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蕭紅的《生死場》體現了對佛教的慧悟。作家揭示了苦難的永在、生死輪回的人生本相。在小說《生死場》中蕭紅正是通過自己獨特的敘事方式,使人生苦難、生命悲劇、生死參悟得以觸目驚心的凸現,這使我們看到了她作品中潛伏的佛教底蘊。
關鍵詞:《生死場》;佛教;人生本苦;生死輪回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3-0000-01
引言
佛教與中國文學的關系有史以來就十分密切。古代小說中以佛教文化為題材者不計其數,《冥祥記》、《西游記》演繹的全是佛教故事,《紅樓夢》中到處漂游著佛光禪影,《三言二拍》中許多篇章則直接取自佛教故事。而在中國現代作家中,蕭紅的創作比別人更逼近佛學。在《生死場》的苦難敘事中平靜而強有力地呈現了人生無邊的苦難,這一點與佛教理論達到了高度的契合。蕭紅正是通過自己獨特的敘事方式,使人生苦難、生命悲劇、生死參悟得以觸目驚心的凸現。由此,我們看到了《生死場》中潛伏的佛教底蘊,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苦:人生本相
根據佛教的教義,人生是大苦聚,苦是人生的本相。有情眾生充滿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恨苦、求不得苦和五盛蘊苦等。佛經屢屢提醒我們“人生是一大苦聚”、“一切皆苦”,這是佛教對待現實世界的基本看法,也是其對現實世界最基本的價值判斷。《生死場》這部小說,是寫苦難為主的。蕭紅帶著一雙佛眼去看待人生百態,得出“人生皆苦”的結論,而苦難著重體現為生育的艱難、愛的痛苦,同時我們也能看到蕭紅對生死的參悟。
(一)生苦——生育和生存
女性是人類新生命的載體,她們從事著人類生命的創造,但是這種偉大的創造,到了蕭紅筆下,相當意義上已經失去了主動的有意識的創造成分,而只是一種被動的無意識的生產。這種“無意識生殖”導致了生存價值的幻滅。生殖活動的神圣感消失了,新生命的產生并不是來源于愛情的喜悅和對孩子的向往,而是來自于男人發泄之后留下的痛苦的后遺癥。蕭紅對女性生育場面的描寫簡直是觸目驚心,令人不忍卒讀。
蕭紅筆下的女人生產,讓我們看到的只是肉體的撕裂和鮮紅的血流,是一個即將誕生的新生命對其母體的破壞和殘暴。而這些女性的生育過程,都是發生在男性群體離場觀望的凄慘環境中,她們仿佛是被男性社會無情地拋棄了一樣,孤立無援地在那里進行著生命孕育的痛苦掙扎。這些讓人感到觸目驚心的慘烈生育畫面,由衷地傳達出蕭紅潛意識里的絕望情緒,在蕭紅的主觀意識中,男性的缺席逃避或冷眼旁觀,無疑是對女性最大的精神虐殺!
值得注意的是蕭紅有意將女性的生育和各種動物的生殖交叉對照著描寫:一邊是家里豢養的母狗正在下崽,一邊是“漲著肚子”的金枝即將生產。那邊“房后草堆上,狗在那里生產。大狗四肢在顫動,全身抖擻著。經過一個長時間,小狗生出來。”這邊“……用人拖著產婦站起來,立刻孩子掉在炕上,像投一塊什么東西在炕上響著。女人橫在血光中,用肉體來浸著血。”母狗無言地喘息著,金枝無聲地哭泣著。“暖和的季節,全村忙著生產。”在這里,把動物生產和女性生產作對比,造成一種人與物類的效果,兩者不僅是季節上的同時,也是性質上的同質。甚至五姑姑的姐姐連狗都不如,她不能在草上生產,因為“壓柴”和“壓財”音近,于是,她只能在土炕的灰塵中掙扎,兇殘的丈夫還將冷水潑在她沾滿鮮血即將死去的身體上。蕭紅正是通過對女性生育痛苦的動物性來慨嘆身為女性的痛苦。
(二)愛的痛苦——無愛的悲苦
