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語言和風格構成文學作品兩個重要組成部分,翻譯中要成功地再現兩者,要求譯者具有深厚的原語譯語語言功底、豐富的文化背景知識,同時還要具有一個文藝美學工作者的素養。本文以張培基先生譯作《清貧》為例,剖析文學翻譯中如何忠實傳達原文的內容和風格。
關鍵詞:張培基 《清貧》 語言 風格 文學翻譯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翻譯是一門藝術,文學翻譯是一門美的藝術。文學翻譯的宗旨是再現原作的藝術形象,傳達原作的思想情感,克服兩種語言和社會文化之間的天然屏障,用譯文把原作的藝術美表達出來,架起兩種語言相通的橋梁,使讀者能從譯文中感受到異域文化藝術美的存在,通過譯文解讀異域文化的情調,同時產生美的享受從而使作品經久不忘。內容和風格是文學作品兩個至關重要的因素,兩者不可或缺。奈達指出:翻譯就是用譯語中最自然最貼切的對等語再現原文的信息,首先體現在詞義上,其次體現在風格上。翻譯一部文學作品也要同時兼顧這兩者,忠實傳達原文的內容、再現原作的精神風格成了一篇優秀文學譯作的基本要求。然而,文學翻譯中如何忠實地傳達原文的內容及風格,這是翻譯理論和實踐家們一直在努力探索的問題。
自1898年嚴復在《〈天演論〉譯例言》中首次提出“譯事三難:信、達、雅”,翻譯界掀起過多次討論,雖然“信”作為翻譯首要原則的地位沒有動搖,但是對“信”的內容、層次、程度始終都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其實,忠實可以分為三個層次:忠實原文的字詞;忠實原文的句子結構;忠實原文的精神實質。忠實于原文的字詞和句子結構只是實現了形式的對應,但這種對應不一定能完美地實現翻譯的目標。由于兩種語言及其所承載的文化存在巨大差異,形式上的完全對應是不可能實現的,對應的結果只能得到生硬別扭的譯文。正如余光中先生在“翻譯與創作”的演講中指出,這種譯文“充其量只能成為剝制的標本:一根羽毛也不少,可惜是一只死鳥,徒有形貌,沒有飛翔”。奈達在對等理論中也提出了三個概念:形式對等、動態對等和功能對等。所謂形式對等應指對應于原文的字詞和句式,是最低層次的對等;動態對等是指譯語讀者對譯文的反應與原文讀者對原文的反應實現一致;功能對等則是在另一個層面上的對應,即譯文成功實現原文的功能。如廣告文本的功能是打動消費者、刺激消費者的購買欲望,譯文是否對應于原文的形式或內容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應是實現廣告的宣傳效果。在文學作品的翻譯中,最高境界的忠實應屬忠實于原文的精神實質,實現功能對等。雖然達此境界絕非易事,但也應成為譯者追求的終極目標。
張培基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散文翻譯家,其譯作《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在國內譯界影響深遠。他的散文翻譯忠實、凝練,在力求選詞得當、語句自然流暢的同時,又不拘泥于計較詞句上的得失,而是把語篇神韻擺在第一位,追求既能完美地表達原文信息、又能譯出原文的風格與韻味,堪稱傳神翻譯的典范。本文以張譯《清貧》為例,探討文學翻譯中如何忠實傳達原文的內容與風格。
《清貧》是革命烈士方志敏寫的一篇關于自身經歷的散文。方志敏在文中記述了自己被捕時的情景與經過:兩個國民黨兵從他藏身之地搜捕到他,滿以為抓到了共產黨的大官可以發筆橫財,但結果卻使他們大失所望,這位大官身無分文、一貧如洗。“除了一只時表和一支自來水筆之外,一個銅板都沒有搜出。”文中細膩的語言、動作和心理的描寫刻畫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表達了作者真摯樸實的情感。張培基先生的譯作忠實地再現了原文的內容和風格,不僅準確地傳譯其內容,同時又捕捉其意境和神韻,再現了其生動形象,把熱情如沸、崇高清廉的革命家遺著,譯得語言精妙、灑脫自如。
