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雖然《從今以后》不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最杰出和最負盛名的代表作,但無論從情節敘述、風格特質,還是從主題呈現、文化傳達來看,都不失為一部經典佳作。基于此,本文擬以影片為藍本,著重對其蘊藏的文化意蘊進行深入挖掘,以期在論證影片卓絕性的同時,彰顯伊斯特伍德多元深厚的電影創作觀和文化視野。
關鍵詞:文化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從今以后》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從今以后》是由美國著名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執導,于2010年10月上映的一部經典佳作。它一反伊斯特伍德硬朗剛健的導演風格,采用三線平行手法,溫情婉約地講述了法國新聞媒體人瑪麗、美國藍領工人喬治和英國在校兒童深受死亡困擾中,幾經波折最終走出迷霧的奇幻故事。雖然故事情節有些過于“魔幻現實主義”,但由于“文化多面手”伊斯特伍德的完美文化演繹,影片不僅被賦予十足的世俗現實內涵,而且還得以超越單純的電影本位,升級到文化哲學的高度。那么,影片中文化交叉的花園到底呈現出怎樣的景觀呢?下面本文將著重進行分析探索。
一 多元開放——兼容并包的好萊塢文化表征
正如張英進在《好萊塢成功背后的秘密:文化工業與全球化策略》中所言:“作為一個由眾多民族組成的移民國家,美國多元文化的特性要求好萊塢采用與之相適應的文本策略,大批生產讓不同階級、種族、文化背景的觀眾都喜聞樂見的影片,這樣的長期實踐,形成了一整套比其他國家電影更具世界性的敘事和影像模式。”長期以來的文化工業和全球化策略實踐,已經使好萊塢文化日益升級成為美國精神乃至民族文化的重要象征,而且成為影片拍攝成敗的重要秘訣所在。作為好萊塢十大知名導演之一,伊斯特伍德自然對此深諳此道,因此在《從今以后》中不遺余力地采取世界性敘事、多元文化影像展示、主流價值彰顯等手段注入好萊塢文化因子,直至為觀眾營造出一座好萊塢文化大觀園。
就世界性敘事而言,影片不僅一反其他影片以“單一地域”為敘事場景的傳統模式,以法國、美國、英國三國為基點,巧妙地設置出平行敘事場景,同時輔之以印尼大海嘯特殊場景,在深度解構觀眾的被動觀影體驗,激發觀眾投入更多的精力自主梳理敘事內容和敘事線索的同時,又以歐美等西方國家、印尼等東南亞國家的廣域性強化影片敘事的國際性和世界性。除此之外,影片還跳出“單一主人公”人物塑造的窠臼,依托瑪麗法國人、喬治美國人、馬科斯英國人三個不同國籍、女性與男性二個迥異性別、知名記者、藍領工人、在校學生三種不同身份、印尼大海嘯死里逃生、身患重疾大難不死痛失同胞兄弟三種不同境遇,但都為死亡困擾人物的塑造,沖破了觀眾的階級、種族、文化背景限制,在滿足了世界觀眾審美期待的同時,也就充分表征出了好萊塢國際化和世界化敘事的文化視野與景觀。
就多元文化影像展示而言,影片首先依托瑪麗死里逃生,再現印尼大海嘯場景,折射東南亞臨海易發天災的地域文化特質。其次,通過對右翼報紙及其他報紙觀點的分別援引“是印度錫克教徒在街上打砸搶燒”,“騷亂是由民族主義黨派分子挑起,引起對少數民族的負面猜疑情緒”,揭露了印度民族宗教文化沖突的發展現狀。除此之外,它還以馬科斯幸運躲過查令十字街地鐵站爆炸劫難和瑪麗收聽國際新聞為媒介,引申種族沖突和恐怖主義的國際文化語境。最后,通過潔姬吸毒酗酒,一定程度上造成杰斯死亡,馬科斯迷惘之情節,透射出教育文化的惡性循環。
就主流價值彰顯而言,影片“首要滿足美國觀眾期待視野”和“弘揚美國價值文化及表現其優越感”的好萊塢特質就表現得更加明顯。如面對瑪麗關于自己為何以《來世:死寂的秘密》取代密特朗傳記的解釋,出版商米歇爾不僅不以為然,反而以“可能只在美國市場上發行英文版”之語反唇相譏。表面上看,這種譏笑只是一個唯利是圖的法國出版商對瑪麗“叛逆性”的強烈不滿,實則卻借怒斥突顯了美國對多元文化的包容態度,這無疑與好萊塢文化“彰顯美國優越感”不謀而合。再如,影片結尾原本看似不可能相遇的三人卻因異國旅行、跨國書展,意外在英國“巧遇”,雖然有迎合觀眾“美好向上”的心理期待之嫌,但這卻正契合了好萊塢文化的“旨在為觀眾提供令人滿意的視覺消費和重復觀賞的欲望”的藝術風格,由此也就完成了其西方主流價值尤其是美國主流價值的弘揚。
