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佛禪對蘇軾文學觀念的影響

摘要：本文主要分三個方面論述蘇軾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所蘊含的禪宗思想以及禪學對蘇軾文學觀念上的影響。

關鍵詞：佛禪；言外之意；空靜；自然

中圖分類號：I207.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3-0000-01

蘇軾的一生命途多舛，歷經坎坷，卻以樂觀曠達之心處事。正如他自己所說“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自題金山畫像》）。自嘲之中更多是一份淡然，佛禪對人生的解讀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蘇軾曠達的人生觀。他三次遭到貶謫，但所到之處往往造福一方，真正做到了不為贊譽，也不為受恩。有人說他是文曲星下凡，也有人說他是高僧轉世。蘇軾13歲開始參禪，父親蘇洵結交名僧寶月大師，母親程氏信奉佛教，他的兩任妻子王閏之、朝云也學習佛教，朝云還成為泗上比丘尼義沖的在家弟子。不僅如此，蘇軾還結交了眾多僧人朋友。他將參禪作為一種喜好，吸取禪理反觀人生，將“平常心是道”的禪思貫穿一生。

一、“象外之景，言外之意”

禪宗有“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說法。禪宗是印度佛教傳入中國后與儒、道思想相結合的產物，很多參禪之人學禪幾十年仍然找不到精髓所在，這是因為禪的本體是“無明、無相”，是不可說的，參禪講求頓悟，禪師對學生只能指引。許多禪師極力避免用語言來直接宣講本體，采取繞路說禪或看似奇怪的手段，如拳打、腳踢、棒喝等，來引導學生自己體驗那個“象外之景”。

“言外之意”亦是如此。蘇軾在《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后》一詩中寫道：“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邊鸞雀寫生，趙昌畫傳神。何如此兩幅，疏澹含精勻。誰言一點紅，解寄無邊春。”蘇軾主張詩畫應傳神，詩要寫出言外之意，畫要品出象外之景。這可以說是受到了禪宗的啟發(fā)，“一點紅”的意境實則蘊含無限的春意。東坡曾說：“意盡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而言止而意不盡，尤為極致”。佛家講求的“味在咸酸之外”也正是此種道理。

二者在一定意義上有相通之處，卻又不盡相同。禪師為了讓弟子“明心見性”，體會到象外之景，所進行的指引常常與希望弟子所悟到的“本性”沒有任何關系，這種指引是為了“破執(zhí)”，不執(zhí)著于外物，從而達到頓悟。而言外之意中的“言”起到的是拋磚引玉的作用，順著“言”，可以體味到另一種境界。

文學創(chuàng)作所要傳達的“意”如果僅僅停留在文字表層，那么它的美感就大打折扣了。參禪的最高境界是脫離語言，而偉大的文學作品則是讓讀者產生一種自我關照，一種不可言說的心理共鳴。蘇軾在《王維吳道子畫》中提出“吳生雖妙絕，猶以畫工論，摩詰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謝籠樊”，他認為吳道子的畫確實精美，但只能算是花匠，而王維的畫意境深遠，才稱得上是藝術家。

二、“人似秋鴻，事如春夢”

《金剛經》有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蘇軾亦有“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的感慨。生命中的哀喜也好，悲樂也罷，回首前塵，恍如春夢，一笑置之。蘇軾很著名的一首詩《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上人困蹇驢嘶。”這樣的境界與如夢如幻如霧如電剛好契合。雪泥鴻爪了無痕跡，人生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一切都是偶然，看透這一點，也就不會患得患失，遺憾、怨恨等等也就雁過無痕了。

蘇軾在文藝創(chuàng)作方面有佛家“空”“靜”的觀點，他說：“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閱世走人間，觀身臥云嶺。咸酸雜眾好，中有至味永。”他講求作家的心空且靜，才能專心致志去感受外物，創(chuàng)作出偉大的文學作品來。蘇軾將佛家的空靜觀運用到文學創(chuàng)作中來，可謂是恰到好處。

馬祖說：“平常心是道。”他又說：“何為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捨，無斷常，無凡無圣。”禪宗要破執(zhí)悟空，明心見性。蘇軾在《赤壁懷古》中悠然慨嘆：“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千古的英雄偉業(yè)恰如夢幻一般，何況蘇軾自己所遭遇的不幸與坎坷呢？可見蘇軾已經參透人生本空的道理。

屢屢受挫的人生，并沒有泯滅蘇軾關心國家，同情人民的本性。自身的坎坷如“秋鴻”“春夢”般成為過眼云煙，但蒼生的困苦是不能坐視不管的。他把佛家的禪活用于自身，心中有佛便不必注重形式，從而形成了他獨特的藝術風格。其文風以道德為脊梁，富于禪思，磅礴大氣，不計較個人的得失，兼具細膩敏銳的洞察力，意味深遠濃重。

三、收心攝念，反觀自然

蘇軾因受“烏臺詩案”牽連，被釋放后，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在黃州，蘇軾的生活十分窘迫，于是向官府申請了一塊廢地，以“東坡”命名，躬耕田園的生活使蘇軾對生命又有了新的理解，懷著“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的心態(tài)，曾作文“東坡居士酒醉飯飽，倚于幾上，白云左繚，清江右洄，重門洞開，林巒紛入。當是時，若有思而無所思，以受萬物之備。慚愧！慚愧！”此時的他心神與自然相容，享受著造物主帶來的歡愉。這一時期，蘇軾寫了一首著名的詞《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蘇軾的這首詞中反映出他的禪境又上升了一個層次，表現出詞人憂樂兩忘，得失無爭的鎮(zhèn)定與淡然。《金剛經》有云：“外不著相，內不動心”。看來不執(zhí)著于外物，自然心神堅定。

蘇軾的一生致力于達到“兼濟天下”的人生理想，出仕入仕幾經沉浮，但這并沒有削弱他的人生信條，升遷也好，貶謫也罷，都以一種冷靜的態(tài)度看待。而蘇軾好禪恰好平衡了由于人生起落所帶來的憂郁與無奈。他曾說：“學佛老者，本期于靜而達，靜似懶，達似放，學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為無害。”（《與畢仲舉書》）朝廷中的你爭我斗，蘇軾感到兇險而無意義，希望像陶淵明一樣歸隱山林，很多詩詞中都有體現：“淵明賦歸去，談笑便解官”“從此歸耕劍外，何人送我池南”“我亦江海人，市朝非所安”等等。

擁有一顆淡然的心使蘇軾有一雙能夠發(fā)現美的眼睛，此所謂“上下俱明，萬象皆現”。蘇軾一生所到之處，最喜愛的可算是杭州了，最著名的便是那首《飲湖上處晴后雨》：“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種對自然生命變化的體驗，也是一種禪境，即是禪門中所說的“無心是道”，禪的真諦往往是蘊含在青山綠水之中的，禪者的空心雖超然于萬物，實為以一顆欣賞的心去看待世間萬物。“人無乏趣，天機自然”是他所崇尚的一種創(chuàng)作觀念和人生境界，他的詩詞文毫無矯揉造作的成分，而是以“無法之法”的自然之法作為準則。

蘇軾既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豪情壯志，又有超然于物外的灑脫心態(tài)。儒家與佛禪觀念的結合，使得蘇軾能隨境遇而“出世”、“入世”，從而構成了一個偉大文學家跌宕起伏的一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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