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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歌

2013-01-01 00:00:00程相崧
雪蓮 2013年5期

1

日頭已經落下去了,遼遠的西天上,夕陽血紅的一片。

時間已到了掌燈時分,程子善老人家里才收拾停當。那件玄布滾邊的衣裳,是穿在老人身上了;那頂蓮花瓣兒樣的鑲邊玄帽,也在老人的頭上周整地戴著。老人嘴巴里噙著一枚銅錢,軟軟地躺在那里,舒舒服服,清瘦的臉龐看上去像是安詳地睡著。程喜田老漢又把目光停留在這張臉上,他知道,等會兒再搭上一張草紙,這張臉就輕易看不上了。葬禮的過程中,除非來了重要親戚,做兒女的才會揭開草紙,讓人看上一回;讓人盯著那平靜的臉龐,說些在老人生前沒趕上說的體己話。這會兒,老人的兒子、女兒、兒媳、女婿,以及幾個孫子輩兒,都已經穿上了白色的孝服,在床下的地上跪著。兒子領頭的幾個男丁,手里還都拿著粗細不一的柳木喪棍。地上,已經在稍早的時候,鋪上了一層麥草,黃黃的一片。

這些做晚輩的,雖也見識過無數次別人家老人的死亡,參加過無數次別人家老人的葬禮,但這種事兒攤到自己身上,還是一下子慌得手足無措。別的不說吧,在參加別人喪禮的時候,是看到孝子都要穿白的,但卻始終沒有深究過。真臨到事兒上,哪些人重孝,哪些人輕孝;重孝里哪些人需要穿上白大褂、白鞋,哪些人只需要纏頭、纏腰,還都安排不清楚。稍不注意出了差錯,又怕惹人笑話。從程子善老人倒頭的那一刻,穿衣、梳頭、搬床,以及布置靈堂,都是在程喜田老漢的操持下進行的。剛才,村里已經得到消息的人家,已經來吊唁過了。在喪禮上需要幫忙的人,也于幾個小時之前,在一起碰了個頭兒,分得了各自的任務。負責孝布的人,已經到集市上扯布;負責請響器班兒的人,也趕去找攬頭(響器班的領班)商量坐棚的事宜了;第二天負責去跟喪事兒人家的親戚朋友們報喪的年輕人,也已經明確了自己需要去哪個鎮哪個村找哪個人,第二天一早就可以騎上車子,奔赴目的地了。這一切,在短短的幾個小時時間內,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不用說,這都是程喜田老漢的功勞。程喜田老漢在程莊做“大老知”(村里紅白事的總操辦人)三十多年,這些事兒都在他肚子里裝著。他閉著眼睛就能夠說清應該先干啥后干啥,干哪件事兒的時候又有哪些注意事項。所以,只要有他在,大家心里就有了底。不會因為漏了哪道程序讓主家操心,也不會違背了哪道禮節讓外人笑話。

人們都散去了之后,程喜田老漢站在那里,望著程子善老人的臉,望了老一陣兒,心里才確信眼前的老人是的確仙去了。老人長他五歲,七十七了。讓程喜田感到奇怪的是,這幾天不知為啥,村里一連仙去了好幾個老人。有老頭,也有老太太,像商量好了一塊上路一樣。所以,這一陣,可真忙壞了他。昨天晚上,他是半夜才回到家的。沒想到今天中午,程子善老人的兒子又到家去找他了。他急匆匆地趕過來,老人已經只有出的氣兒沒有進的氣兒了。他趕忙讓程子善的兒子朝老人連喊幾聲“大”,怕老人帶著遺憾孤單冷清地上路。他本想抓住老人的手,再跟老人說兩句話的。可看看程子善老人,他分明連自己的兒子也認不得了。接著,就開始忙活起來了。先趁著老人身子還沒有僵硬,幫著把老衣給他順順利利穿上。(老衣是半個月前老人在縣城住院的時候就預備下的。)可其他諸事,都要臨時安排。程喜田召集了同族里的男人,把該做的事兒在天黑之前都安排停當了。臘月里,地凍天寒的,還是忙得他滿頭大汗。

