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麥卡勒斯《家庭矛盾》看女性內心的孤獨

摘要 《家庭矛盾》是美國女作家卡森·麥卡勒斯的一個短篇小說。在這個表現家庭情感生活的短篇小說里，麥卡勒斯描寫了公司職員馬丁與年青美貌的妻子艾米莉之間所產生的種種家庭矛盾，小說通過一些生活細節，來表現“孤獨”這種情感的存在及其對生活的干擾，特別是表現出女性在“孤獨”的折磨之下，所呈現出的生命狀態，以此來勘測人類情感的深度。本文對短篇小說《家庭矛盾》進行了深度分析。

關鍵詞：《家庭矛盾》 孤獨 美國女作家 卡森·麥卡勒斯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卡森·麥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是20世紀美國最重要的女作家之一。她于1917年2月19日出生于喬治亞州府哥倫布，十七歲去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文學創作，并下決心成為作家。麥卡勒斯自幼身體羸弱，十五歲就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熱癥，之后，她經歷了三次嚴重中風，一系列疾病摧毀了她的健康，導致麥卡勒斯在二十九歲時就癱瘓在床，陷入極狹小的生活圈子里，倍受孤獨的煎熬。但是病弱的麥卡勒斯卻有著驚人的文學才華，她十九歲開始學習寫作，二十二歲時已完成了長篇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的創作，并在文壇上一鳴驚人。由于麥卡勒斯獨特的生命經歷，所以她的作品里呈現的人物多是有著孤獨、孤立和疏離人群的生活經歷，講述的是一個個古怪、孤僻而又富于悲劇色彩人物的故事。如在她的代表作《心是孤獨的獵手》里，描寫了兩個聾啞男子沉默的、但又若即若離的同性之愛，還有一個偷偷爬上富人的房頂去聽音樂的小女孩的那種徹骨的孤獨感；又如，《傷心咖啡館之歌》里，講述了小鎮上能干而富有的愛密利亞小姐與兩個男人詭異的愛情，這些作品的主題都是在用愛來印證永恒的主題“孤獨”，以及孤獨在人類生活中存在的必然性。

因為人類從根本上的相互隔離與難以融合，因此孤獨就顯得無可逃避，促使每一個生命都承載著對孤獨的體驗。人類的這種孤獨感與各種情感相聯，因而引發了各種各樣的痛苦表達，描寫人類、特別是女性的孤獨感是麥卡勒斯的作品的基調和風格。著名翻譯家李文俊先生翻譯的《家庭矛盾》是麥卡勒斯的一個短篇小說，在這個表現家庭情感生活的短篇小說里，麥卡勒斯描寫了公司職員馬丁與年青美貌的妻子艾米莉之間所產生的種種家庭矛盾，通過一些生活細節，來表現“孤獨”這種情感的存在及其對生活的干擾，特別是表現出女性在“孤獨”的折磨之下，所呈現出的獨特的生命狀態，以此來勘測人類情感的深度。本文對短篇小說《家庭矛盾》進行深度分析，以期解析出產生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艾米莉內心的孤獨的原因。