一 忠實于原文的內容
理解是翻譯的基礎。要忠實地傳達原文的內容,譯者必須先準確理解原文,理解原文包括理解原文的字詞、字詞的明示和隱含意義、句子之間的邏輯關聯、遣詞造句的特點及其與意義之間的相關性。作為母語讀者,漢譯英的譯者對于原文的理解不會有太大障礙,但如何將理解到的原文信息忠實地用地道的語言表達出來卻不是件容易的事。這需要譯者把握兩種語言之間存在的差異,具備駕輕就熟的句式轉換能力。中英兩國的不同文化背景和思維習慣導致兩國語言在表達上存在顯著差異:漢語重主題,英語重主語;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因此漢語句子主謂結構不嚴謹,句子結構松散,缺乏形式上的關聯手段,流水句多;英語句子主謂結構非常嚴謹,句子結構嚴密,關聯手段的運用非常普遍,復合句多。由于英漢兩種語言在詞匯和句式上都存在較大差異,因此,在翻譯時要想做到完全忠實于原文的字詞和句子結構是不可能的。我們可以去形存神,不斤斤于字詞句比,力求忠實于原文的精神實質。
由于張先生精通英漢兩種語言,所以他能準確理解語言的內在涵義并用地道的英文進行表達。在找不到與原文等值的對應譯文時,能對原文的信息進行合理的取舍,盡可能多地傳遞原文的信息。張先生在翻譯時始終是站在全局的高度上,透徹理解原文,充分把握英漢語言之間的差異,從英語使用者的思維習慣入手,采用凝練的語言和適當的形式,使原文深層語意得到充分演繹。
例1:經手的款項,總在數百萬元;但為革命籌集的金錢,是一點一滴地用之于革命事業。
譯文:Millions of dollars passed through my hands,but I always saw to it that every single cent of the money raised for the revolution was spent for no other purposes.
在翻譯此句時,張先生根據兩種語言的特點,英譯時首先分析漢語句子的功能和意義,確定英語句子的結構和形式,采取了增加主語、轉換銜接手段、改變句子結構等方法,從而使譯文既符合原義,表達又地道。原文并沒有明確的主語,兩個分句都是強調主題。譯文卻有明確的主語,前一個分句從原文中抽象出“數百萬元的款項”作為主語譯成“millions of dollars”,而將定語“經手的”譯成了謂語“passed through my hands”,后一個分句增添了“I always saw to it”將原文一簡單句轉化為一主從復合句。主句主語為添加的“I”,分句主語為“金錢”,句子其他成分也作了相應調整:原句中狀語“一點一滴地”轉化成了定語“every cent of”修飾主語,連同介詞短語“for no other purposes”將原句意思準確完整地表達了出來。張先生在譯文的銜接和意義的連貫上處理得恰到好處,通過靈活轉換句式結構,忠實地傳達了原文的信息。
二 忠實于原文的風格
文學風格是文學作品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上的各種特點的綜合表現,主要包括作家風格和作品風格,二者存在密切聯系,但不是完全等同的兩個概念。每一位成熟的作家都會形成自己特有的風格,這既是他獨特的藝術創造力穩定的標志,又是其語言和文體成熟的體現。每一部作品也都有獨特的風格,這種風格體現于作者塑造的人物,以及人物性特點,和文字的個人表現力。文學作品的風格是貫穿整個語篇的精神風貌,是通篇在遣詞造句上協調一致的特點。語言文字是承載風格的客觀物質基礎,風格的形成離不開詞句單獨的特點,但決不是單獨詞句特點的簡單累加,也不是美詞大詞的堆砌,而是應在最恰當的時候將最恰當的詞用于最恰當的位置,這樣的文章方可形成風格。
