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憲法與人權

摘 要：黨在十五大和十六大報告中提出，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2004年3月14日，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正案》，把“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憲法，作為憲法第二章《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中第33條的第3款。自此，人權在我國憲法中得到肯定。2009年，中國政府頒布實施了《國家人權行動計劃（2009-2010年）》，以此指導和推動中國人權事業的全面發展。人權思潮源于西方土壤，中國的人權保障不能脫離人權保護的國際環境。保障人權不僅是理論而已，它的落實需建立在人權制度的建立及完善之基礎上。

關鍵詞：憲法；人權；人權保障；國際人權

中圖分類號：D9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3-0000-02

一、 概述人權的含義及其歷史淵源

人權是人作為人而應享有的自由和資格，即每個人都應受到合乎人權的對待。人權以自然法作為其理論基礎。在當今的國際社會，維護和保障人權是一項基本道義原則。人權的范圍非常廣泛。哪里有人存在，哪里就有人權問題。哪里有權利問題，哪里就必然存在一個平等權利的問題，即人權問題。

（一） 人權的概念

西方傳統人權概念主要體現為早期資產階級啟蒙學者提出的“天賦人權”學說。 “天賦人權”學說認為，人人享有自然權利，包括生命、自由、平等、財產等基本權利。這些權利是人與生俱有的自然權利，也就是天賦的權利，是不可轉讓的、不可剝奪的、永恒的。人權，就其完整的意義而言，是人人自由、平等地生存和發展的權利，或者說，是人人基于生存和發展所必需的自由、平等權利。

人權的內涵十分豐富，各國學者對此都有不同的表述，但在基本價值和核心理念上已達成如下共識：人權的本質在于尊重人作為人的尊嚴，也正是因為如此，無論侵害主體如何，國家的義務都應該是保持其統治下的所有個人享受人作為人所有的尊嚴。[1]人權的本質特征和要求是自由和平等。人權的實質內容和目標是人的生存和發展。沒有自由、平等作保證，人類就不能作為人來生存和發展，就談不上符合人的尊嚴、本性的生存和發展，也就談不上人權。另一方面，自由、平等是為人的生存和全面發展服務的。自由、平等的目的是人，是使人擺脫一切壓迫、剝削和歧視，獲得有尊嚴的生存和全面自由的發展。一旦脫離人的生存和發展，自由和平等就必然會流于形式，變得空洞無物、失去意義。

（二） 人權的歷史淵源

人權思想源遠流長，其源于西方，從人權思想到人權理論再到人權制度，歷經了漫長而曲折的道路和幾十代人的不懈努力，凝結了無數思想家、政治家的心血。在人權制度形成及過程中，憲法的產生和發展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近代西方資產階級正是借助于憲法這一國家根本法的形式，將他們在反對封建神權和專制統治的斗爭中所取得的勝利成果，其中主要是他們所爭取到的人權確認和鞏固下來。

最早將資產階級人權理論加以規范化、法律化，即以成文憲法形式確認人權原則的當屬美國1776年的《獨立宣言》和法國1789年《人權與公民權宣言》以及美國1787年憲法和法國1791年與1793年憲法。

美國1787年憲法雖然沒有將權利保障納入其中，有人甚至認為，在美國，人權不是憲法權利[2]。但在被馬克思稱為人類第一個人權宣言、并成為以后美國立憲指導思想和立憲原則的美國《獨立宣言》就公開宣稱：“人人生而平等，他們都從造物主那里被賦予了某些不可轉讓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為了保障這些權利，所以在人們中間成立政府。”另外，作為美國憲法第一個修正案的1791年《人權法案》，對個人的一系列自由和權利做了具體規定，如宗教自由、新聞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人身不受非法拘禁；保護生命、自由和財產非經法律正當程序不得剝奪；公民擁有不自證其罪和獲得公正審判的權利等。美國人權學者亨金認為：“1791年添加的《人權法案》，是作為給許多要求將其作為認可憲法的條件的人的允諾而制定的，現已成為美國憲法的核心。”[3]

作為法國憲法序言而長期保留的1789年《人權與公民權宣言》莊嚴宣布：“在權利方面，人們生來并且始終是自由平等的”，“任何政治結合的目的都在于保存人的自然和不可動搖的權利。這些權利就是自由、財產、安全和反抗壓迫。”法國1791年憲法第一篇“憲法所保障的基本條款”對《人權與公民權宣言》中所確認的基本人權給予了憲法保障，并且對之加以具體化。1793年法國憲法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人權保障的內容和制度。

二、 簡析憲法中的人權保障

2004年憲法修正案將“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憲法，由此人權保障在憲法中確立了地位，反映了人權在國家生活中的坐標與功能。人民主權是憲法的基本原則之一，人權由憲法加以規定而得以法律化、制度化本是理所應當的。控制國家權力（公權力），保護公民權利（私權利）一直都是憲法的實質特征，兩者的平衡狀態也一直是憲法所追求的目標。