二 向死而生——超越時空的存在主義文化培植
影片中法國女主播瑪麗遇到海嘯僥幸生還。她在死亡邊緣似乎看到另一個世界的一些人。英國小學生馬庫斯失去了他最親愛的雙胞胎兄弟杰森,他有許多話要對杰森說,于是開始尋找通靈者。在美國,藍領工人喬治因為通靈而一次次錯失愛情。三個人在倫敦的書展上相遇,每個人的命運也都發生了改變。
在這部電影中,導演的出色之處在于,他能將三個不同的故事完美地結合在同一主題中。影片憑借海嘯災難來臨時攝人心魄的場面,讓人們立刻被片中所展現的背景、現實、人物和對話所深深吸引。海嘯的象征多少代表著生命中死亡的概念。因此,電影的情節定位于對人生永恒問題的深入探索:人是為一種更高的、不同的某種東西而生?還是為了虛無、死亡而生?導演通過展現幾個不同的邏輯核心也包括民間和大眾的認識,使主題變得更加敏銳和激烈。人們都知道,每門宗教對再生、復活都有著自己的解釋。而本片的導演卻是暫時將宗教對人生的解讀放在一邊站在所謂的科學、預言者和招魂論的角度來觸及這一主題的。盡管他沒有描述這些事件的全部過程和看法,但卻在某些片段中,透露出他對生命是否存在于另一世界這一論題所給出的答案。
在解釋自己為什么執意拍攝《從今以后》這部“超自然”靈異題材的影片時,伊斯特伍德曾坦言:“我們總是喜歡祈求來生,總是向上帝祈禱,保佑來世怎么樣。其實這些人都忘記了,最重要的是現在的生活。還有一種很矛盾的事情,那就是大多數人實際上并不相信來世這種說法。雖然我們常常祈求來世,但是我們根本不了解這是個什么東西。”這些話道破了掩映在影片“超自然”靈異題材后的沉實厚重的存在主義文化。
于是,觀眾發現影片不僅通過他人對瑪麗和喬治“死亡感覺”的排斥對立和愛莫能助的態度,前者如瑪麗情人對她“我在水下,看到一些幻象”之“瀕死體驗”描述的譏諷嘲笑“你有腦震蕩,撞到頭了,是嗎”;又如,哥哥比利對喬治“這不是天賦,而是詛咒,我無法過正常生活,感覺自己像個怪物”的真實想法不以為然,并假借“既然你有這個天賦,你就有義務去幫助別人”之名背著他私設團體通靈室,招攬顧客。后者如醫生雖然對瑪麗研究瀕死體驗的決心極力認同,但卻又以“這是條艱難的道路,只有獨自一人去摸索,人們會覺得你瘋了,甚至對你產生敵意”之言表示前途堪憂,折射出“死是一種此在剛一存在就承擔起來去存在的方式”(《存在與時間》),死亡跟生存、衰老、生病一樣是一種再普通與現實不過的生命現象,但是現實生活中人們卻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懷抱“死確定可知會到來,但暫時尚未”的心態千方百計地避談和排斥它的誤區與禁忌,引申出“到底應該如何面對生死”這一存在主義話題,而且以瑪麗試圖極力忘卻海嘯瀕死體驗卻難回生活正軌、喬治因“死”得福喜獲通靈天賦卻沒有現實生活、馬科斯無法忘卻失兄之痛故而與現實生活脫節的平行敘事線索,依托他們的“死亡感覺”描述確證死亡之實在性:死亡并非如同人們常言的那般只是漆黑一片,相反它“有種失重的感覺,能看到一切,沒有死角,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感覺,卻可以了解和感受一切”,借助他們,最終走出迷霧,如瑪麗因寫書著作最終對瀕死體驗釋然,回歸正常生活;喬治因狄更斯故居參觀和書展巧遇瑪麗,收獲愛情,重回生活正軌;馬科斯因為喬治與哥哥再次對上話,領悟到生死交融,向死而生的生存哲理,最終放下心結,回歸現實,牽引出“向死而生”這一存在主義文化的深刻命題:“向死存在的意思并不是指‘實現’死亡……也就不能是指:停留在終結的可能性中。”因此,瑪麗大可不必“為了忘卻而忘卻”,只要坦然以對,定能釋放心結,喬治大可不為“通靈”與只與死亡有關苦惱,只要跳出坦然以對,就能尋找多種可能性,重回當下,“任誰也不能從他人那里取走他的死。當然有人能夠‘為他人赴死’。但這卻始終等于說:‘在某種確定的事業上’為他人犧牲自己。這種為他人死卻絕不意味著以此可以把他人的死取走分毫。每一次向來都必須自己接受自己的死。只要死亡‘存在’,它依其本質就向來是我自己的死亡”,故而馬科斯不必死守“若不是杰斯自告奮勇去完成原本是自己完成的任務,就不會出事”的愧疚感,只需好好活在當下,就能與杰斯交融一體,同心同體,獲得生存的多種可能性。
