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34年5月中一個晴朗的下午,她在物理室里工作到3點半鐘,疲乏地撫摸著蒸發皿和儀器,這是她的忠實伴侶。她對她的合作者說了幾句話,然后低聲說:“我在發燒,我要回家去?!?/p>
從此她再沒有起床。她的病沒有確診,有時說是流行性感冒,有時又說是氣管炎,與這種病癥的斗爭令人失望,卻迫使她接受一些令人厭倦的治療。她突然以令人驚駭的順從態度忍受這些,并且肯讓人把她送進醫院去做全面檢查。兩次X光照相,五六次分析,仍使被請到這個學者床邊來的專家們困惑莫解。似乎沒有一個器官有病,看不出明顯的病癥。只有肺的X光相片上有她舊有的病癥和有一點發炎的陰影,他們給她用濕包療法和拔罐療法醫治。當她回到白杜納碼頭的住房的時候,既不見好,也不見壞,她周圍的人開始低聲談到“療養院”。
艾芙擔心地對她說了這個辦法,瑪麗聽從了,接受了這個建議,并且動身了。她以為是城市中的喧囂和灰塵使她不能痊愈,希望比較清新的空氣能治好她。
在那春光絢麗的晴朗日子里,艾芙在她那不得不閑著的母親身邊度過了漫長的親密時光?,旣惖募儩嶌`魂和脆弱而又寬厚的心,毫無保留地袒露在她面前;而瑪麗這時候的無限的溫柔,幾乎使她受不了。她仍然是從前那個“甜蜜的媽”,她仍然是46年前在一封波蘭文的短信里寫出下面這句話的少女:
“若是一個人對于事物的感覺像我這樣銳敏,而又不能改變性格中的這種傾向,就至少應該盡力設法掩飾……”
這就是一個靦腆的、過于敏感的、內向的、容易傷心的性格的關鍵所在。瑪麗在極光榮的一生中一直在克制著自發的沖動、對懦弱的承認和幾乎到了唇邊的求援呼聲。
她的病勢突然加重了。
7月3日早晨,居里夫人還能最后一次用顫動的手拿溫度表,看出表上的度數減低了——臨終前永遠有的現象。
臨終的時候,她發出一些可憐的痛苦呻吟和一些迷惘的、驚訝的嘆息:“我再不能說明我的意思了……我感到恍惚……”
她注視一個茶杯,想用一把茶匙在里面攪動,但是這似乎不是茶匙,而是一把藥刀——一種精巧的實驗用具:“這是用鐳做的,還是用釷做的?”
她已經離開人類去和她心愛的“東西”在一起,她已經把她的一生獻給它們,從此將永遠與它們在一起。
后來她只是再說了幾句不清楚的話;醫生來給她注射,她忽然對他發出一個表示疲倦的微弱喊聲:“我不要。我希望別打攪我。”
她臨終的時刻,顯示了一個只在表面上軟弱的人的力量和可怕的抵抗,顯示了藏在漸漸冷卻的身體里面的強壯的心,它仍在跳動,不疲倦,不讓步。比埃爾·盧依大夫和艾芙每個拉著她一只冰冷的手;還有16小時工夫,生命和虛無都不收這個婦人。到了黎明,陽光已經把群山染成玫瑰色,并且開始在極明凈的天空運行;燦爛的晨光充滿了這間屋子,照著床上瘦削的臉頰和無表情的灰色眼睛。死亡已經使她的眼睛定住,她的心臟終于停止了跳動。
她穿著白衣服,白發梳向后面,露出她那極大的額部,她的面容平和,莊嚴而且勇敢,像一個武士;那時候,她是世界上最美麗、最高貴的人。
(選自《居里夫人傳》,有刪改)
品讀賞析
本文以時間為順序,截取了居里夫人彌留之際的幾個片段綴結成文,通過語言、動作、神態等描寫方法來刻畫居里夫人的形象。文章展現給讀者的,不僅是一位具有偉大獻身精神、執著于科學事業的偉大科學家形象,更是一位不甘失敗、勇于抗爭的人生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