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作品的悲劇主題解析

摘要 悲劇性的主題一直是海明威作品的明顯標志，這與作者戰(zhàn)爭經(jīng)歷、時代背景等有著密切的關系。本文試圖在分析海明威作品悲劇主題形成的主要因素的基礎上，詳細解析悲劇主題在其作品中的具體體現(xiàn)。

關鍵詞：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 作品 因素 悲劇主題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約翰·肯尼迪總統(tǒng)曾稱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為“20世紀最偉大的作家之一”，而海明威的確可以擔得起這個稱號。海明威當時在世界的影響力無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對美國人民的感情和態(tài)度產(chǎn)生過極大影響。以致于對于他的自殺，奧多內(nèi)斯說道：“作為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家，海明威那一槍，不僅打飛了自己大半個天靈蓋，而且把整個美國，甚至全世界都給打懵了。人們馬上意識到，某種至關重要的東西驟然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海明威一死，他們自己的一生也就黯然失色。人們痛不欲生，仿佛海明威把我們的生命也給毀了。如今我也是個死人了”。作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海明威的作品總是充滿了悲劇性的色彩，主人公們的命運似乎全部以悲劇收場。對他作品中時時顯現(xiàn)悲劇主題，筆者談幾點粗淺的看法。

一 影響海明威作品悲劇主題形成的主要因素

每個文學作品都與作者的成長經(jīng)歷、生活環(huán)境有著不可割舍的關系，海明威的作品也不例外，生活經(jīng)歷、社會環(huán)境對于他的寫作風格都有著重要的影響。海明威幾乎所有作品的主題都是悲劇性的，影響其形成的因素主要在于：

第一，個人經(jīng)歷。海明威出生并成長在美國伊利諾斯州的橡樹園里。幼年時期的海明威經(jīng)常跟隨父親去河邊釣魚、山間狩獵，去印第安人聚居的地方出診看病。這使得他在接近、感受大自然的同時，也在對底層土著人民生活的觀察中受到人類悲劇的啟蒙。長大后的海明威更是喜歡刺激、冒險，所以18歲時，海明威以極大的熱情去參加人生的第一次戰(zhàn)爭—— 一戰(zhàn)，結果卻是另一番體會與感慨，和他參戰(zhàn)時的期望大相徑庭——他在戰(zhàn)場上身負重傷，做了13次手術，醫(yī)生從他身上取出237塊彈片。一戰(zhàn)的殘酷與激烈是他難以想象的，除了肉體上的摧殘與折磨，還要直接面對死亡的考驗。此后，海明威參加了數(shù)次戰(zhàn)爭，又經(jīng)歷過兩次飛機失事、三次車禍，對人生有了更多的領悟，因此更多地關注人性。有戰(zhàn)爭就有犧牲，生與死就在一瞬之間，這使海明威產(chǎn)生了“只有死亡是不可逃避的”悲觀思維。在愛情的路上，海明威也是不幸的，他的初戀是以悲劇收場的，這重重地打擊了年輕氣盛的他，之后，他又有過幾次不幸的婚姻。愛情與婚姻的不幸也于無形中影響著海明威作品悲劇主題的形成。此外，1928年父親的自殺對海明威也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對他的靈魂造成了極大的傷害。童年時和父親的愉快經(jīng)歷，使他很難接受父親自殺的事實，所以悲傷之余他埋怨父親，甚至嘲笑父親的自殺是懦弱的表現(xiàn)。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經(jīng)歷過歲月的滄桑、人生的坎坷，他對死亡有了新的理解，認為死亡是一種美，一種安定。最終，人生的坎坷經(jīng)歷和晚年病痛的折磨，使他走上了和父輩相同的道路——1961年7月2日，海明威用自己曾經(jīng)最喜歡的獵槍，結束了他自己的生命。

第二，時代背景。海明威作品中的悲劇主題與當時的社會文化背景密切相關。一戰(zhàn)期間，俄國十月革命勝利，戰(zhàn)后工業(yè)的迅猛發(fā)展和機械化流水作業(yè)的普及，從根本上動搖了西方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結構，信仰的喪失、彷徨、苦悶成為社會通病，再加上世界經(jīng)濟進入蕭條期，使西方出現(xiàn)了一個悲觀失望的“荒原時代”。年青一代人本來懷著巨大的熱情參加戰(zhàn)爭，本以為戰(zhàn)后可以得到應有的回報。然而，現(xiàn)實的殘酷令他們始料不及，他們不僅沒有獲得什么獎勵撫恤，反而成為社會的邊緣人，政府漠視他們，人們排斥他們。這使得他們開始質(zhì)疑戰(zhàn)爭的正義性，以及他們存在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同時，也認清了政府虛偽的嘴臉。他們開始對未來感到迷茫，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和動力，在頹廢中過著放縱的生活，這就是“迷惘的一代”。親身經(jīng)歷過一戰(zhàn)的海明威對此深有體會，也正是親身經(jīng)歷過多次戰(zhàn)爭，才使得他有豐富的資料和素材，成為“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當然，戰(zhàn)爭也給作者帶來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從他的作品中不難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主要人物的命運都是以悲劇而告終。

