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漢語動詞“打”的一詞多義現象

摘 要：一詞多義在任何一種語言中都是一種普遍現象。傳統語言學未能揭示一詞多義現象的本質，而認知語言學的原型范疇理論則從認知的角度深層探究了多義現象的根本。在漢語動詞“打”的多個義項形成過程中隱喻和轉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掌握動詞多義詞的演變機制對語言教學有著重要的應用價值。

關鍵詞：一詞多義；原型理論；隱喻；動詞“打”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3-0000-02

一詞多義現象（Polysemy），是指一個詞語有多種具有互相聯系的意義的語言現象。當然，這是一種不可能存在的理想化語言形式。萊昂斯也曾經說過，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幾乎不存在任何一種自然語言，只存在一詞一義。那么同一詞匯的多個義項之間是孤立的，任意的，還是聯系的，有規律的？本文將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出發，運用原型理論、范疇化及隱喻來分析一詞多義各義項間的內在規律。

1.原型理論及范疇化

以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傳統范疇觀認為：所有范疇都具有二元性；范疇與范疇之間有著清晰的界線，成員本身也具有固有的相同特性，即范疇一旦被確立，那么所有事物只分為兩部分，要么屬于該范疇，要么不屬于，沒有模糊不清的中間地帶。

然而，隨著語言研究的進一步發展，傳統范疇觀的缺點也逐一暴露出來。維特根斯坦（Wittgenstein）是第一個發現古典范疇理論存在不足的哲學家，早在上世紀50年代，他便發現“游戲”范疇不符合傳統范疇模式，通過對game這一范疇分析發現范疇的邊緣具有模糊性，并非所有的game 都有共同的特征，1953年維特根斯坦將這種相似性命名為“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由此形成了認知語言學中一個重要觀點：原型范疇理論（Prototype theory），該理論成員彼此間有互相重疊的屬性特征，并且范疇與范疇間有著模糊的邊界。

多義詞各義項成員間有中心義項和邊緣義項的區別。本文試圖通過對漢語一詞多義的動詞“打”字的分析與研究，來探索多義詞各種詞意之間的規律。

一詞多義呈現三種模式：⑴ 輻射式：詞的中心意義向四周輻射擴散，形成相對獨立的派生意義，該模式體現了詞義范疇的向心性特征。如arm一詞，參照英漢雙解詞典arm作為名詞列舉七種不同意義：①手臂；②臂狀物；③扶手；④衣袖；⑤港灣；⑥分部；⑦權力；⑧武器。其中①為原型義項，處于中心位置，其他六個義項都是圍繞它而向外延伸出來的，呈現輻射狀，并且這些義項都與手臂這一中心義項的形象或作用有著密切的聯系。⑵ 連鎖式：基本義項按連鎖模式形成派生義項，前后義項間相互關聯，該模式體現了詞義范疇的開放性特征。這種連鎖型模式體現了詞義范疇的開放性特征。⑶ 綜合式：詞的基本義項綜合了前面兩種模式，即以輻射式和連鎖式搭配出現派生詞義，從而體現詞義的多層次性。

例如漢語里的“打”字，作動詞有20多個含義（參照《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等），現只列舉其中的8個含義：

① 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打鼓；

② 器皿、蛋類等因撞擊而破碎：碗打了；

③ 毆打，攻打：打架，打人；

④ 發生與人交涉的行為：打官司，打交道；

⑤ 制造，建筑，修建：打鐵，打墻；

⑥ 從事，工作：打工；

⑦ 定出，計算：打草稿，打算盤；

⑧ 計算（尤指心理活動）：打主意。

可以看出“擊打、敲打”是“打”的基本義項，進而產生了“因打擊而破碎”、“攻打”和“制造，計算”等派生義項，然后又分別由“打架”、“打算盤”派生出“打官司”、“打主意”等抽象的邊緣義項；即“打”的詞義多層次性，可以看出多義詞的綜合性模式。

2.隱喻及轉喻對一詞多義的內在推動力

一詞多義現象是反映出人類的一種認知能力，而在詞匯義項范疇形成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兩個認知機制就是隱喻和轉喻，這兩者屬于不同的認知現象，兩者在構成人類認知概念過程中起到必不可少的作用，構成了形形色色的多義詞，并決定了人類語言的使用。1980年，Lakoff和Johnson共同編著了《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Metaphors we live by），該書一經問世便正式確立了隱喻在認知領域中的地位。傳統語言學只是將隱喻和轉喻認做修辭手段，在文學作品里只起裝飾作用；而認知語言學則將兩者看做是重要的認知方式，認為：隱喻無處不在，人類的思維過程充滿了隱喻。過去認為同義詞具有同等的地位，但其實并非如此，認知語言學認為一個詞只有一個字面意義，即核心意義，其余的是隱喻意義或派生意義。

