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強調有限政府邊界清晰

社會責任、價值觀和治理之道，對于一個人也好，對于一個社會也好，對于一個國家也好，它在不同的階段有著不同的內涵、不同的定義。最近有一個大片叫《1942》，當人餓到不能生存的時候，他只能管他自己，或者把他自己賣了，然后給他的直系親屬幾斗米，因為那個時候他的社會責任，他的價值觀會非常的局限，就是眼前我怎么能夠活下去。當一個農村的窮苦孩子，經過考試考進名牌大學，進入神圣的課堂，他學到的知識，他出去以后要找工作，要奮斗，要成功，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成功。也許有不少朋友在他成功以后開始比較注重社會責任，他開始講道德底線，他開始擇手段，而不是像過去一樣不擇手段，但這有一個過程。

那么，一個社會呢？一個國家呢？我想都有這個問題。所以，一直困惑我的就是我為什么不能夠把我的這些價值觀，這些做人的理念，遵守的道德底線立刻傳授給我的學生，我的聽眾，我的社會讀者。因為每個人不管是城市的、農村的、東部的、西部的，他在不同的生活境遇中，他面臨的社會環境和工作目標是不一樣的。所以，這就有一個問題的負責性。任何一個國家都是有責任的，不管大國，小國，我們提倡國與國一律平等。但是，實際上在國際事務中、在世界格局中，國與國發揮的作用和它的位置是不一樣的，我們也在講社會責任，國際責任和價值觀。那么，責任意味著什么呢？不同的國家在不同的發展階段的責任定義有什么不同？如果我們說價值觀，那么，我們看看這個世界上是誰的價值觀更接近普世的價值觀？過去我們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但是，現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這些國家的人民認同于哪種價值觀？哪種文化？我們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是一個偉大的文明，到現在為止我們對人類的貢獻太有限了，這也包括價值觀和文化方面。

換一個角度講，中國有多少朋友，在世界上有多少鐵桿盟國，美國有多少盟國，不管是什么事務，通過什么決議，這反映什么呢？這反映責任，反映價值觀的認同，同時這也反映治理之道。那么，現在世界的治理之道是什么呢？大家知道有聯合國，有G20，中國在G20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大家知道有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有世界銀行，有WTO，這些都是管經濟的。這個世界的政治、經濟主要靠這些治理機構來管，這就是治理之道。在治理的過程中，它必然要充分的宣傳所謂責任和價值觀，它如果要治理，它必須有共同的遵守的原則和共識才能夠治理?，F在大多數世界治理的框架是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形成的，比如說聯合國，中國是聯合國的發起國之一，一開始就是常任理事國。比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國的代表團1944年的時候我們從開始就參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談判的，世界銀行，WTO，中國都參加。但是，我們對這些治理機制的貢獻有多大呢？我們這些貢獻是相當有限的。

價值共享和治理之道上，全世界有著相同之處，也有區別。不同國家，不同文明的責任，價值觀和治理之道也是競爭的。那么，如果中國要對人類有更大的貢獻，我們必須參與這個游戲規則的制定，參與這個競爭，并且我們要通過高校這樣的地方培養出更多的能夠參與競爭的一流的國際人才，我們在這方面太缺乏了?，F在我們說規則是由西方國家制定的，那么，現在我在人民銀行分管國際事務，從頭就開始參加G20，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關貿總協議和WTO這些談判。那么，現在的潮流是許多專業的小組這些組織非常希望中國人牽頭，反復向我們發邀請。比如很多技術小組，像資本充足率，會計準則，怎么算公允價值，怎么管制杠桿率，這些都是一些技術小組在國際上要制定規則，要大家逐步形成共識，然后大家共同去遵守。

那么，中國人能不能牽頭這個小組呢？中國現在很難派出人來牽頭這個小組，我們在體制內是官本位的，參加這些小組要有很強的國際主義精神，需要白天黑夜地用E-mail跟人家牽頭，牽頭這個，等于請客，把人家請到家里，跟人家商量，好好對待人家，最后由你主導，或者由于你的影響比較大形成這個規則。我們這樣的人很少。

所以，我們要強調社會責任，要尊重和為中華文明所形成的價值觀而驕傲，致力于宣傳推廣中國的價值觀。同時，我們也要積極參加到全世界經濟的和其他方面的治理之道。在這些方面，我們需要一些更深刻的思考，同時需要大批的人才。我認為政府應該是一個有限的政府，應當是一個邊界清晰的政府。政府的主要職責就是四項，宏觀調控、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而中國的政府更應該強調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比如說環境到現在這個程度，空氣污染到現在這個程度，交通擁堵到現在這個程度，這是政府應該管的事兒。如果說大政府，中國傳統上確實有大政府，我們幾千年的文明，確實有大政府。但是，中國歷史上最大的政府是計劃經濟30年的政府，那個政府是中國歷史上空前絕后的政府，它把人民的吃喝拉撒睡全都管起來了，從上學到就業，到生老病死都是政府管的。但是，怎么樣呢？中國人民經受了計劃經濟和文化大革命的苦難。所以，我們一定要強調政府的邊界和有限政府，政府依法執政這樣的理念。從老百姓，人民，公民的角度講，你考不上好學校，首先怪你自己，你找不著好工作，首先怪你自己，你投資失敗，首先怪你自己，不能夠說上學也怪政府，就業也找政府，我投資失敗了我也去游行，去找政府。這樣才是一個對政府定位的認知。

社會責任、價值共享和治理之道肯定是有爭論的，大家對這幾個詞的內涵和觀察的角度都是不同的。我覺得應該允許爭論、允許討論，使得我們對這三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將來有更深刻的認知，使得中國變成一個更加美好的社會。

（作者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此文根據其在第十四屆北大光華新年論壇上的演講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