三 信仰與拯救——永恒救贖的基督教文化灌溉
正如蔡衛、游飛在《美國電影研究》中所言:“好萊塢和美國本身也永遠無法擺脫‘靈’(Soul)與‘肉’(Flesh)的沖突。”身為兩次問鼎奧斯卡獎、聞名世界的美國導演,伊斯特伍德自然樂于并擅長通過對現代社會中人“靈”與“肉”的斗爭來提升影片的主題與品格,從而賦予影片十足的基督教信仰文化意蘊。
有一個特別引人注意的細節,那便對狄更斯的頻繁提及隱射。如心煩意亂的喬治在睡覺前,都要靜心傾聽名作《大衛·科波菲爾》;又如,當梅蘭尼初到喬治家中時,發現墻壁上掛的也是狄更斯的畫像;再如,在被解雇后,為了放松自我,喬治選擇前往英國參觀狄更斯故居,由此牽引出導游對狄更斯最富爭議之作《圣誕頌歌》的介紹。表面上看,這些只不過是喬治的個人興趣愛好而已。實則不然,其包含著導演別具匠心的基督教文化傳達。一方面作為生活在19世紀中葉宗教氣氛濃郁的維多利亞時代,受基督教信仰耳濡目染,狄更斯雖然十分反感牧師傳教和教條主義,但是對基督簡單豐富、圣潔無瑕的信仰要義如視珍寶,因而不僅在思想上追求與其同一,而且在創作中也不遺余力展示這些信仰文化內涵,另一方面其最富爭議性的作品《圣誕頌歌》,又以圣誕夜為背景,通過自私冷漠的吝嗇鬼斯克魯奇被“過去之靈”“現在之靈”“未來之靈”三個圣誕精靈造訪,最終由冷酷之人轉變成仁慈、樂善好施之人,既幫助他人,又超越自我的故事,隱射基督教贖罪和拯救主題,進而與影片中瑪麗、喬治和馬科斯的信仰與拯救遙相呼應。
除此之外,為進一步表露基督教文化的真正內涵,影片既依托喬治為他人“通靈”的行為向觀眾呈示基督教文化懺悔和救贖主題,如在為希臘人通靈時,希臘人之妻讓喬治傳達自己的歉意,因為自己病情拖累了丈夫,更壓抑了其與瓊的愛情;又如,為梅蘭尼通靈時,梅蘭尼之父借喬治之口,為自己多年來對梅蘭尼所做的事道歉,又借助馬科斯教堂禮拜失敗、訪問網站無效、親赴通靈現場受騙等經歷,向觀眾對比詮釋基督教文化的核心要義所在:真正的基督精神不是“the angel of god”式的言語布道,亦不是“No fear of death”式的夸夸其談,更不是假借“圣靈賦予”“圣音”“魔鏡”“科學感應流”之名的惺惺作態和弄虛作假,而是只有“向死而生”的自我信仰和拯救。唯其如此,才能真正獲得基督的永恒救贖。
綜上所述,《從今以后》不僅以世界性的敘事、多元文化影像的展示、主流價值的彰顯深度演繹了好萊塢文化,而且依托瀕死、“通靈”等死亡體驗展示了死亡之確證性和“向死而生”的存在主義文化內涵,還借助狄更斯隱射、喬治“通靈”行為展示、馬科斯尋兄之旅呈現了基督教文化的真實內涵,構建起一座文化交叉的花園,不失為一部深具文化意蘊的佳作。
參考文獻:
[1] 張英進:《好萊塢成功背后的秘密:文化工業與全球化策略》,盧燕、李亦中主編:《聚焦好萊塢:文化與市場對接》,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2] 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5333497.htm.
[3] 馬丁·海德格爾,陳嘉映、王節慶譯:《存在與時間》,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7年版。
[4] 蔡衛、游飛:《美國電影研究》,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4年版。
作者簡介:劉亞娜,女,1977—,河南新鄉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電影文化、英語課程教學論,工作單位:新鄉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