似乎在這個時候,村里人才忽然發現,這些日子,程喜田老漢身邊少了一個搭檔。在大家的記憶里,從前村里每逢老人去世,在葬禮上,喜田老漢的身邊總是還有另一個忙前忙后的老人的身影。許多容易疏漏的地方,他們總是在一起互相提醒著;許多重要的事體,他們也總是會湊在一塊兒商量。大家想,如果有搭檔在,喜田老漢今天也許就不會熱得這樣滿頭大汗。可是,那個跟他搭檔的老人哪里去了?他今天為什么沒有來給他幫忙呢?如果來了,別的不說,僅僅幫著把喜田老漢分配給大家的任務在紙上記下來,也省去了他很多頭緒。人們這樣想了一會兒,卻突然啞然失笑了。因為,他們這時候才想起來,這時候才明白過來,原來從前那個總是跟著喜田老漢一起為別人操持紅白事兒的,正是今天仙去的程子善老人。

是的,在程莊,一到紅白事兒上,總是離不開的兩位老人——程喜田老漢跟程子善老人,今天走了一位。不用說,為程子善老人料理后事的重任,要落在程喜田一個人身上了。也許正是因為這位從前的老伙伴的仙去,讓程喜田老漢顯得頗為傷感。他安排好了一切,又到了靈堂里,將明天親友們來吊唁時,孝子如何回禮,如何作揖磕頭,種種細節安排了一遍。最后還不放心,又讓領頭的程子善的兒子模擬種種場景,在他面前原樣不動地做了一遍,才放下心來。從程子善老人的家里走出來的時候,程喜田老漢覺得自己真是一下子老了。雖然,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個老人,可還從來沒有意識到過,自己已經這么大歲數,已經七十二了。常言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說不定哪天,自己也要趕著找這老伙計去了。

按說,人到了這個歲數,早不該再做村里的“大老知”。他早該趕緊“退休”,讓年輕人來“接班”了。其實,“退休”和找“接班人”的事兒他在頭些年也都想過,可是呢,卻苦于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大老知”雖然算不上什么官兒,可也不是平常人能擔任的。他們除了主持紅白事兒,一般還要負責處理家族里的事兒。兩口子鬧矛盾啦,年輕人不孝順老的啦,都可以來找他。他們處理家族里的事情,先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實在不行,訓斥加恫嚇,晚輩們也沒人敢不接受。所以,做“大老知”的,一般年齡要大些,資格要老些,又得有一定威望。不然,說話沒有分量,也就壓不住場。另外,除了威信,還要有辦事兒能力,做事要有條理,不能出亂子。

當然,村里也并不是沒有合格的“大老知”接班人,但有能力者多在忙自己的事業,或做生意賺了錢,在大城市買了房子,或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來。所以,他們沒有時間干這份差事。前幾年呢,村里倒有幾個中年人躍躍欲試,可要么說話不利索,要么做事虎頭蛇尾,總不能讓人放心。滿村的青年小伙子呢,資歷又沒哪個夠,發號施令也不會有人聽。

2

回到家里,兒子紅衛已經給他子善伯請了響器班子回來了。女人孩子們都已吃了飯,碗筷也已經收拾干凈。桌上只擺著兩副碗筷,一副是他的,一副是兒子的。看得出來,子善老人的死給兒子帶來的沖擊也不小。兒子在燈下坐著,一臉的土灰,吸著煙,不知道心里在念想著啥。他想勸勸兒子,又沒有勸,因為他覺得勸也是白勸。他想,兒子到了這個年齡,四十多歲的人,是該明白一個人的仙去對這個世界的意義了。村里最近的這幾次喪禮,他都有意給兒子安排下一兩樁重要的事項負責,要么去請響器班兒,要么去裁孝布,要么領著幾個壯年的勞力,去林上打墳啟坑。不要小看這些,每一項想要辦好,既需要口才,又需要統籌安排能力和協調能力。哪一方面稍有閃失,就辦不圓滿。他是有意要培養兒子在這方面的辦事兒能力,他是有意要把村里這個“大老知”的位置在將來傳給兒子紅衛的。論歲數,紅衛已經四十掛零,有了應該有的威信和閱歷;論能力,程喜田老漢覺得兒子的腦瓜比自己還要好使。從這幾次喪禮上他安排的活計來看,兒子完成得都還圓滿。但當然,兒子的本事還遠遠沒有達到能獨立主持紅白事上種種事務的程度,甚至連他的搭檔——程子善老人從前從事的工作,他也沒法接任。