一 與家鄉的疏離是女性產生孤獨感的重要因素

正如著名的心理學家E·弗洛姆所言：“人對客觀世界總是違背自己的主觀意愿的認識，對自己孤立無援或與世隔絕時的認識……所有這些，都會讓他深深意識到在社會和自然的巨大威力面前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以至他對自己很多的欲念都感到力不從心。”在現實生活里，女作家麥卡勒斯的生活圈子是狹小的，因此她的作品所能夠反映的社會生活也是狹小的，以家庭生活里的女性作為寫作主體是麥卡勒斯的主要寫作風格，表現她們的生存狀態也是女作家麥卡勒斯得心應手的寫作模式。在快速發展的美國社會里，美國女性的生活也在發生著急劇的變化，甚至是變革或變故，她們的生活和命運往往會隨著丈夫工作的變遷而發生改變。《家庭矛盾》中的女主人公艾米莉就剛剛經歷了她生活里的重大變革：她與丈夫一起從平靜慵懶的亞拉巴馬城搬到了繁華的紐約城的城郊，這一搬遷雖然是一件好事，但卻徹底地改變了艾米莉的生活習慣和地理環境，使這個原來“習慣于南方小城的那種懶洋洋的溫暖氣氛”的她，不得不去應對“北方比較嚴峻、比較冷酷的社會風氣”。地理位置的變化不僅帶來了不同的生活習俗，還帶來了朋友圈子的變化和生活態度的變化，年青時尚的艾米莉在紐約郊區沒有找到與她和諧相處的新朋友，這使得原來習慣于生活在親人與朋友之間的她倍感孤獨和無聊。于是她每天的生活變成了“只是翻翻雜志，看看偵探小說”，無聊地等待著丈夫下班回家，她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生活局外人，有了精神上的和生活上的實質的隔絕感。在這個看似平靜的家庭里，丈夫可以通過上班而與外界產生多種聯系，孩子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快樂無比，甚至家里的保姆都在努力地做好工作并得到了男主人的肯定，只有艾米莉是被生活拋棄在死角里孤立無援的人物。似乎誰也不需要她，誰都無視她的存在，更沒有誰去肯定她的價值。當艾米莉的這種與生活的隔絕感越來越重時，她變得無法控制自己，只能求助于酒精的麻醉，讓自己昏昏然地消磨掉眼前大段的空白時間。所以，同樣生活在狹小圈子里的女作家麥卡勒斯特別能感受到她所創造的人物的內心體驗，她要用纖細的筆觸去描寫艾米莉的孤獨的內心，寫她在房間里孤獨地飲酒，寫艾米莉“往浴室走去時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衡。她擰開水龍頭用雙手接住水往自己的臉上潑”，以及她一個人躺在臥室里，“安靜的呼吸聲在房間里輕輕地響著。她那雙高跟鞋連同兩只隨手一扔的長襪在默默地向他發出哀訴”的寂寞情形。

二 丈夫的冷漠無情是女性孤獨的又一大因素

麥卡勒斯在她的小說里一直在表現著這樣的主題：每個人都是孤獨的，但人們卻并未因這相似的孤獨而聯接在一起，人類并沒有因為各自的孤獨而相互溫暖。這是一條陰冷的真理，也是一個殘酷的真相，更是橫亙在人與人之間的一道高墻。麥卡勒斯卻用精致的筆法描繪著這個真相，將其描繪得生動而尖銳，描繪得無法容忍又必須容忍。因此，人類的孤獨是絕對的，最深切的愛也無法改變人類最終極的孤獨感，而當初相愛的人也最終會走向原始的孤獨感而彼此疏離。《家庭矛盾》中的主人公馬丁與妻子艾米莉，最初無疑是因為愛情走到了一起，他們也一定相互溫暖過，但面對一系列具體的生活變故的時候，丈夫開始無視妻子對于新環境的惶恐和無奈，無視妻子內心的無聊感和無助感，而只看到妻子的種種過失，他開始“發現艾米莉身上隱藏著一種粗俗的性格，這與她那自然純真的天性是格格不入的”。所以他們之間的裂縫產生了，而且越來越寬闊，形成了巨大的距離，于是孤獨感乘虛而入，并且在夫妻兩人之間制造出一條鴻溝。

每天，丈夫馬丁在工作時間里要離開家，把妻子和無知的孩子留在郊區的大房子里，讓妻子一個人面對著時間的長長空白和繁重的家務。而當他回到家中的時候，他并不關心妻子艾米莉是不是很勞累，是不是很孤單，而只是把眼睛盯在艾米莉的酒杯上，于是艾米莉變得越來越不會控制自己，而馬丁也“暗暗地改變了對妻子的最初印象”，“有時候他們之間會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怨恨，會因為酒這個導火線引來一場不適宜的勃然大怒”。此時，夫妻間的怨恨代替了愛情，疏遠代替了溫暖，兩人的距離正在不停地拉大，丈夫感到的“他的生活中總是永遠潛伏著一種焦慮，總有一種不定什么時候會出現災禍的預感在威脅著他”。他開始怨恨妻子：“他的青春被一個廢物般的酗酒的女人糟塌掉了，連他的男子漢凌云氣概也無形中受到了損害”。在丈夫怒斥和鄙視的眼光里，艾米莉內心更加悲涼。于是這對夫妻幾乎不再交流，其結果只能讓艾米莉陷入到更多的酒醉之中，導致她患上了酒后郁抑癥。

