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從不失約的“年”,再一次如期蒞臨瀾滄江邊的永平小城。
這永平人的“年”,似乎來得總有些倉促,有些潦草。小縣城的人大多還沒有從陽歷新年的閑適與散淡中緩過神來,舊歷的“年”,便靜悄悄地登堂入室了。
永平人的年,不像外地人的年那般熱火,那般豪興。外地人過年,又是趕廟會,又是唱大戲,又是舞龍獅。又是辦展覽,上有政府撥款支持,商家贊助,下有大大小小的部門幫著張羅。
永平人過年,講求的是一種平實,一種隨意,一種從容,不張揚,不顯擺,不虛榮。大街小巷里透出的年味,像文火熬出來的老湯,都是在人們尚未十分留意的時候。靜悄悄地透出來的。就是那些準備在大年前后火上一把的攤販商家,在調集年貨的時候,也是在悄然不覺中進行。等小城人家開始意識到年關將近的時候。哪些琳瑯滿目的年貨,早就擺滿了商家的貨架和柜臺。
年三十到了,大街小巷卻依舊平靜如常。永平人過年所有的儀式,都是在一種悄無聲息的秩序中進行。紅春聯是悄悄貼上的,紅燈籠是悄悄掛出的,財神爺是悄悄被搬上供桌的……偶爾從縣辦電視臺打出的紅底板標語中。透出的絲絲喜慶氣息。也是淡淡的,像永平人土法釀制的臘八酒。
外地人過年講熱鬧,講排場,講檔次,高蹺滿街踩,扇子滿街舞,鑼鼓滿街敲,彩綢滿街耍,彩旗滿街飄……要么就是拖家帶口,一家老小趕大集般一股水地往那些人滿為患的風景名勝區擁擠,說得中聽點是旅游,說得不中聽點是湊熱鬧,受累不說,有時還會憑空惹出一肚子的閑氣。
永平人不一樣,小城人重年俗,重禮儀,重傳統。過年忌諱遠行,忌諱奔波,連遠在萬里之外的小城游子,也得在年前風塵仆仆地往家趕。永平人過年。圖的是個團團圓圓。圖的是個家人團聚。無論老小都得守在家里。守在父母雙親身邊。做年糕、殺年豬、辦年貨。年二十九要大掃除,要除舊迎新。除夕夜的飯是團圓飯,得精心準備上八葷八素的一大桌,得一大家人圍在一塊熱熱乎乎地吃喝。吃年夜飯前。還要由一家之長領著大伙拜祭祖先。敬奉家神。萬不能像外地人過除夕,為圖方便,圖省事。隨便找個酒樓飯館什么的草草打發,讓祖先挨餓,讓家神冷落。
除夕的守歲儀式,更是充滿了一種特別的溫馨。窗外是滿天的星光,屋內是溫暖的爐火。全家人聚在一塊,煮一罐濃茶,倒一盅小酒,慢條斯理地呷著喝著。或總結過去一年的得失,算計未來一年的生計,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談心敘舊,一起等待新年的來臨。旁邊的電視機里,正在轉播春節聯歡晚會的陳腔爛調,但一家人誰也不把心思放在上面。一家人難得有整整齊齊地聚在一塊重溫親情的機會,這遠比千篇一律的聯歡晚會更有吸引力。
年初一要趕早到老城的大龍井中“搶春水”。要包湯圓,開財門,然后是挨家挨戶地去拜年。初二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每天不是走親戚。就是相邀上平日問相處融洽的鄰里街坊,輪流做東家,上山野炊吃燒烤。
外地人過年,重形式,重表演,花樣翻新,怪招疊出。永平人過年,則追求的是一種感悟,注重的是一種心態,講究對一種民俗文化的傳承。
外地人過年,像喝酒,講求一個醉字。永平人過年,像品茶,重在一個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