一家老小逃離成都。李約瑟寫道:“我們于預定的日子離開重慶,并捎帶上羅忠恕,送他回綿陽附近不通公路的安縣與家人團聚。……我們走過了45公里的平原,就進入了丘陵起伏的石南荒原,藍色的大山在遠處隱約可見。在新店子午餐,忠恕在這兒下了車,他因瞌睡而錯過下車地點。”[16]那段回頭路定不輕松,但“近鄉情怯”,對妻兒的念想會有助他減輕跋涉之累。

1944年夏秋之際,反法西斯戰爭勝利在望,蘇美英三國和中美英三國分別在華盛頓附近的敦巴頓橡樹園舉行會議,通過了《關于建立普遍性國際組織的建議案》,商議了宗旨和原則,會員國的資格,主要機關的組成和職權等,并商定在1945年春天在美國舊金山召開聯合國制憲會議。為此,我國曾征集各黨派各階層意見。羅忠恕組織東西文化學社討論憲章內容,形成了創辦國際大學、國際圖書館及開展國際文化交流等多項建議。由羅忠恕起草文本,分送壩上即將出席聯合國會議的代表吳貽芳、張君勱、李璜等人。

抗戰勝利后,羅忠恕被選為四川省參議員。當時形勢未靖,國內戰火又燃。他在《大公報》上撰文:

前幾天,某國的一位大使告訴我一個故事,他說,當毛澤東先生在渝時,他們兩個人談起如何在中國實現真正的民主政治。這位大使問毛澤東先生:“什么是真正的民主?”毛澤東先生回答說:“得到人們支持的政治,就是真正的民主。”這位大使說道:“得到人民的支持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民主,人民是可以被引導表現各種意向的,此時人民所支持的,彼時人民可不支持。我所謂的真民主,是要人民能自由地表現他們的意向,而且要互相寬容,允許不同的主張,以公開自由商討的態度,由大家決定辦法的政治,才能是真正的民主。”……

目下國內因欲實現民主政治而引起了內爭,國家在方得勝利之后,重陷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這是最不民主的做法。我們怎能以不民主的手段求達民主的目的呢?我們不禁有如此感慨:“民主民主,多少罪惡假汝之名!”……[17]

羅忠恕雖為國民黨員,但他的批評顯然超越了黨派政治。他還在《觀察》雜志上發表文章,強調“學術自由是目前我國知識界普遍的呼聲,也是民主高潮中最基本的要求”。他認為首先“并非僅是思想自由”,或“不受理性的支配”,思想在發表(言論出版)自由外,也“必須合乎邏輯,必須依倫理的法則而推展”;其次“并非謂政府不‘管’學術事業”而應“完全取消管制”,轉為管理,“對學術工作負起責任來,有目的,有計劃地發展學術事業”;再者,學者除擺脫外部拘束和限制外,“尤其要緊的,是要解除內面的縛束”[18],保持不盲從、獨立的精神狀態。

三、再度歐行:盛譽與空論

1946年12月,羅忠恕應英國文化委員會邀請,前往考察戰后英國的高等教育。他先后訪問了英格蘭、威爾士、蘇格蘭及利物浦、都柏林等地大學,在各校演講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交流的意義。他出席了牛津大學基督教會學院院長舉行的晚宴,與物理學家林德曼(英國首相丘吉爾的科學顧問,以研究原子能及量子力學著稱)相談甚洽;參觀了牛津大學澳大利亞病理學家、諾貝爾醫學獎獲得者霍華德·瓦爾特·弗洛里(Howard Walter Florey)的實驗室。

1947年1月31日,他訪問倫敦經濟學院,拜見了久聞大名的政治學教授拉斯基。他早就讀過拉氏的漢譯本《共產主義論》,也認同把資本主義的民主形式與蘇俄社會主義的經濟體制結合起來的模式。羅忠恕曾問拉斯基:“香港何時歸還中國?”這位當時的英國工黨總書記說:“英國一定要將香港歸還中國,但要看中國執政的是什么樣的政府。”

來到英國,時時有友邦人士不斷詢問,“為什么中國還在進行內戰;為什么中國經過八年的長期抗戰,在勝利來臨,敵人投降之后,還不能積極從事建設,反而加緊破壞。”羅忠恕認為:

今天政治僵局之所以打不開,是在朝在野各黨以及無黨派人士都未盡到自己的責任……

更進一步說,中國的問題不僅是一個政治問題。我們要民主政治,但民主政治是基于一種生活形態。要人民生活民主化之后,政治民主化才能真正實現。我曾說,民主的基本精神有兩點:一是不訴諸力而訴諸理;二是本于法而不本于情。我以為要實現真正的民主政治,不僅是具有民主政治的形式,有憲法、有議會、有民選的政治首領,即可成功的;而是要在整個生活上依理性,注意全體的利益,奉公守法,尊重別人的意見,尊重自己的自由與他人的自由,能與人寬容相處,服從大多數人的決議,這一類的生活態度,不僅在政治生活上能表現,在日常生活的任何方面皆有表現的機會,而且必須在日常生活上能培養民主精神及真正的民主生活習慣,中國便能有真正的民主政治。

羅忠恕認為,要做到民主政治,除了政府與每一個政黨,也得每個公民共同努力,尤其是知識人:

……我未離祖國的十一月內,赫爾利元帥兩次與我長談,他很不客氣地對我說,“你們中國知識界人中,太不注意人民的利益,最多你們注意到你們的自由,當權的人既不圖人民的福利,也不明國際情勢,以至于有志之士都走入了偏激一途,這是中國最大的危機。”……

目前,最緊要的是如何運用全國人民的才智能力,以走入共同的途徑。我們要造成向心的力量,而不可再加強離心的力量。最基本的條件,在政治上要寬大,要容忍,全國人民最切望的是安定,是不要再有內戰。誰違反人民的意向,便是人民的敵人。在政治上絕無成功的理由。今日的中國,決非任何主義可能欺騙,誰能真顧到人民的利益,安定人民的生活,便會為人民所擁護。政治上的不同主張,要訴諸議場不能訴諸戰場,始得算民主政治的做法。此時最需要的是絕對的言論自由,必須有絕對的言論自由大家始能竭盡心智,以貢獻國家;必須有絕對的言論自由,始能無所顧忌地攻擊社會上的腐敗,檢舉貪污;必須有絕對的言論自由,始能有思想的進步,學術的進展。……

我在英國近數十日的觀察,及與若干政治界學術界人士的交換意見之后,深覺真正的民主政治,必須能做到政治上人民有充分的自由,經濟上人民有充分的平等的享受。在英國目前的情況,是在向此方向盡量發展。英國政治及經濟情況最值得我們注意,以一個富于保守型的國家,走上了一種新型的民主社會主義,以議會立法的方式,進行著不流血的革命,是一個最值得我們學習的國家。我國的國運,緊系于全國人士的意向,我們的前途,正待著我們去創造。[19]

書生之見,猶如杯水,焉能澆滅國共戰場的熊熊烈火?

1947年2月6日,羅忠恕接受英國哲學家羅素邀請,訪問劍橋三一學院。羅素是他景仰的師輩。羅素在1920年代就對西方資本主義失望,曾以嘉賓的身份考察蘇俄,但專制社會與共產主義同樣使他困惑。后來他有過一次為期九個月的中國之行。他從南到北,作過多場演講,話題從數理邏輯到社會改造方略。陪同羅素講學擔任翻譯的,就有羅忠恕在燕京大學研究院的老師張東蓀。1939年,羅忠恕留學牛津大學期間,曾將東西文化交流計劃寄給羅素征求意見。羅素回答:“你想推進的事我很贊同。但就現在國際形勢而論,你與我同認為有價值的文化,都僅能在海、陸、空軍障庇之下保其生存。就現在的形勢來說,因軍事上的必要,文化上的努力,不免暫受抑制。如果我是中國人,將以飛機較哲學更為重要。但你的見解,誠然是高瞻遠矚,從長遠來看,你所關懷的實在比戰爭勝利者更為重要。”轉眼八年過去,那天他們的聚談,多由羅素提問,羅忠恕作答。談國共問題的演變、馬歇爾調解的過程及今后的走向。羅忠恕最后嘆道:“可惜中國的問題,不能由中國人民自己來解決。中國的內爭實際上是蘇美沖突的前奏……”[20]

英倫三島,羅忠恕馬不停蹄地參學訪問。臨淵不羨魚,退而思結網。在與英國民眾交往的過程中,面對二戰后的新格局,他曾寫過一篇《中英邦交的新階段》,發表在1947年2月12日的《民報》[21]上。他從反思過去對英國人的陳見說開去:

自鴉片戰爭之后,近百年來的中英關系,每令國人感覺到英國對中國是最富于侵略性,英國的外交政策,最陰險而深沉,英國人也最易顯出帝國主義的氣味……

及自民國三十六年夏間第一次來英,適值七七抗戰開始,英國的輿論,充滿對中國的同情。英國的人士,不僅發動各種援華運動,英國人對我在英僑胞,特別表現出親愛而敬佩的態度,有時竟令我感覺到英人對我國是過分的稱雅……

我來英兩周后,即在牛津大學參加了一個討論國際問題的會議,到會的皆為大學教授及中級中學的史地教師,共約180余人。因為國外報紙登載中國的消息甚少,我初自國內來此,他們甚喜請我談中國事。由他們的注意與熱情,使我感到他們確有渴望理解中國的態度。凡曾到中國的英國人,不僅隨時注意中國的事,而且常做增進中英友誼的工作。我一到英國之后,英外交部的中國司司長克里森氏即來訪我與我長談;訪華團上議院的團員泰福雅爵士來我的寓所長談,并告我他在此推進中英貿易委員會工作;觀察報常寫評論中國事的格林氏也暢論其對中國目前問題的觀點……都表現出英國人士對中國之關心及希望一個和平而興盛的中國,并能長久維持中英友好之熱望。其他如大學教授,因數年前我第一次在英時,得與牛津劍橋的教授組織了促進中英文化合作的委員會,因此間推演成為現在的東西文化學社。他們對于此種國際文化聯系自由組合的學術團體,不僅現有的社員熱烈地贊助,而欲參加的新社員亦日有增加,都表現出中英兩國的知識界由了解加深,而愿意加強合作。

我來英方一月,而與各方人士接談,察出英人確比以前更認識、更能有自我檢討的態度,因而刻苦奮進的精神,尤足令人佩服。他們知道今后英國在國際上的地位、其支配的力量,不能與蘇美相比。正惟如此,便感覺在國際上更需要多有友邦的時候。她不欲示弱,毋寧說是因為認清了目下情勢而采取最聰明的辦法。我盼望國人多留意英國的動態及其外交與內政的設施。英國人民已□□的□交接中國,我國國民與政府對于揚過也宜有新的認識,深的了解。兩國的邦交,方能達到一個前途光明的新階段。[22]

羅忠恕過去未提及此文,研究者也未引用過。究其原因,一是《民報》僅在臺灣發行,存續時間17個月,影響稀微。二是文章中透出與英國上層人士的交往及與國府駐英大使的聯系,在當時,“長他人的志氣”也即“滅自己的威風”,易遭至民族主義情緒的指責,而1949年以后就更是避之不及。

1947年5月,羅忠恕應法國教育部邀請,參觀了斯特拉斯堡大學、里昂大學、格勒格布爾大學。5月28日,在李約瑟的陪同下,羅忠恕拜見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秘書長赫胥黎。他接受赫胥黎聘請,擔任該組織為期半年的哲學顧問,任務之一是研究人權的基礎理論。這是聯合國人權委員會負責人羅斯福夫人提議的。羅忠恕同英國、瑞士、意大利諸國的學者一起,積極開展人權調查,征詢人權倡導者如甘地等人的意見,研討人權狀況及對策,最后編成《新人權論集》一書。1948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世界人權宣言》,第一次系統提出了基本人權的具體內容,其中就蘊含了他們的研究成果。1949年,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名義,在巴黎Sagittaire書局出版了《新人權論集》一書。羅忠恕入選的論文是《中國傳統中的人權思想》。他認為,作為世界的一員,每一個人應該享有生存權、自我表現權和享受權這三種權利。他從孔子的“天地之性人為貴”和孟子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學說出發,論證了夏商之被推翻、湯武之建立新朝等民心所向的歷史必然性。[23]

1947年夏,44歲的羅忠恕代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席了在瑞典斯德哥爾摩舉行的世界哲學會,發表了題為《哲學在現代大學中的地位》的講話,受到與會者的普遍好評。會后,丹麥物理學家波爾找到他,聚談甚歡。次日,瑞典報社把東西方兩位學者的合影刊于顯著的版面上。9月,羅忠恕代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參加在英國劍橋大學舉辦的亞里士多德哲學會。11下旬,他與趙元任、瞿菊農等代表中國,出席了在墨西哥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年會。

年會閉幕,羅忠恕即飛往美國。12月16日,羅忠恕應邀參觀美國新澤西州普林斯頓高級研究所,并與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會晤。羅忠恕回憶:

他的室內布置簡單,除桌椅外僅有一張黑板,寫滿了數學計算……

抗日戰爭期中,我們之間用信函討論各國大學應怎樣進行學術合作和文化交流的往事。記得他回信表示積極支持……

我們的話題涉及了科學應為人類造福的問題。他憤激地向我說道:“我們科學家雖然能了解自然,也部分地控制了自然,但沒有掌握如何正確地運用科學的權力。科學家總是成為各國政客所利用的工具!”他堅決反對強權政治,同情弱小的被壓迫的民族,主張全面裁軍,銷毀武器。他認為一切科學是應該用于造福人類的。……

我們的談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最后在他的研究室內我們一同拍了張照片,以作紀念……[24]

上文所引,摘自羅忠恕發表在1979年的《成都日報》上的署名文章,對照1947年他發表的《與愛因斯坦晤談》一文,筆者發現刪掉了一些內容。當時,愛因斯坦說曾對聯合國抱有幻想,以為可以形成一個世界政府,保障世界和平。他曾致函美國總統羅斯福,推薦由德國驅逐出境的猶太原子物理學家到美國,建議美國設法制造原子彈,因納粹德國正在研制原子彈,若其先研制成功,將會對自由世界造成毀滅性的打擊。羅斯福接受建議,并率先造出原子武器。惜乎在蘇聯已經參戰,日本即將投降時,繼任的美國總統杜魯門下令投放了兩顆原子彈,造成廣島和長崎三十萬以上的人喪生。這是愛因斯坦最為后悔的一件事,他說,科學本應造福人類,但科學家每每為政客利用。并且說,原子彈最好投在白宮和克里姆林宮,把政客消滅光。[25]

在紐約,羅忠恕與哲學家杜威還有過五次長時間的討論。他們共同嘆息,當今人類的精神貧困與哲學的不景氣。羅忠恕寫道:“我去歲在巴黎聯合國文教組織,曾發出通訊,征求各國哲學家對于哲學在現代教育應有的地位這一問題的意見。一位英國哲學家的回答最值得注意,他說,現代英國的青年百分之八十并沒有生活的哲學,百分之十五生活的哲學依于宗教的信仰,其余百分之五可以說有自己的生活哲學。……不僅哲學在大學的學程失去應有的地位,更把教育引到純功利的途徑,使受教的青年只學一點技能,并不認識其生活的意義與價值,怎能應付復雜紛亂的時代問題。更可憐的,即野心的政客,愚魯的教育者,利用青年的苦悶,以淺薄的主義或政治主張,以宣傳的方式,注入青年的頭腦,這無論是納粹主義、法西斯帝國主義,或其他任何政治宣傳式的主義,其危害青年,較全無思想訓練尤甚。因為主義宣傳,絕非思想訓練,使青年只作為政治工具,并不能使人有合理自律的生活。納粹的政治失敗即是明證。”哲學的本意即愛智慧,追求智慧。哲學是啟發人的思維,而不是造成對人的精神奴役。“我們目前所需的,不是一個統一世界思想的哲學,而是利用一切教育的機會,培養人能作哲學思考的態度,有了這個態度,就能應付一切變化了的局勢,使我們能在紛亂中求選擇,在動蕩中求安定,能去偏執頑固的陳見,能有包容寬大的態度。謀自覺自律地合理生活,并能與文化不同、思想各異的各國人士互相合作,共謀人類的幸福,世界的和平。”[26]

四、洗心革面 得見光明

“我東日歸,我心西悲”。1948年春夏之交,羅忠恕由紐約啟程回到國內,仍任華西協和大學文學院院長,兼哲學系主任。此時的四川,處于政權交替的前夜,國民黨政權在節節敗退的同時,加強了高壓統治。華大文學院學生毛英才因不慎將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遺忘在一家裁縫店而被捕入獄。羅忠恕參與營救工作,但最終未果,毛英才不幸罹難。12月,左派學生辦的《時論周報》創刊號,發表了羅忠恕的《與羅素先生論國際現狀》一文。文章中,羅忠恕談到準備與羅素商討的如下問題:

一、造成目前國際緊張局面的主要原因何在?

二、促成天下一家應以何為共同基礎?

三、如何能使人類知識及科學的發展用于促進人類進步?

四、欲謀世界趨于統一,是否應培養或能否培養文化背景不同之共同信仰?不同之政治經濟制度,是否能造成天下一家之境界?