二 海明威作品悲劇主題的具體體現(xiàn)

1 萌芽與開始

海明威作品的悲劇主題在他的早期創(chuàng)作中比較狹隘，如《大二心河》中的尼克，《士兵之家》中的克雷布斯，可以說基本上都是作者的自我寫照，表現(xiàn)了一戰(zhàn)后那代人自我失落的心境，尤其在“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太陽照常升起》（1926）中表現(xiàn)更為突出。小說主人公巴恩斯起初懷著熱情積極去參戰(zhàn)，卻在戰(zhàn)場上因重傷而失去性能力。這使得他盡管深愛美貌的寡婦勃萊特，卻無法與她結合。他前往西班牙，希望從西班牙斗牛士那里汲取硬漢精神，增強自己抗爭命運的勇氣與力量，可惜一切都是徒勞的。勃萊特的一生也是悲劇的，她熱愛生活，向往自由，當然也愛享受。她有過兩次不幸的婚姻，渴望幸福，可是事與愿違，她和巴恩斯的婚姻本身就是悲劇性的，而造成這悲劇現(xiàn)實的正是那場殘酷而不義的戰(zhàn)爭。海明威通過作品告訴人們，現(xiàn)實生活中還有像巴恩斯一樣的青年，他們參加了一戰(zhàn)，戰(zhàn)后卻受到不應有的待遇，沒工作，沒理想，精神空虛，生活頹廢，內(nèi)心充滿苦悶，他們是“迷惘的一代”。《永別了，武器》（1929）代表了這類作品的最高成就。主人公亨利滿懷激情來到意大利前線，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被當做戰(zhàn)爭狂熱者的工具，戰(zhàn)爭從一開始就是不義的。于是，在面臨被槍斃的險境下，他逃離了戰(zhàn)爭，去追尋生存的意義。他最純樸最簡單的愿望就是只想和心愛的凱瑟琳在中立國瑞士過幸福而安靜的生活，逃避血腥的戰(zhàn)爭。可現(xiàn)實無情地粉碎了他人生僅有的一點美好的希望——他和凱瑟琳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但好景不長，凱瑟琳死于難產(chǎn)，剩下他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上，艱難地面對著一切。這不僅僅是他們愛情的悲劇，也是戰(zhàn)爭的悲劇。

2 在演變中繼續(xù)發(fā)展

《乞力馬扎羅山的雪》是海明威1936年寫的一篇短篇小說。主人公哈里是一位作家，海明威采用象征、意識流等手法，通過虛與實的完美融合，將哈里的過去與現(xiàn)實融貫在等待的時空中。通過哈里自己的內(nèi)心獨白，作品反映了戰(zhàn)爭對幸存下來的人永恒創(chuàng)傷，戰(zhàn)爭也使他們對自己的存在產(chǎn)生了困惑。哈里曾經(jīng)參加過戰(zhàn)爭，尤其是戰(zhàn)友威廉非常凄慘地死在他的眼前。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疼痛不僅給哈里心理上、精神上留下了創(chuàng)傷，而且留下了終身后遺癥。經(jīng)歷戰(zhàn)爭的人，可想而知他們所遭受的痛苦和付出的昂貴代價。在戰(zhàn)后，他們本該受到更好的待遇，卻發(fā)現(xiàn)他們被政府和社會無情地拋棄了，他們成了社會的邊緣人，隨之也摒棄了傳統(tǒng)的道德規(guī)范。哈里是位作家，但為了安逸舒適的生活，他出賣了自己，依附于富有的女人海倫。整天在酗酒和吃喝玩樂中虛度光陰，過著連他自己都鄙視的生活。長此以往，荒廢了寫作，到最后干脆什么也不寫了。在《乞力馬扎羅山的雪》中，海明威不再像20年代那樣，對戰(zhàn)爭進行詳細而冗長的描寫，直接予以批判，而是把殘酷的戰(zhàn)爭濃縮在哈里的一段內(nèi)心獨白中。作者用簡潔的語言承載著沉重的主題。哈里一生也在不斷追尋存在的意義，渴望尋求生命的價值，而這一切最后凸現(xiàn)在死亡的陰影中。小說中，威廉和哈里的死都揭示著生命極強的脆弱性和偶然性。死亡無時無刻圍繞在他們身邊。文中鬣狗那不明的吠聲和禿鷹投下的陰影象征著死亡處處存在，個人的生死并不是自己所能選擇和左右的。最后，哈里因為偶然的感染而死亡，在死亡前夕他在夢幻中飛向了乞力馬扎羅山的封頂。他認為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其實就是死亡。在作者看來，一切等待都是徒勞，沒有什么救援，只能依靠自己去尋求才是永恒。即使永恒凝固在萬年冰峰的雪山頂峰，也比在空虛迷惘中耗盡生命更有價值。

