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大以后,北京吹來陣陣新風。當新一屆的中央領導把目光從西柏坡轉向深圳的時候,我們看到了重啟改革的希望。當中國經濟增長的動力被歸功于改革紅利的時候,我們感覺到,扭轉過去十年間國進民退的趨勢已經有了可能性。
過去十年間,我們片面地追求經濟增長,不僅透支了銀行和財政,透支了社會和環境,而且透支了政府的公信力,改革停滯不前,甚至出現倒退。今天我們在討論重啟改革的時候,如果沒有一個大致的路線圖和時間表,就很難恢復改革政策的公信力。沒有公信力的政策無法得到貫徹,民眾有可能又會以為是一場高調的空談。而如果沒有民眾的積極參與,改革將一事無成。
路線圖的重要性還在于,和1978年相比,今天的改革要困難得多。社會與經濟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權貴利益集團,改革勢必影響既得利益,阻力可想而知。改革的第二個困難是缺乏共識。1978年的中國剛剛經歷了十年“文革”,在社會大亂和經濟瀕臨崩潰的情況下,人心思變,改革成為黨內外的一致共識。今天的中國比那時富裕了,但如何解決溫飽之后的問題,特別是收入分配問題,社會上沒有形成共識。改革的難度越大,越是需要一個路線圖和時間表以堅定公眾的信心,提高政府改革政策的公信力。
另一方面,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表明,要想事先確定路線圖和時間表是非常困難的。中國的農村改革發端于基層,中央及時予以肯定和推廣。城鎮民營經濟是企業家干出來的,正像小平同志過問“傻子瓜子”事件所表明的,在改革的過程中,政府如果不打壓、不禁止就已經很好了。除了涉及國家整體制度時,需要政府發揮主導作用,例如1990年代中期的財稅和外匯改革,中國的改革主要靠基層的試驗和實踐,政府的作用是及時總結經驗,將民間的制度創新變為政策和法律。
權衡考慮改革公信力的需要和方案設計的困難,我個人認為路線圖宜粗不宜細。實際上也不可能過細,因為制度創新帶有很強的偶然性,在市場上有一個自我調整和自我完善的過程,新制度產生和它的演進過程事先都很難預料。對于頂層來說,最重要的是表明態度,給出方向和目標,以強化改革的公信力。關于時間表,或許只能是“有頭無尾”,比如宣布某項具體改革大概的開始時間,但不限定結束的日期。想要有周全的整體方案、細致的執行步驟,統籌協調,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地推進改革,這些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是用計劃思維搞改革,不僅不符合中國的改革實際,而且世界上也從來沒有成功的先例。
在經濟體制改革方面,有幾件大事是一定要做的:
第一,政府減少經濟干預。政府廣泛地參與經濟活動,不僅效率低下,而且對市場的過度管制和干預構成了腐敗的源頭。因此,政府減少經濟干預具有提高經濟效率和實現社會公正的雙重意義。
第二,財稅改革。近期需要全面減稅,而不是以“結構性減稅”為名,有增有減,實際上只增不減。減稅的同時要大幅地削減政府支出,特別是投資和冗員的工資支出。改革的核心任務是在財政的預算和執行方面強化各級人大的作用,嚴格執行《預算法》,為此必須提高財政的透明度。
第三,監管改革。監管改革的原則是,凡市場能做的都交給市場,實行最小監管法,把監管的范圍縮到最小。要提高監管的透明度,監管部門依法監管,不得以監管為名,干預企業經營。為了減少監管,需要大力發展行業協會和行業組織,凡有可能的地方,均用行業自律代替行業監管。
第四,取消國有和民營資本的區別。國有和民營的分類本身就是歧視,資本就是資本,為什么要論血統,論出身?
第五,土地制度改革。從確定農民的土地權益入手,允許多種地權的流通,打破政府對土地一級市場的壟斷,這對于保護農民利益,降低地價和房價,促進城鎮化,釋放民間需求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空談誤國”,確實如此,改革需要實干。強國興邦的終極目標是富民和興民,也就是提高人的生活水平,實現人的自由和全面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