程喜田老人通過自己這幾十年從事這個行當的經驗覺得,其實,要做好這個工作,光有威信和能力,還是不行;除此之外,你還要真正喜歡它。比方說葬禮吧,也許對于普通人來說,甚至對于亡人的家屬來說,它就是把一個沒有知覺的人送到一個沒有知覺的世界。但是,對于“大老知”呢?卻不是這樣。你要把它從心里當成搭救亡人的一種方式。在喪禮的儀式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兒,你一個主事兒人不能眼淚叭嚓,但喜田老漢每回從儀式上回來,心里都難受得吃不下飯。想想,那些亡人,大部分是活了長長的一輩子,又多是一輩子沒有脫離貧寒之家,草芥一樣一輩子被輕賤著,踩踏著。到了仙去的這天,長長的一輩子都干了些啥,幾句話就概括完了。生在何時,死在何時,供養了幾個兒女,諸如此類。如果是鰥夫,省略了中間成家和撫養兒女的內容,就更簡單些。是啊,村里的這些老人,有誰干過啥輝煌的事跡哩?有過輝煌的事跡,也就不用再在村里呆著熬命了。一輩子是這樣簡單,這樣寡淡稀松,一旦仙去之后,如果再草草地埋了,那這輩子就真是一件莊重的事兒也沒經歷過了。這樣一來,這一輩子過得也太沒滋沒味了,這一輩子也就幾乎不能算活了一回人,幾乎要跟個啥動物沒甚分別了。

好在,村里還有人記著祖輩們傳下來的這些規矩,還有人專門兒操持著這些事兒。在“大老知”們的主持下,轟轟烈烈地舉行一場葬禮,好歹讓這些老人都還算體面地去了,還算帶著尊嚴地走了。喜田老漢實在想像不到,如果沒有了這些規矩,沒有了像“大老知”這樣的人,村里那些吝嗇的、不孝的、圖省事兒的子孫,將會如何把仙去的老人的骨殖草草地處置呢?

這天晚飯,程喜田老漢只吃了半塊攤油餅,喝了一碗稀粥。也許是心事重重的緣故,兒子只吃了一塊餅,連粥也沒有喝。不能不說,兒子的表現讓程喜田老漢由衷的歡喜。看那樣子,兒子到了現在,總算真正理解了“大老知”這個行當。程喜田不禁心想,早知如此,前幾年就該讓兒子漸漸參與這項工作,如果從那時開始學,到現在也許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其實,這事兒也后悔不得。前幾年呢,一方面是自己的疏忽,另一方面也是兒子紅衛自己不愿意學。那時候,兒子還年輕,孩子們也小。為了可以放開手腳干這個,喜田老漢跟他們分了家。他當時說,老母雞該撇窩了。這些年,兒子的兩個孩子都是他們自己帶大的,家里的所有過貨也都是他們小兩口自己掙的。想想這些,喜田老漢還真覺得有些對不起他們。雖然當面顯不出啥,背后,他也曾聽到過兒媳的抱怨。諸如:“人家的爹,都幫著自家兒子看看孩子,要么,就在農活兒上幫襯著;我們這個爹倒好,什么也不管不問。”

那些年,他有幾次也曾暗示過要把這個行當傳給兒子,可兒媳卻說:

“干那個有啥好啊?耽誤自家的事不說,有時候還出力不討好。”

喜田老漢剛想分辯,兒子又接過去說:

“干那個啥意思?安排安排迎來送往、茶水煙酒,在桌子前記記賬,相當于個宮里的太監總管吧?”

一句話噎得喜田老漢愣了半天。

3

今天,兒子的變化,讓程喜田老漢心里很是歡喜。

第二天一早,雪白的引魂幡在亡人家的院子里掛起來了。院墻外的一處空地上,幾個男人正在那里忙活著,把地用鐵锨鏟平,再鋪上一層金黃的新土,用腳挨邊兒踩,踩得結實平展。四個角里呢?各刨一個坑,栽上四根粗細長短相當的棍子,棍子上綁上橫桿,上面再搭上席子。不用說,這就是將來響器班兒里的響手們坐棚的場所了。棚子搭好,喜田老漢又指揮著人搬來一張八仙桌子、四把椅子。接下來,便單等著響手們進村了。

這里的規矩,老人仙去之后,是講究熱熱鬧鬧地吹打三天三夜,方可入土。三天里,最重要的項目是第二天傍晚的送盤纏和第三天的大殮,中間便是守靈、跪拜及吃飯時的謝客、回禮。一般情況下,響器班子是當天下午或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如果老人在夜間仙去,一般天亮之后當天下午響器班即到;如果老人是白天仙去的,響器班來的時間則是第二天早上。)響器班在進村之前,一般是在村口張揚老號兩到三聲,算是給事東家報信兒。事東家聽到老號的聲音,便會由“大老知”引領著,到村口叩謝響手,然后將他們接迎到家中。

