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跟我談起小時候的事情,覺得我們自小都是膽小怯懦的,沒有一點兒勇氣,事事先考慮別人的感受,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去做。妹妹說:“我們膽小怯懦,根源應該來自于咱娘的膽小怯懦、不敢擔當。她做不到的事情,便讓我們去擔當??尚『⒆蛹遥軗斒裁茨兀俊?/p>
母親家境貧寒,臨出嫁前姥爺對她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一定好好侍奉公公、婆婆,好好對待自己的男人;否則,叫人家砸死糊在墻頭上,我們也不管!”其時的母親剛剛20歲,來到婆家以后自然就小心翼翼,哪怕自己病了也不敢說出來,強撐著為一大家人拾柴、推磨、做飯,直到把所有的活兒干完為止。
妹妹說她自小便被母親驅使著干這干那。即使妹妹很累,母親也不會放過她。母親自家的事情做不完,沒有時間為奶奶干活兒,她便指派妹妹去替奶奶干活兒,想在奶奶那里買些好臉色。其實,這些還不是最要緊的,關鍵是我們在外邊跟人家的孩子吵了架,哪怕我們受了欺負,也不敢跟母親說;否則,母親非但不會安撫我們,而且一定會嚴厲地責罵我們?,F在想想,母親并非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只是因為她自身的膽小怯懦擔當不起,唯恐我們惹是生非,便總是對我們嚴苛。
那時,父親基本不在家。他對母親不上心,或者不懂得上心。我們便天天同母親一樣小心翼翼地蜷縮著,以求沒有小朋友欺負以自保。
現在,我的兒子也怯懦、膽小、靦腆,基本不提非分的要求,小心翼翼地先考慮別人的感受。妹妹便批評我說:“你跟咱娘一樣,就沒有一點兒為孩子擔當的能力和勇氣,對孩子老是那么苛責,你看看把孩子壓抑的!”我沉默了……妹妹的話未必全對,但對我而言,卻是很有道理的。我確實無能,對于家庭、孩子擔當不起來,便對孩子要求格外嚴苛。用妹妹的話說,就是讓自己的孩子來擔當自己擔當不起的東西,而孩子又能擔當起什么呢?兒子膽小怯懦、敏感小心,特別注意別人的態度,沒有勇氣和膽量。長此以往,兒子的一生可能就會壓抑無比,而且碌碌無為。
我忽然想起前幾年的一件事情來,讓我很不安。有的家里買了新車,結果被有的孩子拿東西劃了漆。雖然孩子們玩心重,未必是故意的,但這確實讓車主很心疼很生氣。我注意到這件事后,便教育兒子離車子遠點兒,尤其不要拿東西劃或者碰人家的車子。然而,不出一天,有孩子跑到我家說兒子劃了人家的汽車,被人家逮住了正在訓他。接著,車子的男主人找上門來,說兒子劃了他們家的車,讓我好好管管自己的孩子。我非常生氣地下了樓,發現一群人正圍著兒子,他戰戰兢兢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知道兒子老實,劃人家的車子絕非故意,正如我小時走路的時候拿了石頭不由自主地在墻上畫著玩一樣,畢竟孩子小,不知事情的深淺。但是,看著別人家天天淘氣惹人煩的孩子什么事都沒有,而自家老實的兒子卻偏偏做出這種事來,我禁不住惱羞成怒,大罵了幾聲,然后一腳就把兒子踹倒在地上,眾人上前來拉,我才沒有踹出第二腳。我給車子的主人道歉,雖然新車上的那道劃痕如果不仔細看確實看不出來,但我還是多次請求賠償。男主人連說算了,這事才不了了之。事后,兒子一聲不吭,一連多天不跟我說一句話。我知道自己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主動跟他搭話,我們很久才慢慢好起來。
幼小的兒子出了差錯,不是故意的,在眾人面前他已經誠惶誠恐的情況下,我沒有對他進行合理的保護,反倒歇斯底里地在眾人面前打罵他,現在想來,確實過分得很。如今,兒子非但在眾人面前膽小怯懦,在我面前也只會小心翼翼。他這樣的狀態,我難辭其咎。
“咱娘給了我們這樣的性格特征,我們不能再讓自己的孩子繼續我們的煩惱了。雖然性格改變不了,但你也得好好調整一下自己!”妹妹有些焦慮地說,“男人應該是家庭的支柱,應該擔當起家庭的一切,尤其要為自己的孩子有所擔當,讓孩子覺得在父母跟前安全、自由、松弛甚至溫暖才行!”
怯懦了近40年,聽了妹妹的話,我覺得對兒子很抱歉。我想,我確實該挺一下腰桿了,為孩子,也為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