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在原野里的花也是可以放在家里養的嗎?這是我長到三十歲和愛人一起去他師傅家(省電視臺攝像記者),對著他們家一客廳的各色花卉發出的第一次疑問。從小在皖南農村長大,中學畢業后隨父來到青海草原,從草原調回西寧城后第一次和愛人一起到他師傅家做客(攝像師),剛一落座,就被他家客廳里的各色花草所吸引,尤其是被那盆像極了家鄉池塘里的藕葉的花喜愛有加。只是搞不懂,那好好的葉片為什么大窟窿小眼眼……看來也不像是手按快門、姿態悠雅的師傅夫婦所為。一出門,忍不住向愛人打問,愛人一聽差點沒笑破肚皮:什么手撕的呀!那叫龜背竹,生來就那樣。
真是少見多怪。這之后,我刻意在自家暖氣片上養了一盆龜背竹。
沒成想,我養的龜背竹也能長大,甚至比師傅家的還好。綠而肥大的葉片抱窩似的不幾天就抱出一片新葉,隨著新葉慢慢伸展,一早起來,有大顆小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在上面,拉開窗簾一角,用手輕撫葉片,那水珠在晨光里變成七彩珍珠滾來滾去。以后,隨著新葉不斷增多長大,我真擔心我的小屋都快裝不下它。
恰在這時,我有事去北京,在北京動物園游玩,一進門就被園中一排排高大的龜背竹吸引。原以為我家的龜背竹長得夠大,沒想到和這里的一比,連它的孩子都算不上。這里的龜背竹長在鱷魚池邊,一排排的,粗大的莖一人都摟抱不過來,寬大的葉,若是雨天人站在下面,保證淋不著。有了龜背竹的大,才襯得鱷魚的小,看了全無一點害怕。
從北京回來后,我把養在暖氣片上的龜背竹請到寬大的陽臺上(雖曬不上太陽)。以后,在母親的影響下,我隔三差五又從她那里陸續弄來一些吊蘭、夾竹桃、橡皮樹、三角梅等花卉來與龜背竹做伴。
每看到陽臺這些綠色植物和那些不起眼的紅的黃的白的小花,總能給我帶來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寫作上癮,養花也上癮。以后,一有機會去外地出游,我首選那些自然風景名勝。到了那些地方,不光可以看到令我喜歡的山水花草樹木,且可以拍照回來給母親欣賞,無形中等于領著年邁的母親旅游了一趟。
最難忘的是前一趟去廣西,在游了那里的“漓江”和“二江四湖”后,在下榻的賓館,一早起來,在樓上看到樓下花園里開著一種花,大朵大朵的,黃里透紅,紅里透黃,油光水華如向日葵般吸引人的眼球。打開窗,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送入鼻端。請教了這里的服務員,知它叫廣玉蘭。
接下來,這里的朋友聽說我愛花,他又介紹我又去了“蘆笛巖”。去了“蘆笛巖”,我突然有了一種提前回家的感覺。因為,這里草木葳蕤,走在路邊,我欣喜地看到了和家里一模一樣的龜背竹、三角梅、橡皮樹、還有各種各樣的吊蘭。尤其是那些吊蘭,多得數不勝數:紫吊蘭、花吊蘭、金葉吊蘭、銀邊吊蘭,幾乎囊括整個吊蘭家族??戳诉@里的花尤其是吊蘭后,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那些我整天養在家里當成寶貝的花,在廣西這里全是草、全是樹。不信,你看,它們就那樣自由散漫地長在路邊道旁。看那路兩邊各色盛開的夾竹桃如家鄉春天般的山野:大紅,粉紅,鵝黃,雪白,美不勝收;橡皮樹立在山下,肥厚油綠的葉片像喝足了養料;龜背竹呢?長得比北京動物園里的還要大還要好;三角梅,在這山上也是樹,看它那一樹樹紅的紫的花,轟轟烈烈開滿整個山坡、整個長廊。我喜不自勝鉆進長廊,身上頓時像披了個花斗蓬。這花斗蓬只是一個好,不光把外面炎炎烈日遮擋,且送來陣陣淡淡花香。讓我有了只身世外的感覺。
回到家,我把拍到的照片拿給母親看,母親看了和我一樣欷歔不止:原來咱們養在家里的花,全是人家山上的草和樹呀!
現在,我從廣西回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一有時間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里的花,那里的草,那里的樹。想到那里的花、草、樹,我就會不由自主挪到我的花前駐足,看得久了我就想,這世界的確不公啊!如果把我養的這些花、草、樹放在廣西的山上,一樣長得好長得茂盛。現在把它們放在我的家里,高寒缺氧,少風無雨,又很難見到陽光,所以,它們就只能一天到晚茍活著,活成現在這樣一種弱不禁風的叫花的樣子,蜷縮著像病中的黛玉。
哎!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由身邊花、草、樹的命運,使我不由想到人,茫茫人海中,人不也是因所處環境、位置的不同,身份、稱呼、模樣發生改變的嗎?只是人不像花、草、樹那樣聽天由命,任人擺布。人是有思想的動物,人會在逆境中思考、抗爭,并在抗爭中將對自己不利的生長環境改變過來,并盡力活成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古往今來,愈是偉大的人,愈是不屈服于自己命運的人;愈是偉大的人愈是與命運抗爭的人。他們在改變自己命運的同時也在改變更多人的命運。他們,才是這世上永遠開不敗的花,永遠燒不盡的草,永遠蓬勃向上的樹……
【責任編輯 趙 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