這天,棚搭好沒大會兒,老號便響了。喜田老漢手里拿著一張草席,引著眾孝子到了村口,準備接迎響手。遠遠的,喜田老漢就看見幾個響手帶著家把事兒站在那里。但讓他吃驚的是,來的并不是村里常請的響器班子“福壽昌”,而是趙四領著的一伙兒人。程喜田老漢若無其事,跟平常一樣先朝響手們作了個揖,然后,將手里的草席鋪在地上,讓孝子頭兒領著眾孝子給響手們行了三拜三叩大禮。趙四代表響器班兒回禮之后,端起大號又張揚了三聲,代表著三天的坐棚正式開始。

到這兒,禮數便盡到了。眾人浩浩蕩蕩地領著響器班兒朝村里回,喜田老漢邊走心里邊犯起了嘀咕。響器班子是兒子紅衛昨天去鎮上定下的,回來之后,也并沒有跟他交待定了哪家。其實,馬廟鎮上一共有兩家響器班兒,福壽昌是一家老字號,趙四那幫人呢,則是最近幾年才拉起來的。但是,他們的差別,村里一般人卻并不了解。在普通人的眼里,反而是趙四這班人馬顯得更專業,更勢派。因為他們都是統一穿著鑲著金邊的白衣白褲,吹打的樂器哩,也不拘于嗩吶鑼鼓。他們啥樂器都有,什么電子琴、電吉他、薩克斯、架子鼓之類。如果事東家加錢,他們還可以增加歌舞表演,甚至連脫衣舞表演都有。因為,他們弄得熱鬧,動靜大;再加上兩家響器班兒收錢一樣,都是一天七百,三天兩千。所以,一般的人家,倒是愿意請趙四這班人。

別人看不出啥,不等于說喜田老漢不明白里邊的小九九。程喜田老人知道,要說有板有眼,正規正統,還要數老字號“福壽昌”。從頭幾年來看,遠遠近近幾個鄉里,也都是“福壽昌”的天下。后來,趙四成立了嗩吶班兒,為了跟“福壽昌”搶生意,只要哪村的“大老知”去找他們,他們一律給一百塊錢的提成。所以,他們的生意竟然也漸漸好了起來。在這之前的幾個老人的葬禮上,程喜田老漢也曾安排兒子干過這個活計,兒子都是老老實實地請了“福壽昌”的師傅們。這次兒子咋會自作主張,忽然換請了趙四那幫人呢?不用說,是為了貪圖人家給的那一百塊錢。這一下,程喜田老漢才算是弄明白兒子昨天晚飯時沉默寡言的真正含義了。當時,老漢還以為他是為了亡人的故去而傷心,原來他是偷偷地做了虧心事兒啊。

引領著響器班兒到了事東家里,把一切都安排停當,喜田老漢在賬房里找著了兒子程紅衛。他朝兒子招了招手,讓他出來,接著轉身在前頭走著,把他領到了一個僻靜處,開口問道:

“你子善伯做了一輩子‘大老知’,仙去之后卻讓你給耍了!你說說,你咋能欺哄你子善伯哩?”

“爹,有些話我昨晚其實就想說,只是忍著沒說。”兒子似乎早就料到爹會說這樣的話,也沒有心虛的意思,直直地望著他說,“別的村里的‘大老知’,那可是個肥缺,權力大得很!紅白事兒上,用哪家的喇叭,用哪家的布,用哪家的廚子,全是他說了算。其實,用誰不是用?要不給點兒回扣,干嘛要用你的?現在都興這個,有的給錢,不給錢的話,多少也要送些東西。一條煙、一箱酒,多少都意思意思。可是爹,你做了這些年的‘大老知’,都賺到了啥?別說錢,別說煙、酒,連包餅干也沒見你往家給孩娃兒帶回來過。”

聽了兒子的話,喜田老漢一顆心掉進了冰窖里。昨天晚上還一心想把自己肩上的擔子卸給兒子,那在當時看來已經頗為成熟的計劃,這一刻又如受潮的糖塔一般,頃刻間坍塌在地上。兒子的話讓他心里充滿了怒氣。他心里說,我程喜田咋就生出這樣個不肖之子哩?但是,奇怪的很,兒子的話又分明讓他慚愧得要命,那感覺似乎自己真的做了對不起家里人的事兒。他呆呆地望著兒子,望著這個四十來歲、胡子拉碴的中年漢子,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再想想,兒子的話雖然也有道理,可是,村里的‘大老知’一輩輩地傳下來,啥時候聽說哪個“大老知”收過事東家一分一文?不管是料理紅白喜事兒,還是為誰家調解糾紛,甚至分家清賬,從沒聽說過哪一輩的‘大老知’克扣過人家的錢財,或者收過人家的調解費。如果那樣,族里爺們兒還要你干啥哩?你還咋在村人面前活人哩?