羅素從最后一個問題答起,他認為共同的文化背景是不需要的,中國也不必惟妙惟肖地去學美國的好萊塢。羅素認為科學的發展自然可以用于促進人類的幸福。對于“天下國家”之造成,他認為應以聯邦制為基礎。各國應盡量保持自治的政府,但以不互相侵犯、免除戰爭為目的……[27]

這期《時論周報》一面世,即引起當局恐慌。四川省省主席王陵基下令將報紙全部沒收,并揚言要逮捕羅忠恕。他的秘書王用中曾是羅忠恕的學生,勸告老師暫避風險。其時,羅忠恕早就上了警察局的黑名單,如1945年華大慶祝“五四”運動,特務張德為、曾有忠在密報警察局的呈文中,都記有羅忠恕的名字。[28]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白色恐怖很快過去。1949年12月30日,羅忠恕懷著激動和忐忑的心情參加了歡迎中共軍隊入城的儀式。當日,中共軍政負責人賀龍、李井泉舉行茶會,邀請各界人士參加,羅忠恕應邀出席。1950年1月12日,成都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派軍管小組對學校實行軍管監督。不少知識人心存僥幸。據余英時回憶,1月26日,華西大學文學院院長羅忠恕曾函聘吳宓前往英文系任教。2月1日,吳宓商之于好友李源澄。李勸諫吳宓勿應羅忠恕之聘,因“華大在改革中,不宜往”。[29]5月25日,顧頡剛在日記中寫道:“聞曉舫(李珩,字曉舫,華西協和大學教授、天文學家)言,杜叢林(杜奉符,字叢林,華大中文系主任)已自縊死,此治訓詁甚有成就者,可惜也。劉藜仙(劉寶書,字藜仙,華西協和大學教授)則已墮入卑田院。張凌高、姜蘊剛并以異黨分子送學習。方叔軒、羅忠恕并送北京革大學習。”[30]1952年6月,羅忠恕由北京回到華大參加思想改造運動,交代了1942年集體加入過國民黨,1945年被選為省參議員,以及與“西方勢力”的聯系等歷史問題。

1953年2月全國院系調整,華大改為四川醫學院,羅忠恕被調往南充師范學院任心理學教授。同年9月,夫人楊質先調至南充任教。1956年,四川師范學院由南充遷到成都,羅忠恕隨校返蓉,擔任心理學教授及教研室主任。吊詭的是,這個他賴以安身立命的大學,竟有他昔日的倡建之功。1945年12月的省參議會第一屆第一次大會上,他與李季偉等12名參議員,鑒于戰時遷到三臺的東北大學復校北遷,留下校舍及部分師資、設備,遂提出《為請設立川北農工學校于三臺以應需要而宏造就案》的提案。不久,在三臺縣創辦了這所大學,這所大學遷移南充,成為今之四川師范大學與西華師范大學的前身。

思想改造、反右運動,羅忠恕跌跌撞撞,一路走來。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間,他被川師紅衛兵關進牛棚。造反派強迫他穿上洋裝,在全校游斗、批判……

1977年羅忠恕在四川師大退休,被四川大學返聘,教英語,為選拔留學生鋪路搭橋。1980年2月,他加入中國民主促進會,補選為民進四川省委顧問。1981年,他在慶祝中共建黨60周年時寫下一首詩,詩中寫道:

我曾向古今中外探尋,/從孔、老到孟、荀,/從朱熹到王陽明,/從柏拉圖到康德,/從黑格爾到柏格森。/相對,絕對;/唯物,唯心;/一元,多元……/使我頭暈。/許多學術,/都是戲論,/只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才能使我得見光明。/……[31]

就像賀麟之于黑格爾、馮友蘭之于古代哲學,一代知識人在江山易幟之后,尤其是經過“反右”、“文化大革命”的紅色恐怖后,都有過不堪回首的政治表態,迫于情勢的違心之論。當年,清華園中的才女韋君宜,曾沉浸于休謨的人性論以及金岳霖的邏輯、馮友蘭的哲學史,但“在決心入黨之后,我把讀書所得的一切都放棄了。我情愿做一個學識膚淺的戰斗者,堅信列寧、斯大林、毛澤東說的一切,因為那是我所崇拜的主義”。[32]羅忠恕晚年的政治抒情詩,未必出自至誠;他對逐字逐句翻譯的《心理學、人類行為的研究》、《希臘哲學》,對撰寫的《柏拉圖的邏輯思想》、《荀子的心理學思想》、《孟子的心理學思想》、《孔子的教育思想》、《道家哲學》、《墨家哲學與法家哲學》等著作,未必真能全部拋棄。羅忠恕代表了那一代知識人的共同宿命。[33]

1985年,羅忠恕辭世,享年82歲。李約瑟得知老友病故,曾致電羅忠恕夫人吊唁,并鼓勵羅忠恕的女兒繼承父志,繼續中西文化交流。李約瑟的祝愿,看來只能寄望于羅忠恕的弟子及孫輩?

