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化雨 潤澤人生

編者按：心靈成長需要文化沃土，人生攀登需要智慧奠基，而在知識的海洋中，學習我們傳統的國學文化，就是撿起了滋養心靈的明珠。

本刊有幸在一年之初采訪到國學的傳承者與躬行者金海峰教授。金教授是長春大學國學研究發展中心主任，長春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東北師范大學特聘碩士生導師，“國學大講堂”電視講座主講嘉賓。與金教授的一番對話，留給我的是久久的思考與回味。相信你同樣可以通過閱讀本文，重新審視祖先留下的文化遺產，真正認識到國學的價值，轉變過去固有觀念，獲得更多精神啟示，成就一個充實而豐富的人生。

◎拿什么喂養我們的心靈？

記者：感謝金老師接受本刊的專訪，請金老師為讀者解讀一下“國學”對于國人的真正意義是什么？

金海峰：我們所說的傳統文化，在百姓層面上把它叫作國學。什么是國學？廣義上泛指中國文化，狹義上專指中國文化中那些學術經典和這些學術經典中所投射出來的人文精神。一般以中華文化為背景、以傳世經典為載體、以儒家文化為核心的中國文化，我們就把這種文化叫作國學。

拿什么喂養我們的心靈？這是當物質生活達到基本滿足之后，人們在精神層面上提出的更高要求。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人將是一種什么狀態呢？用當年孔子的話講，就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就是說我們都是茫茫然找不到自己精神家園、找不到心靈歸宿的“流浪狗”。

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下，我們才提出：要弘揚優秀傳統文化，構建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什么是共有的精神家園呢？“共有的”應該是你的、我的、他的、大家的。如果放在“中華民族共有的”這個層面上去思考，它應該是大陸的、臺港澳的和全球華人的。

除了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沒有第二種文化資源能有資格稱為“共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把目光投向了我們的傳統。

◎儒家文化的強勢回歸

記者：您曾說過傳統文化中的儒家文化正在強勢回歸，請金老師為讀者解讀一下這種現象背后的原因和意義。

金海峰：每當社會進入到和平發展時期，以儒家文化為核心的傳統文化，就一定會回到我們生活中來。這一點在歷史上經過幾次的現象反復，已經固化為一種規律。規律即是道，人能弘道，沒有誰能違背規律。

元朝的馬隊橫掃歐亞大陸，在軍事上世界無人能比，但是入主中原之后，元朝前期不重視儒家文化，甚至看不起漢人，不允許漢人做官。元王朝興也忽焉、亡也忽焉，不到一百年就隨風而逝，而滿清政府汲取了元王朝失敗的教訓，盡管軍事上很強盛，入主中原之后馬上學習儒家文化，清王朝維持了268年。

所以歷史印證，儒家文化對一個社會的長治久安是非常有益的。董仲舒當年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向漢武大帝提出了將儒家文化“度越諸子，定于一尊”的建議。漢武大帝作為皇帝就更有氣魄，他認同了董仲舒這個思想之后，開始頒布政策，什么“度越諸子，定于一尊”，干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此之后，儒家文化就成為了中華民族的官方意識形態，一直到清末。

到了近代，回顧中國百年發展歷史，就會發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老百姓常說人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其實人生如此，社會也如此。

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思考問題，會發現：建國30年，我們主要學習的是蘇聯模式；改革開放30年，主要學習的是歐美模式；那么今后30年，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回自己的中國模式呢？那么，要想找回中國模式，就應該了解什么是中國。要想了解什么是中國，就要了解中國文化。

記者：那么關于政治、經濟、文化我們的古圣先賢們是如何論述的呢？

金海峰：當年孔子帶著學生到衛國去的時候，發現衛國人民眾多，孔子就感慨說人真多啊。然后他的學生就問，人多了之后應該怎么辦？孔子說“富之”，在一個人口眾多的國家和地區，一定要人民物質生活富裕起來。學生又問，富裕了之后怎么辦？孔子說“教之”，倉廩實而知禮節，當物質生活達到了一定條件，實現了基本滿足之后，一定要把精神生活、文化生活提升起來。

