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蕭紅,帶著自己一生漂泊無依的痛苦體驗,在小說中表現了處于社會“零余”地位的一群人的生存狀況。既反映出社會對于弱者的排擠與不公,也體現了人在困境中掙扎的艱難與無奈。蕭紅,以人文主義思想為指導,挖掘人的“人本特點”,探尋“人”所應具有的精神內涵與價值意義。
關鍵詞:蕭紅;零余者;人本特點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3-0000-01
“零余者”,亦稱“多余的人”或“多余人”,是十九世紀俄國文學中貴族知識分子的一種典型。后喻指生活艱難,孤獨苦悶;對生活有追求,但不為現實所容;遭受到環境排擠,卻又無力反抗;存在著,而又對社會可有可無的人。蕭紅小說中的王亞明和金枝恰恰就是這樣的人。她們熱烈的追求城市,卻融入不進城市;她們真實的存在,但又不被需要。她們,就像趕路人一樣,一直在往前走著,可怎么也尋不到自己的位置,看不到自己的方向。
一
《手》是蕭紅短篇小說集《小城三月》里非常獨特的一篇。它“把讀者引進了一個新的題材領域。”[1]這篇小說鮮有冰天雪地,生死疲勞,更多溫情與柔和。女主人公王亞明,是一個鄉下染坊主的女兒,因為常年幫助父親給人染布,雙手變成了黑紫色,很難看。由于有著這樣的一雙手,王亞明在學校處處遭人排擠,雖然她很努力。王亞明,是帶著全家人的寄托與希望來讀這昂貴的書的。“我的學費……把他們在家吃咸鹽的錢都給我拿來啦……”妹妹沒有讀書,“我將來教她們,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讀得好不好,讀不好連妹妹都對不起……”[2]因為家人的期望,王亞明拼命的讀書,餐廳讀,衛生間讀,走廊也讀。但還是沒能讀好。英語課上,把“here”讀成“喜兒。”數學課上,把算式“2x+y=……”讀的和文章一樣。除了當同學們的笑料,王亞明似乎毫無價值。校長因為王亞明的手,不讓她上早操。當王亞明說要戴上父親送的手套來上早操的時候,“校長笑得發著咳嗽”,說戴上也是不整齊的。同學們都嫌棄她,背地里叫她“怪物”。晚上,也沒有人愿意和她睡在一起,說她被子臟,人臟,無奈,大冬天,她只能睡在走廊里的長椅上。對于這樣的事情,舍監不但不予制止,還和學生們一起排擠她:“……不講衛生,身上生著蟲類,什么人還不想躲開她呢。”[3]對于種種的鄙視與嘲笑,在最開始的時候,王亞明都是不以為然的,因為她只想把書讀好。但是,后來,當校長說,如果再學不好功課,就留級的時候,這個一向不流淚的女孩子哭了出來。當校長害怕帶著肥大的手套的王亞明影響學校形象,說出:“你覺得你戴上了手套站在這地方就十分好了嗎?這叫什么玩藝?”的時候,王亞明又哭了。文中,除了“我”有那么一點理解王亞明以外,其他人,都只會踐踏她的人格與尊嚴,恨不得馬上把她驅逐出那高雅的學堂。同貧困相比,富有往往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一個有錢人,即便是擁有一雙黑紫的難看的手,即使是讀不懂英文和數學公式,也是那樣的賞心悅目。可惜,王亞明沒有錢。她的父親只是一個貧窮的染房主。所以,她的父親,也只能和王亞明一樣充當學校里其他人的笑柄。每次父親來,學校里都像發生了什么大事,同學們都簇擁著,想看看究竟會發生什么可笑的事。比如,父親叫王亞明“明子”,父親告訴王亞明“三妹妹到二姨家去串門啦……小肥豬每天又多加兩把豆子,胖得那樣你都沒看見,耳朵都掙掙起來了。”這些話,聽起來總是那么的可笑,尤其對城市里的人,是多么的滑稽和傻氣。鄉下人,總是有著一股子折不斷、壓不倒的韌勁,但那是在他們還不夠清醒的時候,當有一天,他們看到了被嘲笑聲包圍的自己,也會怯懦下來,也會軟弱與妥協。知識,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但通往知識的路,對于有些人卻又是那么的崎嶇。王亞明是如此的渴望知識,但卻不為學校所容。冷眼、排擠,永遠都像刀子一樣刺痛著她的心。蕭紅的偉大,就在于她對人生的多視角的審視。《手》這篇小說雖然很短,但是作家卻把一個渴求上進,卻不為環境所容的學生寫的無比真實。而這種真實,與當代的情形也是如此相似。不得不說,一個真正的好作家,是不為時代所限制的。