在《喪鐘為誰而鳴》》（1940）中，作者克服和擺脫了前期孤獨、迷惘的情緒，開始把個人融入社會，表現(xiàn)出為正義事業(yè)而獻身的崇高精神。小說主人公羅伯特·喬丹是到西班牙參加反法西斯戰(zhàn)爭國際縱隊的美國志愿者。作品中，他在要完成炸毀橋梁的艱巨任務的同時，還要和出爾反爾的巴勃羅作斗爭。最后，在比拉爾和大家的幫助下，喬丹完成了任務。不幸的是，他的一支腿斷了，為了不拖累大家，他游說大家撤往山林，獨自一人狙擊敵人，最后，被敵軍包圍，以身殉職。在面對死亡時，喬丹感到的不是恐懼和害怕，而是感到能為自己所做的正義事業(yè)，能為自己的理想而獻身的自豪。他不懼怕死亡，相反，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期待著死亡的到來。盡管在肉體上喬丹死了，但在精神上他將永存。

3 于轉折中取得升華

《老人與海》（1952）是海明威的晚期力作，是他畢生探索的總結。小說主人公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桑提亞哥。他連續(xù)84天出海沒捕到一條魚，所以在第85天的出海中，他賭氣似地將船開出大海很遠。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老人駕著一葉小船尋覓著獵物。沒有人會想到他，也沒有人來幫他，在別人看來，他會帶來霉運，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為了生存，老人必須出海捕魚，從大自然中獲取生存的資本。但他不得不獨自面對遇到的所有痛苦，還要和饑餓寒冷和自身的衰老作斗爭。在看似寧靜的海面上，悲劇正在慢慢上演。老人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條比他船身還長兩英尺的大馬林魚，經(jīng)過兩天一夜的苦戰(zhàn)，老人終于收服了這條罕見的馬林魚，卻在返航的途中，遭遇了更強大的對手：一批又一批的兇狠的鯊魚來襲，搶奪他來之不易的勞動果實。老人奮力抵抗，孤軍奮戰(zhàn)，最終拖回家的只是一具18英尺長的魚骨架，骨架上唯一完整的是魚頭和漂亮的魚尾。明知不可能戰(zhàn)勝成群的鯊魚，雙方力量相差之懸殊，桑提亞哥還是選擇抵抗到底。這使得老人注定結局的悲劇感更加強烈。在人與自然界的抗爭中，人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以有限的人力和無限的自然力進行抗爭，純粹依賴體能與自然作無謂的抗爭注定是要失敗的，所以悲劇性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

變幻莫測的大海，在某種程度上，象征著復雜多變的現(xiàn)實社會。個人在與社會、命運的抗爭上就像桑提亞哥與鯊魚的斗爭。盡管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我們不能向社會的不公和命運屈服。就如《老人與海》中所體現(xiàn)的精神：一個人可以在肉體上被打敗，但是，絕不能在精神上被打倒。所以，在現(xiàn)實生活中，被種種困難和挫折所絆倒，不要氣餒，不要灰心，要像桑提亞哥那樣，要堅持不懈地斗爭，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相比以前的作品而言，《老人與海》的主題在悲劇性上明顯得到了升華，提到了整個自然界的高度，又具有某種象征意義，完全不同于海明威前期作品狹隘地糾結于個人悲劇。

三 結語

綜上，海明威作品的悲劇主題是他的標志，也是這些作品的偉大之處和壯美所在。當然，有些人對此持批判態(tài)度，認為他的作品過于灰色，主人公差不多都以自殺告終，還有對死亡的態(tài)度，讓讀者在心理上一時難以承受，給人壓抑的感覺。但是，正是這樣具有強烈悲劇色彩的主題，豐富了世界文學的寶庫，展現(xiàn)了人類強大的力量，給予了人們與社會、命運去抗爭的信心，同時，也造就了海明威的不朽之作。海明威的作品本身就具有一種自然感人的力量，在貌似散亂且粗硬枯燥的文風外殼下，他的作品自始至終都有著一條明顯的情感主線，正是這條情感主線貫穿起來的生活情節(jié)，傾訴著作者對于人生的思考，這也是他的作品給人以思考的原因所在。

參考文獻：

[1] 楊仁敬：《論海明威小說悲劇》，《廈門大學學報》，2012年第1期。

[2] 崔世文：《淺析海明威小說中的悲劇情結》，《劍南文學》，2012年第5期。

[3] 石萍萍：《悲劇之美——論海明威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中的悲劇意識》，《科技信息》，2011年第11期。

[4] 張麗麗：《海明威悲劇精神分析》，《時代文學》，2010年第10期。

[5] 趙詠梅：《海明威作品中的死亡意識》，《海外英語》，2010年第8期。

[6] 彭亞英：《海明威及其作品的悲劇主題》，《長春大學學報》，2005年第2期。

[7] 鄭克魯：《外國文學史》（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作者簡介：樸香春，女，1964—，吉林琿春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工作單位：延邊廣播電視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