這段理論在《論語》中有明確的記載：“子適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這正是古圣先賢總結出的歷史進程，由國強而民富、由民富而文昌的社會發展規律。

當我們認識到了社會發展的這個走向，我們就能夠明白今后一段時期內的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將是歷史賦予給我們這個社會的一項使命，也將是我們未來這段時期內的時代特性。

◎成就內勝外王的自己

記者：《大學》里講“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那么現代人如何用儒家思想來修身呢？

金海峰：簡單的講要“里外雙修”。對內“修心”，對外“修行”。身，就像一道門，推開門進去是人的內心世界，推開門出來是人的言行舉止。所以要“內修外用”，或者叫“內外雙修”。修的好就會達到人生的一種理想境界，叫作“內圣外王”。

記者：那么心的修煉分為幾個層次呢？要如何去做？

金海峰：修心分為三層，首先叫修心智。我們讀書學習為了什么？修心智。這心智怎么能提升呢？儒家說了“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智、仁、勇，儒家認為這是三大德，“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智者不惑”。要想做到不惑，要想提升思想，就要去修心智，而要想修心智就得去學習。所以《論語》開篇就講“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學習這個觀念，是古圣先賢留給中國人一筆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它與政治無關、與倫理無緣，它甚至沒有什么時代的約束。只要你是中華子孫，你就要重視學習，孔子用他自身給我們樹立了一個終生學習的榜樣。

記者：一旦把目光投在修心智上，有時候發現一個問題：有些人修養，與智力水平無關，很多人學歷水平不可謂不高，知識不可謂不淵博，但是修養極差，這說明什么問題呢？

金海峰：是啊，這說明決定人修養的有很多跟智力水平沒關的因素，修養是由一些非智力因素決定的。那是什么因素呢？最重要的是性格因素，所以我第二點強調的，就叫修心性。

明白了這一點，就能知道為什么中國文化總在強調修心養性、靜心知性、明心見性，修心性，這才是修身的核心。但是心性很難修。老百姓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因為性格里有很多是先天遺傳的東西。

記者：請金老師給大家一個建議，究竟從哪里做起，才能真正做到修煉心性？

金海峰：性難改，但是情可控。這是修心的第三個層次——“修心情”。性格具有高度的復雜性，但情緒是簡單外顯的。所以要想修煉自己，從情緒入手，一旦從這里入手，就能真正地理解儒家文化了。比如那么復雜的、形而上學的《中庸》，開篇說的“道”很大：“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說了這么一大篇玄之又玄的話，但是要人們從哪入手呢？它又告訴我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喜怒哀樂是什么？情緒，中國文化就是從情緒入手。情緒藏在心中，這是大本，發出來正好，這就是和諧。我們想把握住情緒，就是不要讓這些情感失控，不要讓情緒脫離了理性控制的范疇。

明白了這一點，才能真正懂得儒家思想。再比如《論語》開篇的三句，第一句叫“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學了知識我們得復習、得溫習、得實習、得踐習。“學”是汲取知識，“習”是運用知識。第二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什么叫友朋？同門為朋，同志為友。所謂同門，就是都從一個學校、一個師門出來的，所謂同志，就是都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標。第三句“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是說真正的君子，做事情只要是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哪怕我做這些事情人們不理解，我也不生氣。這么解讀對不對？對。但是大家不覺得這三句話放在一起相互沒有關聯、太突兀了嗎？孔子是意識流？還是任思想自由發揮？不是。其實這三句話中有個統一的思想、統一的主題、有個一以貫之的東西，就是情緒。悅乎、樂乎、不慍，這才是它的統一思想。所以孔子想表達的意思，是一種統一的平衡的心態，是快樂的心情。所以要想提高修養，要從控制心情入手。

記者：修心修得好了，誠于內而形于外，就發乎為外在的行為，那么如何提升自己的修為呢？

金海峰：修身從外在看叫“修行”，這個行不僅僅指行為，它是指一個人所有的外在表現，包括坐姿、表情、眼神，甚至包括說話時聲調的高低、語速的快慢、音色的差異，都能代表個人修為。

在這些修為中，最講究的行為表現就是言行舉止，用儒家文化來講就叫視、聽、言、動。孔子強調“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就是說我們的視、聽、言、動所有行為層面上的動作，都要符合禮。