漢語“打”字經歷了從古至今的長久發展，其意義也逐漸豐富起來。漢語“打”字的發展遵循一定的規律。漢語中的“打”作為動詞有20多種義項，根據《現代漢語詞典》（1996年修訂本）第224頁（英語主要根據《漢英大辭典》）：打 1）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strike；hit；knock）：打門/打鼓。2）器皿、蛋類等因撞擊而破碎（break；smash）：碗打了/雞飛蛋打。3）毆打；攻打（fight；attack）：打架/打援。4）發生與人交涉的行為（negotiate；make；representations）：打官司/打交道。5）建造；修筑（construct；build）：打壩；打墻。6）制造（器物食品）（make；forge）：打刀；打家具；打燒餅。7）攪拌（mix；stir；beat）：打餡./打粗子。8）捆（tie）：打包裹/打鋪蓋卷/打裹腿。9）編織（knit；weave）：打草鞋/打毛衣。10）涂抹；畫；印（draw；paint；make a mark on）：打蠟/打個問號；打墨線/打格子/打戳子/打圖樣。11）揭；鑿開（open；bore；dig）：打開蓋子/打冰/打井/打眼。12）舉；提（hoist；raise）：打旗子/打燈籠/打傘/打簾子/打起精神來。13）放射；發出（send；dispatch；project）：打雷/打炮/打信號/打電話。14）付給或領取（證件）（issue or receive a certificate，etc.）：打介紹信。15）除去（remove；get rid of）：打旁杈。16）舀取（ladle；draw）：打水/打粥。17）買（buy）：打油/打酒/打車票。18）捉（禽獸等）（catch；hunt）：打鳥/打魚。19）用割、砍等動作來收集（gather in；collect；reap）：打柴/打草。20）定出；計算（estimate；calculate；reckon）：打草稿/打主意/成本打二百快錢。21）做；從事（do；engage in）：打雜/打游擊/打埋伏/打前站。22）做某種游戲（play）：打球/打撲克/打秋千。

我們所具有的是動作基本概念“打”，將這個概念與賓語特征相聯系，其具體形式可表示為動賓短語[打（X）]，其中X是一缺省值，表示就X本類而言，即通過語義體現[打（X）]映射在“打”的基本概念上。從“打”的20多種動詞義項中，我們為X選取10個值，即：

X1=鼓；X1′=邊鼓；

X2=人；X3=官司；

X4=鐵；X5=比方；

X6=雷，閃；

X7=麻將，秋千；

X8=算盤；X8′=算盤。

從打鼓到打邊鼓，詞義從核心意義“擊打”映射到“從旁邊助勢或幫襯”的抽象含義；打人是人與人間的物理接觸，而打官司則隱喻到交涉行為域中；從打鐵到打比方涉及到人體器官域中兩個不同元素，即“手動”到“口動”的轉喻（又如“打眼色”實現了“手動”到“眼動”的轉喻）；“打雷，打閃”及“打麻將，打秋千”分別體現了具體動作向物理現象域和游戲域的映射；打算盤則從具體動作（計算）隱喻到抽象心理動作（算計）。

瓊瑤的《還珠格格》中有這樣一個情節：乾隆大怒，要杖刑容嬤嬤一百大板，紫薇為替其求情，情急之下念了一首“不打詩”，內容是：

月移西樓更鼓罷，漁夫收網轉回家；

雨過天晴何須傘，鐵匠熄燈正喝茶；

樵夫擔柴早下山，獵戶喚犬收獵叉；

美人下了秋千架，油郎改行謀生涯；

人老不堪棒槌苦，祈求皇上饒恕她！

全詩中沒有出現一個“打”字，卻以打為主題，連續說了八個“不打”，分別是不“打更”、不“打漁”、不“打傘”、不“打鐵”、不“打柴”、不“打獵”、不“打秋千”、不“打油”，最終目的是請求皇帝不要“打人”，精彩的展示了多義動詞“打”的多個義項，應用于語篇當中，體現了一詞多義現象的語言力量和語言魅力。

3.多義詞認知的實踐意義

每種新理論的誕生都會伴隨有對其理論的應用，可以肯定，認知語言學對語言教學，特別是外語教學具有很大的應用價值。認知語義學認為支配一詞多義現象不同義項間關系的原則是由具體到抽象的隱喻性映射（趙艷芳2000：193）。語言教師若能掌握這一點，則能夠很好地解釋多義詞的具體義項與抽象義項之間的內在聯系，可以使學生了解詞義的內在發展規律，并提高閱讀理解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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