“別的村里的‘大老知’,比如喪事上需要買菜吧,首先定好了廚子。用誰,誰就得稍有表示,不表示?對不起,換另一家。定好了廚子呢?你領著廚子去采購魚、肉、蔬菜。這些東西用誰家的,還是你當家,還能再撈一層好處。……”

聽著兒子的話,程喜田老漢的額頭上已經涔出汗來。干了一輩子的“大老知”,這個行當里面的所有貓膩兒,他了解得比誰都清楚。據他了解,兒子說的這種人的確有,可哪個行當里沒有幾個敗類呢?如果所有人都照著那樣去學,這個行當傳下去還有啥意思?

“你別說了!”他訓斥道。

“爹,你不撈,不等于別人不撈。每次紅白事兒,廚子你都用程秀峰,買肉買菜都讓他一個人辦。你不從中間撈好處,你能保證他不從中間撈好處?”

4

如果這時候不是有一個人恰巧過來問他供品擺放上面的一個重要問題,喜田老漢真不知道自己跟兒子還要吵到什么時候。喜田老漢趕過去的時候,供品是擺好了,謝天謝地,位置順序也恰合要求。可讓人不安的是,分管這項工作的人卻把一雙筷子擺在了豬腦門兒上。按照規矩,那雙筷子應該從豬的嘴巴里穿過才對。喜田老漢趕緊調整過來。站在那里,不由嘟囔了一句:老哥哥,你早就看出來錯兒了吧?說完,臉上露出了慚愧的表情。是啊,任誰的喪禮上出現差錯,也不該在程子善老人的葬禮上出現差錯。想想,還有誰比他對紅白事兒上的每個程序、每個細節更了如指掌的嗎?

程喜田想,如果在從前,如果有個幫手在身旁,供桌上就絕不會出現像剛才這樣的閃失。這樣想的時候,程喜田老漢又有些想笑自己了。他問自己,你的幫手呢?眼下仙去的不就是你從前最好的搭檔嗎?眼下舉行的這場葬禮不就是為了程子善老人而布置的嗎?

搭檔這么些年,程喜田老人心里明白,要說祖上傳下來的禮數跟規矩,程子善老人其實比自己安排得還清楚。那么繁復駁雜,算起來也足有上百條吧,可是隨便問起哪一條來,人家張口就來,就像說自己身上哪兒有個痦子,哪里有條疤痕一樣。所以,在無數次紅白喜事兒上,什么樣的親戚吃飯的時候該用幾個碟子幾個碗兒,孝子謝客的時候響手們該吹奏哪個曲牌兒,程子善老人都事先安排得清清楚楚;用不著做“大老知”的喜田老漢親自過問。再加上程子善老人心又細,禮金多少,花銷多少,每項支出都在什么地方,他丟開賬本兒都能說得清清楚楚。一場白事兒下來,喜田老漢絕不用擔心因為賬目不清落下主人的埋怨。

可是,老人已歿了,還想這些干啥哩?再想也是過去的事兒了。再想,人也活不過來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在這場葬禮上盯緊些,不要因為不合禮數讓外人笑話;也不要因為糊里糊涂的賬目讓亡人的后輩們心里不痛快。

也許是兒子那一席話的原因,讓程喜田老漢幾乎要疑心今天在葬禮上幫忙的所有人都是賊,都要耍奸偷滑。他首先到了廚房里,大廚程秀峰已經大致采買齊了幾天里需要的魚、肉、蛋及種種蔬菜,正蹲在那里給雞鴨拔毛開膛。若在從前,程喜田老漢看看就算了,而今天,他不但上前親手驗看魚是否活著,肉是否新鮮,還要程秀峰拿過賬本一一過目。并詢問東西都是買的哪家的,人家要價多少,最后以什么價格買下等等。等幾個去外村報喪的年輕人回來呢,他又問人家到了報信的那家,是否喝了人家的茶水,是否吃了人家的飯,是否吸了人家的煙。