（一） 憲法文本中人權的表述

人權在各國憲法文本中有不同的含義與表述方式。概括起來有以下四種表述模式：一是憲法文本中直接規定人權；二是憲法文本中不直接出現人權字眼，但解釋上人權表現為基本權利或基本權；三是嚴格限制人權在憲法文本中的含義，直接以基本權利規定人權的核心內容；四是文本中同時出現人權與基本權利、基本的權利等表述，在實踐中主要通過憲法解釋規則確定其具體內涵。在現代憲法中直接規定人權的國家并不多見，即使規定人權的國家也體現不同的憲法傳統與文化特色。[4]

西方國家和非西方國家憲法對人權的表述與具體含義是不盡相同的。如在德國，憲法上的人權與基本權是有區別的，兩者具有不同的性質與功能。在美國，傳統上使用基本的人權（fundamental human rights），但后來出現憲法權利（constitutional rights）后，兩者之間出現了不同的解釋。在法國，自人權宣言以來，區分了“人的權利”與“市民的權利”，并與人權本身的概念相區別，廣泛地使用“公的自由”概念。在英國，傳統上不使用自然權的人權概念，而使用市民的自由（civil liberties）力求把實定法的權利一體化，直到1998年制定《人權法案》后，開始出現普遍承認人權概念的傾向。

在非西方國家憲法文本中人權或基本權的規定是比較普遍的。如日本憲法第三章章名是國民的權利與義務，第11條中使用了“基本人權”概念，并在憲法文本中解釋為：本憲法所保障的國民的基本人權，為不可侵犯的永久權利，現在及將來均賦予國民。越南憲法第50條中直接規定了人權：在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有關政治、民事、經濟、文化和社會的各項人權得到尊重，體現在公民的各項權利，并在憲法和法律中作出規定。在孟加拉國憲法中使用了“基本人權”和自由（憲法序言），在塔吉克斯坦共和國憲法序言中規定“承認人的自由和權利”，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憲法序言規定了“忠于人權和國家主權原則”，并在第三部分中具體規定“人和公民的基本權利、自由和義務”等。

從憲法文本的比較看，西方國家一般嚴格區分人權與基本權概念，在文本中盡可能限制人權內涵的擴大；而在非西方國家憲法文本中普遍認可人權的概念并把它作為基本原則規定在憲法序言中擴大憲法價值適用范圍。中國憲法文本中人權規定在第二章第33條，是作為憲法修正案第24條具體條款而存在。[5]

（二） 確認人權保障是憲法的基本原則

憲法的基本原則是憲法在調整社會關系時應遵循的基本準則，它對具體憲法規范的確立和實現具有指導和統率作用。基本人權原則在憲法中的體現，是從1791年法國憲法開始的，其后雖然各國憲法對人權原則的規定方式各不相同[6]，但顯然保障人權已成為各國憲法所宣示的普遍原則。資產階級憲法的人權原則是從其社會契約論和天賦人權說出發的，是人民主權的體現。這在上文中也有所提及。“人權是先天的、超驗的、脫離‘公共利用’和‘社會差別’而獨立存在的”[7]。

人權保障也是法治國家實現憲政之路的必備條件。資產階級憲法的人權原則一方面可以約束國家的權力濫用，防止國家權力對公民權利的侵犯；另一方面賦予了國家在保障公民權利中的職責，當公民基本權利受到侵害時，可以請求國家的保護。馬克思、恩格斯所設想的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應該是一個自由人的聯合體；“平等是共產主義的政治論據”。人人自由、人人平等、人人富裕的共產主義社會就是一個人權得到充分實現的社會。可見，保障人權應該是法治國家一切實踐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點。

（三） 公民權利來源于人權

人權若僅以抽象的概念而存在，以應然權利的姿態出現，那么對其的保障是難以實現的。在現代法治國家，人權大多通過公民權利而得以具體化，法律化以及制度化。

公民權利是國家通過憲法和法律來實現的。這部分應然形態的人權被憲法保障，向實然性權利加以轉變，成為被稱為“公民基本權利”的法定權利，是因為這些權利帶有“根本性、基礎性與決定性”，“在權利體系中處于核心地位”。[8]憲法規定了一國中最根本、最基本的問題，公民基本權利作為公民權利中最根本、最基本的權利而由憲法加以規定，成為人權法律化的表現。公民權利并不是來源于憲法規范，并不是因為憲法加以規定而存在，而是來源于人權。人類正是根據一定歷史時期的實際狀況將那些對人類至為緊要的權利由憲法予以規范，從而形成“公民基本權利”。

就我國而言，“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作為人權條款入憲，為公民基本權利體系的確立及發展奠定了基礎，為其保持開放性提供了憲法根據和制度保障。

三、關于人權保障的一些制度安排

人權保障不僅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需求，也是建設和諧社會所需求的。人權保障是國際社會所共同關心的問題，人權保障的實現離不開國際環境。人權價值已經在世界范圍內日益普適化。

中國于1997年10月27日簽署了《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并在2001年2月28日，九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第20次會議批準了該公約；1998年10月5日，中國簽署了《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

