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冶秋半開玩笑地說:“改名叫了青年話劇團,演青年題材,為青年觀眾服務。心里還是犯了嘀咕:現在是叫青話,等我們老了,還算不算青話了?”
59屆的學生大都留在了青話,杜冶秋要算老大哥了,在入上戲之前,他已經是上海人民藝術劇院的見習演員。雖然被送進上戲有些不情愿的成分,但是四年下來,他還是甘之若飴地成為了上戲人,后來也順理成章地加入了青話,婚姻也和青話有不解之緣,他的夫人馮慶齡是上戲校友,后來也成為了青話的演員。
實驗話劇團改組為青話之后,從上戲所在的高教局劃歸到了文化局,劇團也從華山路搬到了安福路。雖然組織關系斷了,但是和上戲的關系還是很密切。熊佛西、朱端鈞等人還是來給他們導戲,只是現在“拐了個彎”,由青話申請,再把這些老師請過來。
《兩個血手印》反映的是美國反種族歧視,編劇王樹元原準備把劇本給上海人藝的,但是黃佐臨覺得這個戲是講青年人的,合適青話,就馬上轉給了他們。
青話比較簡單的人員構造和關系,和其他藝術單位的關系都還是比較融洽的。僅1963年的會演,就有和上戲合作的《年青的一代》,與上影合作的《紅色宣傳員》。
張瑞芳雖然在上影廠,還是很想過一把話劇癮,1962年她曾找到實驗話劇團提出要排《列寧之家》,計劃是田稼導演,張瑞芳演媽媽,其他還有焦晃、盧時初、向能春、楊在葆等人。向能春說:“張瑞芳當時很忙,所以一再強調不能把排戲的事透露出去,怕萬一搞不成,牛皮也吹出去了,所以只有相關人員知道點情況。沒想到‘大寫十三年’一來,這戲就真沒搞成。”后來張瑞芳為了彌補心愿,和青話合作了朝鮮革命題材作品《紅色宣傳員》。
《年青的一代》是那個時期青話最著名的作品,其主要劇情為,蕭繼業在青海高原從事地質工作,回上海后發現林育生害怕艱苦并偽造疾病證明。這時蕭繼業檢查出自己腿傷是骨瘤,有截肢的可能,但他仍以誠懇嚴肅的態度指出林的錯誤。林育生養父林堅拿出他生母的遺書對他進行教育。不久蕭繼業治好了腿,繼續奔赴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這是一個完全契合當時形勢的劇目,演出后非常受歡迎,不斷有大學來邀請演出。那時公共交通不發達,幾所大學幾百個學生一起來看戲相當費勁。于是青話趕緊再組織演員排一臺,一邊送到閔行,一邊送到楊浦,兩臺同時演。話劇成功之后,Ⅸ年青的一代》拍攝了同名電影,也轟動一時。
和那時文藝團隊一樣,青話成立初期,戲都是文化局出錢,排哪個戲、哪些人排、在哪里演出,也都要經過文化局的批準,宣傳工作有時文化局也代勞了。而相應的,演出完成后,本單位是一分錢沒有,全數上交文化局。
當時的演出劇目控制得格外緊,“名、洋、古”早就進了冷宮,還要三天兩頭學習各種批示,雖然劇團也一直結合形勢,演出許多革命現實作品,可是一旦不符合要求,就難免停演的命運。《紅色宣傳員》就因為“斗爭不夠激烈”被停了,于是向能春調到了《雷鋒》劇組,演雷鋒。
好在當時,青話的確是廣受年輕觀眾的喜歡。每每有了新戲,大學、中學的學生,工作了的年輕人都要來看戲。往往排一個新劇目,不是包場就是滿場。
《雷鋒》演出,學校邀約不斷,但是學生看戲基本都是白天,如果碰到學生包場,就只能是白天連晚上演出。一般一天早晚兩場,有時還要早年晚三場,一周才休息一天。《雷鋒》只排了一臺,也沒有A角B角,演得向能春喉嚨都撐不住了。導演羅毅之甚是可憐他,于是讓副團長打報告給文化局,讓文化局特批兩個皮蛋補補嗓子。文化局也交了報告,層層審批下來之后,團長偷偷摸摸地把條子給了向能春,讓他去指定的副食品商店領皮蛋,不過千萬不要讓別人看見。盡管也沒搞清楚皮蛋是不是潤喉嚨,可是光是能吃皮蛋這件事就足夠讓旁人眼紅了。
向能春還有件讓別人羨慕的事情,雖然對他本人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說起來卻頗有幾分“因禍得福”的感覺。
當時的化妝品質量不能和現在比,對皮膚傷害也較大。而他偏偏對化妝品,特別是油彩過敏。油彩里尤以黑色和紅色毒素最重,可是當時大部分角色都是工農兵,油彩涂得特別厚重,有時膀子露在外面,也得在胳膊上刷一層。向能春上了妝,臉上總是辣辣的,幾十場的《雷鋒》演下來,臉上的皮都掉了一層。也沒有卸妝和保養的概念,演出結束就拿個油把油彩擦一擦就完事了。上不了妝就演不了戲,向能春很著急。
后來周總理委托上海的化妝品廠在上海文藝院團專門成立了一個化妝品研究小組,青話向能春和人藝的嚴翔作為油彩過敏的典型,被當作實驗對象,給他們配備了專用化妝品,每次上妝都要登記記錄,用完了還要反饋試用情況,感覺怎么樣,有什么反應,然后改進配方,再給他們試用。
1963年的最后一天,杜冶秋喜添丁,前一年添了女兒,算得上是兒女雙全,但是家庭的負擔卻更重了。他算了算工資:1951年人藝學藝開始到1966年“文革”前夕,他的工資從三十六元五角“爬”了整整十五年才漲到文藝13級六十五元五角。夫妻兩人的工資加起來不足一百元,每到月底總是缺那么個二三十元錢,只得忍痛把家中值錢的東西變賣。紅木櫥賣掉換松木的,英格納手表賣掉換蘇聯卡馬的,直到連父母給的結婚戒指都拿去賣了。
劇團里還有批苦惱的“煙鬼”,每月五號發工資前一天,總會將廢報紙之類拿去賣掉,以換取一包二角八分的“飛馬牌”香煙,撐到第二天上午拿到工資為止。
團里的演出格外忙碌。反映階級斗爭的戲《千萬不要忘記》當時被各地劇團爭演,青話就排了兩臺,因人手緊缺,還沒做完月子的馮慶齡便被召去排練,每逢演出她都提前喂奶,急匆匆趕往劇場化妝,好幾次還碰到在臺上奶水滲透戲裝的尷尬情況,無奈只得給兒子斷了奶,送到杜冶秋的母親那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1964年單位里又開展下鄉,夫妻兩人必須有一個去半年,馮慶齡先下鄉,女兒送去全托。半年之后,夫妻兩個換了個班,繼續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