(作者單位:四川政協報社)

[1]羅忠恕:《先府君畏三公行述》,未刊稿,羅義全提供。

[2]William McDougall,1871—1938年,英國裔美國心理學家、策動心理學的創建人。劍橋大學醫學士、倫敦大學學院講師、牛津大學心理哲學講師、美國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著作有《生理心理學入門》、《社會心理學導論》、《心理學綱要》、《變態心理學綱要》等。

[3][5][7][9][14]羅忠恕:《忠恕生活的回憶》,未刊稿,由羅義全提供。

[4]羅忠恕:哲學與教育,《狂飆月刊》,1948年第2卷,第3—4期。

[6]楊質先、羅義蘊:《從事東西文化交流的著名學者羅忠恕》,成都市政協主編:《成都文史資料選編》卷11,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224—226頁。

[8]鄭天錫,1884—1970年,字云程,號弗庭,出生于香山縣三鄉雍陌村,是我國著名的法學家和外交家。曾獲英國劍橋大學研究院法學博士學位,1936年當選為國際海牙法庭常設法官。

[10]四川大學校史辦公室編:《四川大學史稿》卷4《華西協合大學1910—1949》,122—124頁。

[11]沈懷信口述,岱峻專訪,2007年3月29日,成都市小學路六號院二樓16號。

[12]牟宗三:《五十自述》,臺北:鵝湖出版社,1989年,115頁。

[13]錢穆:《文化與教育》,北京:三聯書店,2009年。

[15]原載1943年5月4日《中央日報》;轉自:李約瑟、李大斐:《李約瑟游記》,123—124頁。

[16]李約瑟、李大斐:《李約瑟游記》,126頁。

[17]羅忠恕:《什么是真正的民主》,原載《大公報》,轉引自《書報精華》1945年12期。

[18]羅忠恕:《學術自由與文化進展》,上海:《觀察》,第1卷第12期,l946年11月16日。

[19]羅忠恕:《中國的前途》,原載《大公報》,轉自《現代文摘月刊》1947年第一期。

[20]羅忠恕《與羅素先生論國際現狀》,原載1948年12月《時論周報》第一期,羅義蘊提供。

[21]1945年10月10日臺灣人創辦的第一份民營中文報紙。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發后,3月8日被迫停刊,社長林茂生也被捕失蹤。

[22]《民報》1947年2月12日,岱峻整理,加“□”的符號為不能辨識的字。

[23]楊質先、羅義蘊:《從事東西文化交流的著名學者羅忠恕》,成都市政協《成都文史資料選編》卷11,232—233頁。

[24]羅忠恕:《憶與愛因斯坦的一次會晤》,原載《成都日報》1979年3月22日

[25]羅忠恕:《與愛因士坦先生的談話》,載上海《觀察》周刊社,1948年第5卷第20期,14頁。

[26]羅忠恕:哲學與教育,《狂飆月刊》,1948年第2卷,第3—4期。

[27]楊質先、羅義蘊:《從事東西文化交流的著名學者羅忠恕》,成都市政協《成都文史資料選編》卷11,215—242頁。

[28]“警察局調查股張德為關于華大慶祝‘五四’運動情形呈”,“曾有忠密報華西壩一〇五學生團體舉行紀念‘五四’青年節大會情形呈”,見中共成都市委黨史研究室編著,《八年抗戰在蓉城》,成都出版社1994年版。

[29]《吳宓日記續》,第1冊,51頁。

[30]轉引自余英時:《未盡的才情:從〈顧頡剛日記〉看顧頡剛的內心世界》,臺北: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

[31]楊質先、羅義蘊:《從事東西文化交流的著名學者羅忠恕》,成都市政協《成都文史資料選編》卷11,239—240頁。

[32]韋君宜:《思痛錄》,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33]林梅村:《憶季羨林先生》,《南方周末》,2012年9月6日,D2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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