二
《生死場》第十四章——到都市里去,主要是講金枝從家鄉到哈爾濱去工作的故事。金枝,在成業死后,和媽媽生活在了一起。但是,沒有丈夫打罵的日子,也未得安寧。日本人到處橫行,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無奈,金枝選擇去哈爾濱,決定到都市里去碰碰運氣。然而,想象總是比現實容易的多。當真正到了哈爾濱的時候,金枝才明白,她與這個城市是多么的格格不入。“金枝在夜的哈爾濱城,睡在一條小街陰溝板上。”“沒有一個人理會破亂的金枝,她好像一個垃圾桶,好像一個病狗似的堆偎在那里。”[4]金枝很餓,但是她卻找不到一點吃的,雖然飯館前有雞,魚,和各種美味。蹲在攪擾的街道里,金枝小狗一樣,乞求著誰能給她一份工作,把她帶走。很幸運,她找到了縫補婆的工作。但是一個在鄉下自由慣了的人,是怎么也不能習慣和一群人住在一起過集體生活的。聽著通鋪女人們的吵吵鬧鬧,金枝覺得她們說話沒有一點人情味,一點也不和氣。這還不算,自己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還要被女工店壓榨。明明是兩元的票子,最后只剩下了五角。但是,不管怎樣,只要肯努力,都市里賺錢還是要比鄉村容易的多。比如縫一床被子兩角錢,一雙襪子一角錢。然而,一個女人,想憑借自己的力量賺錢恐怕要比登天還難。生活剛剛見到一點轉機,金枝就被男人,完全剝奪了尊嚴。“那個男人漲紅了脖子追在后面。等來到房中,沒有事可做,那個男人像猿猴一般,袒露出多毛的胸膛,去用厚手掌插門去了!而后他開始解開他的褲子,最后叫住她:‘快來呀……小寶貝。’”[5]任憑怎樣的掙扎,金枝還是被男人重重的壓在了身下。雖然,她獲得了一塊錢。可是這一塊錢里卻裝滿了眼淚與羞愧。對于金枝的遭遇,身邊的姐妹沒有驚訝,更多的是麻木,因為金枝的痛苦也是她們的痛苦。“金枝勇敢的走進都市”,但最后,“羞恨又把她趕回了鄉村。”對于一個沒有一技之長,沒有美麗外表的普通婦女,城市永遠是那么的遙不可及。即使,偶爾,她們是被需要的,但那種需要莫過于割她們的肉,剝她們的皮。鄉村里,縱然看不到什么未來與夢想,但起碼真實。城市,更像是肥皂泡,美麗只存在于被欣賞的時候,那種美是經不起靠近與擁有的。生活沒有出口,無論是對王亞明,還是對金枝,都是一樣。因為,她們都是不被社會需要的“零余者。”
“零余者”,就像城市的邊緣人一樣,不為城市所接受,雖然他們比城市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與辛苦。蕭紅,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就揭示出“城市邊緣人”這一議題,是十分具有前瞻性的。同時,也進一步證明蕭紅是一位十分具有人道主義情懷的作家。蕭紅說過:“作家不是屬于某個階級的,作家是屬于人類的。”[6]蕭紅,關照人類,并嘗試著探索人類生存價值的永恒意義。她用寬廣的思路,成就了其文學的經典品質與文學價值。
參考文獻:
[1]杜一白,張毓茂.《蕭紅作品欣賞》[M].廣西人民出版社,1985.136
[2]蕭紅.《蕭紅全集—長篇小說(一)》[M].鳳凰出版社,2010.81
[3]蕭紅.《蕭紅全集—長篇小說(一)》[M].鳳凰出版社,2010.74
[4]蕭紅.《蕭紅全集—長篇小說(一)》[M].鳳凰出版社,2010.92
[5]蕭紅.《蕭紅全集—長篇小說(一)》[M].鳳凰出版社,2010.99
[6]程金程,馮欣.人類性要素與20世紀中國文學的價值定位.南開大學學報[J],20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