蕭紅筆下的男女之間沒有情愛的愉悅,更多的是像動物一樣赤裸裸男女交合的場景,毫無美感可言。她作品中的婦女從未體驗到為人妻為人母的快樂,她們純真的戀情常常遭到幻滅,她們只是男人的性對象和生產工具。她們是男人應該獵取占有的,女人只是人類傳種的奴隸。
在蕭紅的文本中,我們所看到的女性婚姻,都是苦澀與悲劇性的,沒有愛情,只有男性對女性的摧殘和壓制,她們的精神因婚姻而灰色,她們的美麗也因婚姻而凋謝。在男子與女子的交往中,從沒有高層次的情感交流,只有如同動物般的毫無人性的占有和被占有。所以,無論是年老的福發嬸,還是年輕的金枝與月英,她們的愛情婚姻生活都與幸福詩意無緣,她們作為人的尊嚴和價值被無情踐踏,生活給她們的只是來自另一性別的殘忍與粗暴。男人在她們身上榨取到青春的容顏、性欲的滿足和廉價的勞動力,卻從來沒有把她們當作與自己是同等地位的人看待。蕭紅正是從缺失愛情的婚姻生活中窺視到人性的失落和作為女人必然遭受的摧殘,揭示了女性更深層次的悲劇。
因此,佛家所謂的生苦和愛苦在《生死場》中都得到體現。生苦,不僅包含生存的艱難,人們操勞的辛酸和活下去的艱難,同時也有女性生育的痛苦,一個生命的降臨是建立在另一個生命難以忍受的痛苦之上;在佛教看來,苦的根源是渴愛,文本中每一個女人都渴望愛情卻都沒有得到,正式因為沒有愛情的婚姻,沒有愛情的占有才讓女人們如此痛苦。
二、生與死的參悟
蕭紅是一個懷著理想追求生命價值和尊嚴的人,坎坷的人生經歷促進了蕭紅對人以及人生命運的思考,而人生體驗在心理的深層沉積,使其創作中對宇宙人生的悟性更加深刻。蕭紅的創作,就是在排遣自己內心孤獨、寂寞以及憂郁、悲哀情緒的氛圍中,滲透了人生的“生老病死,前塵后影”。佛家認為“生,也未嘗可喜;死,也未嘗可悲”。在覺悟者的眼中看來,生是死的延續,死是生的轉換,就如宗衍禪師所說:“人之生滅,如水一滴,漚生漚滅,復歸于水。”蕭紅對生命的認識也不知不覺地與佛教生死觀相通。在《生死場》中,蕭紅抓住農民對于生與死的盲目態度進行了深入地挖掘和剖析,傳達出她對生命價值的思考。小說描寫了東北土地上的兒女在平常歲月里,如野草野花一般任遺棄、任踐踏的自然狀態,以憂郁的眼光諦視這片土地上平凡百姓的生與死,以大量的筆墨描繪了故鄉農民如“死”般的“生”,為了“死”而降臨的“生”,渾噩的“死”,無聊寂寞的“生”,荒涼的“亂墳崗子”,就像魔鬼一樣靜悄悄的等候著每一個“蟻蟲”似的人。蕭紅以女性細膩、真切的筆觸寫出了這種死亡的感覺和它對人生的威脅。她不僅寫出了像動物一樣被一種原始夢幻所支配著的人的生命活動及其文化特質,也寫出了像動物一樣盲目而又驚懼的面對死亡的麻木、沉寂而又無力支配自身的人生。他們處于非死非生、雖生猶死的狀態,猶如蒙上眼罩的馬,機械地、無休止地在歲月的年輪邊沿劃過一個又一個相同的圓圈,直到肉體死亡。
生與死是人的生命起點和終點,對于生與死的態度是最能反映出人的生命價值觀。而這種生死觀,與孔子的“不知生,焉知死”是截然不同的。在蕭紅的筆下,人生運行就像一個輪子在轉動,周而復始,永無休止,這無意間與佛教的生死輪回觀相通了。
結語
蕭紅憑著自身對苦難的體驗和人生悲劇的感悟,在創作中無意間與佛家學說達到了精神的契合,但在蕭紅這里卻更多了一份憂憤和反抗。她將對生命的深沉思考和對生活的執著追求,融入到自然和一切有生命的存在,從浸透著個人身世之感的悲劇感受擴展為廣闊、深遠的人生本真的追尋,使其作品顯示出一種哲學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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