從夫妻情感的角度看去，丈夫馬丁對妻子的欣賞似乎只停留在妻子的相貌上，而并不對妻子的內心進行深入的了解，他更多看到的是艾米莉俊美的容貌，而不是她純真的內心。小說里有兩個細節值得玩味，一是描寫艾米莉的容貌：“她面容秀美娟麗，顯得很年輕，沒有一點瑕疵”，二是結尾處馬丁凝視著妻子的時候，關注的卻是她的“秀美的前額上，那兩道細眉”和“胸脯高高的、腰肢很細，曲線很美”的身體外形，因此，“他的手向身邊的身體伸過去，在他深情而又復雜的愛意里既混雜著哀傷，也存在著欲念”。這已充分說明，妻子在馬丁的眼里只不過是個美麗的女人，而她所能激起的，不是愛意，而是欲望和性，因此在這對夫妻的生活里，情感的因素越來越少了，相互的溫柔和體貼消失了，孤獨和怨恨的因素越來越多了。

三 繁忙而單調的家務是產生女性郁抑癥的誘因

絕望的孤獨應當是一種罪過，但人們卻無法擺脫這種罪過。麥卡勒斯將這種孤獨感貫穿在她所有作品中，形成了一種對“孤獨”的獨特話語。她筆下的女性多是生活圈子狹小的家庭主婦，在她們單一而刻板的生活里，家務似乎成了她們生命的全部內容。《家庭矛盾》中的艾米莉，她原本就是一個慵懶的女子，一直習慣于懶洋洋地讀著小說打發日子。但在婚后有了兩個孩子時，家務顯然繁重了許多。艾米莉每天要打理兩個孩子的三餐，還有花園里的工作和室內清掃，缺少生活能力的她顯然無法勝任這些瑣碎而單一的家務勞動。于是在保姆休假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就變得一團糟：她誤把盛辣椒面的罐頭當作肉桂粉罐頭而烤出了難以下咽的辣面包，她把孩子的飯菜放在沒鋪桌布的餐桌上，她還在洗澡時把嬰兒的頭撞破。這一切都只能說明艾米莉無法承擔那么多的家務，所以每天堆積如山的家務只會讓她苦惱煩悶，從而陷入到更深的抑郁與孤獨里。

從另一個角度看，丈夫馬丁顯然更會照料家庭，他會給兒女們做飯，也會給他們洗澡，還會細心地聽他們訴說，哄孩子們開心。作者用精細的語言描寫了馬丁給兒女洗澡時的情景：“馬丁用浴巾把小娃娃胖嘟嘟的肚子上的水汲干。孩子洗過澡后小臉強像花瓣一樣鮮艷也一樣招人喜愛”。作者還寫出了馬丁對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的愛意：“他對女兒的愛更加嚴肅，帶著憐憫的成分，有一種接近痛苦的溫存感。他給小男孩起了各種各樣親昵的外號，這些都是平日奇思怪想的結果”。這些都充分表現出馬丁對兒女的呵護，與他對妻子的挑剔與粗暴形成極大的反差。這一切反映到艾米莉的眼里，更讓她覺得是兒女占去了她的那份情感，兒女成了夫妻情感的離間者，是丈夫的“偏心眼”才會疏遠她，于是艾米莉連帶著就產生了對于家務和照看兒女的更深層次的反感。同時，敏感的艾米莉還感覺到，正是因為丈夫對兒女的細心和殷勤，導致了兒女對她的疏遠，使她覺得“我的孩子不要我了”，使艾米莉對兒子看她時的那種驚慌的眼神非常不滿。于是，在這個家庭里，兒女和丈夫都站在了艾米莉的對立面上，艾米莉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家庭里的擺設，只是一個料理家務的機器，所以她只能獨自與酒精為伴。

綜上所述，美國女作家麥卡勒斯數量作品不多，所反映的社會面也不廣闊，但這并不影響她在有限的寫作空間里成為有特殊建樹的、有獨特風格的杰出作家。她在描寫孤獨這種人類的情感里所表現出的深刻與哲思，同樣地令人刻骨銘心，同樣地充滿著情感的剖析和唯美的詩意，以及作為一位作家的真知灼見。應當說，女作家麥卡勒斯以天才的洞察力和澎湃的感情，在《家庭矛盾》這個短篇小說里，用那些表面上地位高貴、容顏不凡的人物和絢爛多彩的生活，展示了世界上的愛與被愛的不同的痛苦和不同的孤獨，展示愛情、猜忌、分離、欲望、苦澀、怨恨和種種復雜細膩的情感。所以，麥卡勒斯的作品讓人難忘，讓人反思，也給文壇留下了獨特的文本話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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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宋元康：《美國文學導讀》，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作者簡介：

劉霞，女，1959—，吉林長春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外語教育，工作單位：吉林大學應用技術學院。

李楠，女，1981—，吉林松源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外語教育，工作單位：吉林大學應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