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是一位威武的戰士,他身披鎧甲,手執長殳,為國家戰斗,出生入死。
自他離去,我變得不認識我自己,散亂的長發再也沒人為我盤起。我常想著下場大雨,那場雨將我窗前的忘憂草澆灌,澆灌成郁郁蔥蔥。到那個時候,我的心上人就會回來。
我開始每天頭痛,可是我很歡喜,因這痛楚讓我覺得只要思念夠深夠濃就能喚你歸來。
《詩》三百,孔子稱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縱覽百詩,很少能夠見到像《伯兮》般“脫節制、放至極”的篇目,字里行間,情深意肆,似能遙見女子于日落窗前、忘憂草畔將夫君信物懷于胸前,愁眉不展,歡顏不再的零寥之姿。分別前的最后一幕,你在我眼中全是英武的模樣,我目送你遠去的背影,秋風將你的衣襟吹起,也吹散了我的長發。自你走后,再未盤起。銅鏡已布埃塵,鏡中人撐腮遠眺,望不到黃沙彌漫的戰場。詩于此處已足可見女子相思之甚,但是下起兩句則將這種郁結之心推到了高潮。這是第幾個下雨天了?我每天盼它,卻總是艷陽高照。這種事不遂人意之心加諸于相思愁苦之情,將女子單薄的軀體一壓再壓,這種違、這種愁、這種思、這種痛是她每天的必修功課。窗后的忘憂草迎風搖曳,開得正燦爛;窗前的人兒愁思漫長,心冷難言說。一窗之隔,憂不盡,愁未斷。言到此處,那位倚立窗前的女子關上了窗,坐到了鏡前,開始了又一輪的心愁。詩終于此,但故事卻沒有結尾。她的心上人殺敵報國否?榮衣回鄉否?還是戰敗潰退、塵土掩身?空間的遙遠與時間的彌長疊加成一個巨大繁復的迷宮,她在這迷宮里靜待日光下沉、俯看萱草長盛、獨坐鏡前顰思,看似日居月諸,實則渺渺無期,空空無人。作者不忍寫下結局,如是悲離則肝腸寸斷,如是歡聚則頓失情綿意長。而正是在這樣一種言盡意未絕的纏綿中,我們感受到了與女子一樣的痛、一樣的思、一樣的情,這跨越兩千多年的時光和這滄海桑田的古中國交錯出一個平行的場域,這落日我們看得見,這芳草我們聞得到,這銅鏡摸了一遍又一遍,這哀愁續了一年又一年。千古傳誦,刻心銘記,盼君之歸,日月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