這樣事事親力親為,勞心勞力的地方比平日幾乎多了一倍。再加上亡人親戚朋友來吊唁的多,年輕人處處都要向他詢問,事事都要等他定奪。這樣忙活到第二天傍晚,臨著送盤纏燒紙馬的時候,他已經累得有些氣喘噓噓了。

這里的風俗,在亡人仙去后的第二天傍晚,要由亡人的長子抱著靈位(或由老人的一件棉襖代替),呼喚著亡人,小聲禱告著,去村中十字路口焚燒紙錢,叫做“送盤纏”。送盤纏時,長子在前面走著,后面還要跟著所有直屬男丁。紙錢焚燒過后,畫一個圓圈兒,表示財不外溢,接下來才是燒紙馬或紙牛(馬還是牛依亡人性別而定,男騎馬,女騎牛)。

在這個過程中,重孝男丁一律白衣、白鞋,兒子、孫子未結婚的,只需纏頭即可。纏頭就是用一束白布纏裹在頭上,然后挽個結兒。這個過程雖然簡單,但在挽結上也有一定的講究。一般,如果去世的是男丁,就結在左邊;如果是女丁,就結在右邊。如果兩個老人都已經過世了呢,那就把結打在額頭的正中央。

在送完盤纏,孝子們都要回靈堂的時候,程喜田老漢忽然發現,子善老人的孫子頭上竟然在額前的正中央挽了一個結。這就不對了,喜田老漢心里叫著,子善老人的老伴兒還在,老嫂子身體還硬朗得很哩,咋能打在正中間哩?天哩,天哩,忙活了兩天,唯恐哪兒出現差錯,最后還是在這細節上鬧了個大笑話。程喜田老漢臉上一熱,汗就淌下來了。他知道,雖然當時也不一定會有人看到,看到也未必能看出毛病;但只要碰巧有一個懂行的在,日后傳出去就成了人家說笑的話柄兒了。

程喜田緊走幾步,過去一把便把孩子頭上的結扭了過來。在喧鬧的隊伍里,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可是因為這個差錯,程喜田老漢還是像被什么一下子擊垮了。送了盤纏,燒了紙馬,回去的時候,他的腳步幾乎拖拉不動了。

“大老知”這個行當不好干啊!程喜田老漢記得,程子善老人在活著的時候,就曾經跟他說:“咱們這個行當,事情處理再好,也不能收人家一分錢;事情沒處理好,事主背后還要說你沒本事。”

這是程子善老人的心里話,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心聲呢?

5

葬禮的第三天,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最繁忙、最緊張的。

這天,要大殮,要送殯,中間的摔盆子、起棺,禮數最為繁復,看熱鬧的人也最多,哪一項干的不利落都會讓人笑話。

整整一天,人們看見程喜田老漢在人群里跑來跑去,一會兒指揮著這邊,一會兒又安排著那邊。有時候也停下來抹抹腮上的汗,卻實在是忙得連根煙也顧不上吸。

忙活一天,在傍晚的時候,程子善老人的骨殖終于埋入土里,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墳丘。響器班的響手們是在棺材剛一入穴、親人剛一爆發出撕心裂肺哭號的那一刻,就收起家把事兒,騎上摩托車離開了。等花花綠綠的紙器燃盡,看熱鬧的女人跟孩子們也悻悻地去了。林子里一下子靜寂了許多。程喜田老漢等在那里,他是在孝子們都走盡之后,最后一個離開的。他臨走之前,從兜兒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用半塊石頭壓在了程子善老人的墳頭兒上。

回來的路上,幾天來的情景又像撕扯不斷的碎片,在他腦中慢慢地拼湊在了一起。這幾天的許多事情,讓他覺著真是無法言說,也言說不清。

他嘆了口氣,又想起了這天下午的一件事兒來。在他為亡者大殮的時候,當著家屬的面兒,他恭恭敬敬地在棺底鋪了褥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移金(將老人的骨灰盒移入棺中),最后給老人蓋了被子。做完這些,在看著人釘釘子的時候,程喜田老漢竟然發現幾個幫忙的年輕人站在一邊,吸著煙,嬉皮笑臉。

這幾個年輕的娃子,因為剛剛下學,程喜田老漢還有些理不清他們的爹是誰,爺爺又是誰。他想罵他們,想在人群里大吼一聲,喝來他們的爹、爺爺,把他們領回家去,好好地管教。可是,愣了一會兒,他卻只是嘆了口氣,說了那樣一句話:

“我們兩個已走了一個,早晚我也得走,你們這些后生要跟著學啊!否則,以后村里的事兒,誰來管哩?”

【責任編輯 柳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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