就當前社會而言，建設和諧社會的關鍵就在于處理好官民關系。從憲法學的角度來看，官民關系就是國家權力與公民權利的關系問題。要保障人權，就要保障公民權利；要保障公民權利，就要建立并完善相關制度。

（一）國際人權憲章中人權價值的普適化

國際人權憲章是國際人權保護的基本法律依據，它包括《世界人權宣言》（以下簡稱《宣言》）和國際人權兩公約及其附加議定書，即《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以及兩項任擇議定書——《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任擇議定書》、《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二個旨在廢除死刑的任擇議定書》。美國著名憲法學家路易斯·亨金在其《權利的時代》一書的前言中斷言：“我們的時代是權利的時代。人權是我們時代的觀念，是已經得到普遍接受的唯一的政治與道德觀念。”[9]

人權思潮源于西方，并與自然法密切相關。“西方人權學說，總的來說，是以唯心史觀為思想基礎的。具體而論，二戰以前的人權學說主要是以自然法和功利主義兩種思想為基礎。”“戰后西方人權學說的思想基礎，除了繼承與改造戰前的自然法學與功利主義思想之外，還增加了從自然法思想演變而來的抽象的正義論和人本主義。”[10]

從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進程來看，人權的普遍性主要涵蓋了人權主體的普遍資格、人權價值的普遍信奉、人權規范的普遍適用這三個方面。其中，筆者認為人權價值的普遍信奉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17世紀末、18世紀初西方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洛克、盧梭等人對人權的研究帶動了之后人權思潮的興起。洛克在《政府論》中宣稱“每一個人對其天然自由所享有的平等權利，不受制于其他任何人的意志和權威”，“人們既生來就享有完全自由的權利，并和世界上其他任何人或許多人相等，不受控制地享受自然法地一切權利和利益。”盧梭感嘆“人生而自由，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從自然狀態進入社會狀態以后，“人類由于社會契約而喪失的，乃是他的天然的自由以及對于他所企圖的和所能得到的一切東西的那種無限的權利。”

（二）透過個案看機制

在簡要分析了憲法中人權保障問題的基礎上，我們有必北京科技大學拒絕頒發畢業證、學位證行政訴訟案[11]，齊玉苓訴陳曉琪案[12]等。這些事件的發生絕非偶然，它們在暴露出相關體制機制的不完善之處的同時，卻也是從反面揭露社會上現實存在的一些不合理的制度，用迂回曲折的方式來催促這些制度的解構，推動社會向前發展。

就我國現實情況而言，建立并完善相關制度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人權保障的實現需立足于現行憲法的實施，并伴隨著我國民主政治建設而漸次漸進。形成與傳播具有本土特色的人權學說、完善憲法文本中人權條款的合理化解釋都是現實可行的保障人權的途徑與渠道。

（三）從人權保障視角推進相關制度的完善

人權的最終保障有賴于完善的憲政制度建設，人權保障條款也只有在完善的憲政制度中才能

得以完全實施。要完善相關制度，筆者覺得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努力。

首先，推進人權保障理念的更新。這在上文中也有所提及。“立憲主義的實質在于通過對權力的控制，保障社會成員的人權。”[13]所以，如果需要以完善的憲政制實現對人權的保障，首先要轉變的是憲政理念，即需充分認識人權在憲法中的價值和憲法對人權保障的價值功能。人權是憲法的核心價值，憲法是人權的根本保障。而憲法對人權的保障基本方式是通過對國家權力的有效制約。其次，建立合理的國際人權公約在國內的實施機制。加強人權國際保護，已成為國際社會的大趨勢。中國的人權保障當然不能脫離人權保護的國際化背景。最后，建立有效的憲法監督機制。要建立有效的憲法監督機制，就需要設立相應的憲法監督專門機構。該機構作為憲法監督制度中的能動因素，和憲法監督機制一起共同發揮人權保障功能。

參考文獻

[1] 大沼保昭：人權、國家與文明[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年版，第21頁。

[2] 羅玉中等：人權與法制[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75頁。

[3] [美]路·亨金J·羅森塔爾編：憲政與權利[M]，鄭戈等譯，三聯書店，1996年版，第2-3頁。

[4] 韓大元：憲法文本中“人權條款”的規范分析[J]，法學家，2004年第4期。

[5] 韓大元：憲法文本中“人權條款”的規范分析[J]，法學家，2004年第4期。

[6] 李龍：憲法基礎理論[M]，武漢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88頁。

[7] [英]梅因：古代法[M]，沈景一譯，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第53頁。

[8] 董和平、韓大元、李樹忠：憲法學[M]，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309頁。

[9] [美]路易斯·亨金：人權時代[M]，信春鷹等譯，知識出版社，1997年版，前言。

[10] 沈宗靈：二戰后西方人權學說的演變[J]，中國社會科學，人民法院出版社，1992年第5期。

[11]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N]，1999年第4期。

[12] 法制日報[N]，2001年8月13日第2版。

[13] 韓大元：亞洲立憲主義研究[M]，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