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女人是什么時候上車的。因為女人太普通了。女人握著后車門口的握桿,靜靜地站著。
車開到南站,上來一位老太,佝僂著腰,一步步隨車的顛簸顫巍巍地往后車廂走。滿車坐著的人沒一個起身,站著的也自顧自,連位置也沒給挪一挪。老太也許習慣了,瞄了下“老弱病殘席”上閉目養神的男青年,就隨便找了個椅子背抓著。
車廂里靜得很,沒有人注意老太,也沒有人愿意注意。
“怎么沒人讓座呀,年紀青青的怎么也不懂得尊敬老人家啊?一個個的!”安靜的車廂里突然暴出這么一句,閉目養神的,發短信聊天的,看報看窗外的,都被這沒來由突然躥出來的一句給驚了。
這時候,大家才注意到女人。
坐著的、站著的都扭頭望向這邊。
女人一手扶著握桿,另一只手已經攙到了老太的臂彎子里。女人目光炯炯,掃視著每一個坐在“老弱病殘席”的男人和女人。
老太被這女人一嗓子吼,顯然嚇得不輕,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不費事兒,不費事兒,站著就行,站上就……”話沒說完,老太急得咳嗽起來,帶著濃厚的痰音。“人家老人帶著病站著,你們擱這坐著,好意思么?”女人又丟出幾句,像打機關槍。
終于,一個被打量得渾身發毛的家伙站了起來,邊走邊嘀咕,“神精病!”女人倒是淡定,扶著老太坐下后,轉頭望向車窗外了。
車廂里漫上了很小的議論聲,但很快就停了。
車又開過兩站,來到一中學門口。
上車的人公交卡嘀嘀地刷過,輪到一學生模樣的女孩,刷卡機響起“您的余額不足,請充值”。女孩的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后面的人不斷想擠上來,推搡著說,“前面的,不上就讓啊!”女孩只好退縮到一邊,手忙腳亂地翻書包和口袋。
等所有上車的人都站定了,女孩卻一個鋼蹦兒也沒翻出來。女孩急得要哭了,“叔叔,我今天沒…沒帶錢包,我……”話到一半,司機不耐煩地一揮手,“沒帶錢就下車!”聲音大得全車人都聽得見。
女人從后門幾步沖過來,把自已的卡在機子前頭“嘀”了一聲。女人刷完卡后拍拍小姑娘的肩,又轉過身對司機說“人家一孩子,不小心忘帶錢,你干嘛這樣逼人家!”司機撇了撇了嘴,瞪著眼睛,好半天回過神來,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恨恨地罵了句“神精病!”,車又上路了。
車廂里的議論聲又大了。坐在窗邊的一男一女本來共著一副耳機邊聽歌,邊哼哼,被這一鬧騰掃了興致。男的抓下耳機小聲對女的說,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老愛管閑事。女的點點頭,表示認可。
車子在拐彎的地方又到了一站。車里的人看著空蕩蕩的車站松了口氣。突然,一個手舞足蹈、歪嘴斜眼的小個子男人竄了上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要去“四馬路”,司機本來就一肚子窩火,現在又被這么個神志不清的家伙鬧騰,放開嗓門就吼“搞錯了,不到不到!”小個子男人像沒聽懂似的,還在那手舞足蹈地比劃。司機再也沒耐心跟這個腦袋不正常的人扯了,直接轟他下車。
女人又出現了。她跟小個子男人說,“您要去哪,我可以告訴你坐哪路車。”小個男人又比劃上了,說要她去站牌上指一指。女人回頭對司機說,“師傅麻煩您稍微給等一等。”
車廂里的人憤怒了。剛才拔耳機的男人叫開了,“我們還趕著去開同學會呢!”后面一個提著包的中年婦女不滿地抱怨,“我閨女等著我送飯呢,怎么搞的!”。
司機沒吱聲,但在女人和那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走到站牌前地時候,司機趕緊關了門,一溜煙開遠了。司機從反光鏡里睬了眼站牌下的女人,丟了一句,“神經病!”。
也不知道這是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