中華文明就是禮樂文明，對內叫“樂以和情”，對外叫“禮以節仁”。以音樂來調整心情，用禮來檢點行為，如此，我們修養自身的這條路徑就很清晰了。

◎科普國學

記者：您提出科普國學十條，具體的內容是什么？對于國學的弘揚有哪些意義？

金海峰：對于今天如何學習國學，我提出了一個概念叫“科普國學”，在科普國學里，有十條具體的要求：

第一，不能尊孔反馬，堅持科學發展觀不動搖；

第二，不搞封建迷信，防止歷史糟粕沉滓泛起；

第三，不帶宗教情結，杜絕神學侵蝕理性思維；

第四，不要盲目排外，尊重多元文化并存；

第五，不可厚古薄今，與時俱進開拓創新；

第六，不要望文生義，提倡學有本源；

第七，源于學術不帶學究氣，理論聯系實際；

第八，服務社會不染江湖氣，堅守學術良心；

第九，無官守、有言責，學術無禁區，宣傳有紀律；

第十，做有傳統文化修養的現代公民。

這是科普國學應該把持的態度。同時我們強調文化健康。我們當代人，一邊追求著身體健康，一邊又追求著心理健康，但是更重要的我們要關注文化健康。如果汲取的知識不健康，心理又怎么能夠健康呢？如果精神寄養都不健康，思想又怎么能夠健康？

其實，傳統文化里邊有精華，有糟粕。我們怎么樣才能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是我們應該解決的問題。

◎國學進企業 提升企業文化

記者：您提出“讓國學進企業”，請問金老師國學走進企業后會對企業帶來哪些好的影響？

金海峰：不管是企業組織、事業單位還是其他社會團體，都是由人構成的。而決定人行為的，是人心；決定人思想的，是文化。“管理一定要以文化為轉移”，這是管理學大師彼得·德魯克說的。

企業的問題就是人的問題，管理所面對的也首先是人，而了解人，就是在了解人背后所接受、所習染的文化。管理對象決定了管理方式，一定要用中國式思維解決中國式問題。而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就是幾千年積淀到中國人血液中的傳統文化，也就是國學。

國學作為我們民族的文化、智慧、思想的代名詞，會深刻影響民族每個人的行為、語言、價值取向。現代企業組織，不是一個單純專注于產品的手工作坊，是一個由人組成的團體，所以要解決它如何為社會服務的問題，就要首先解決這個團隊文化層面上的諸多困惑。

記者：在很快到來的這個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時代，要實現經濟轉型、中國模式的成功塑造，如何用國學文化提升企業文化？請金老師給讀者一些具體的建議，謝謝。

金海峰：用中國文化塑造中國人，用中國人建設自己的中國企業，吻合中國特色的企業發展道路。

小型企業的發展，靠領導者素質本身的影響力，老板文化就是企業文化，提升管理者的文化水準就是提高企業水準；中型企業的發展，靠管理制度，也就是這些制度所依據的價值觀念；大型企業的發展，靠文化，是自上而下系統形成并自覺奉從的文化理念。企業文化，不是只做出企業文化手冊，“文化”不能僅僅當作名詞來讀，更要當作動詞來用，“以文化人”是個轉化的過程，是把國學中的理念通過活動轉化為行為方式的過程。

首先是讓管理層達成共識，領導者如果對發展思路不清晰，就是在“道”的層面、在核心理念上出現了困惑，這就是國學中說的“明道”的問題；其次要推動上下同心，員工層通過企業管理制度、借助文化系列活動，能夠對企業文化，從被動接受變成主動認同。

具體方式可體現為：管理層進行外部學習、把企業培訓引入內部、設計企業活動、營造文化氛圍。先是領導者走出去學習，同時把可操作性的、對企業有實用性的國學教育系統引進來。

總之，國學走進企業，解決的是人對理念的理解和認同；而進一步把認同轉化為自覺的行為，就需要企業文化的系統深入，一般在一年的時間里舉辦與教育理念相匹配的各種活動，就能初步達成思想轉化、行為一致的目標，從而降低管理成本，提高行動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