在文學翻譯方面,譯文不僅要傳達原文的信息,也要再現原文的風格和韻味,這樣的譯文才可以算是好的成功的譯文。風格翻譯可以說是對翻譯者的最高要求,也是文學翻譯最為困難的部分。著名散文翻譯家高健高度重視風格翻譯的重要性:“從翻譯的角度講,譯文中正確形式的選擇是重要的,離開了這個原作中某種品性的風格在譯文中便無由形成,盡管一定的這類成分仍能被人微弱地察覺到,但一切這么缺欠完美,它還夠不上一種風格。”風格翻譯首先要求譯者能準確把握原文的風格,并通過各種手段重視地用另一種文字再現出來。然而,如何準確把握原文的風格?對此,高健也從他的翻譯實踐中找到了答案:“密切地注意內容所賴以表達、賴以存在的風格形式——語句的銜接、停頓的間隔、節奏的變換、形象的使用,乃至標點符號的繁簡,等等”。在文學翻譯的過程中,保持和再現原文特有的意境、氛圍以及風格韻味,使得譯文具有原文的美感和神韻,需要充分發揮文學翻譯的靈活性和創造性。高健指出:“譯文的風格來自它與它的原作在形與神兩方面的最完美的結合,為此,它就不應僅僅滿足于單純外形的摩擬……從而不僅使譯文在形式上、方式上與內容上酷肖其原作,而且能最好地把握其總的神情、一般格調與特殊韻味等。”
《清貧》原文的風格特點是語言簡單樸實、自然流暢,對人物的神態、動作描寫生動形象,感情表達真摯自然。張先生的譯作在傳達這種原文的風格時,不拘泥原文死譯,借助樸實無華、不加修飾的語言,短小精悍、結構簡單的句式,通俗易懂的修辭和連貫自然的邏輯忠實地再現了原文的風格。不僅在詞匯、句子層面上力求做到語言自然流楊、準確細致、雅俗得當,而且在段落、篇章層次上頗具語篇意識,注重語篇神韻的再創造,使譯文讀者得到與原文讀者大致相同的感受和反應。
例2:你騙誰!像你當大官的人會沒有錢!
譯文:Shit!Nobody can ever believe a big shot like you ain’t got no money!
在翻譯此句時,張先生充分掌握了英漢詞匯的差異,根據上下文語境把握詞語所代表的內涵意義,表達時力求選詞得當,語句自然流暢的同時又不拘泥于詞句上的得失,并時刻注重原文的筆調風格,以在譯文中,從不同的層次再現原作風格,進而準確地做出相應轉換。原文中的“你騙誰!”并沒有對譯成“Don’t tell lies!”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損失了原文詞語的所指意義,但這里卻保證了整個原文的修辭和語域特征。Shit,big shot, ain’t三個口語化極強的詞,貼切地傳達了士兵粗魯的形象,一個缺乏文化修養說話粗鄙不文明的兵油子的形象躍然紙上。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張先生善于把握詞語的內涵意義和語用意義,忠實于原文而又不拘泥于原文,采用視覺轉移法準確地傳達原文的意義,也保留了原文的美感和神韻。他的譯文充分體現了譯者對中西兩種文化、兩種語言的透徹的理解和嫻熟的駕馭。
文學翻譯是再創作,但又必須把握好這個再創作的“度”。把文學翻譯比喻成“戴著鐐銬跳舞”是十分形象的,譯者必須要“跳舞”,但又得“戴著鐐銬”跳,絕不能隨心所欲地跳。張先生的譯作卻能將有形的腳鐐手銬化為無形,運用其生花的妙筆跳出了優美的舞姿。正如《中國散文翻譯的新收獲》一文對張先生的這本譯著的評價:如果只讀《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漢英對照)中的英文,你不會覺得這是譯文,不會覺得其英文是出自一位中國人的手。譯者不僅在句子層面上力求做到語言自然流暢、準確細致、雅俗得當,而且又特別著意語篇神韻的再創造,力求既完美地保持原文的信息、原文的功能,又譯出原文的風格或味道來。他的成功譯例告訴了廣大翻譯工作者:扎實的雙語功底及深厚的文學修養是譯者得以成功再現原文的內容和風格的基礎。只有熟練地掌握了兩種語言的差異才能準確理解表達原文;譯者若沒有深厚的文學修養和筆力,沒有較高的審美鑒賞力和形象思維能力,是不可能品味出原文的精神氣韻,是不可能創造出美的譯文的。
注:本文系華北科技學院校內科技基金資助項目“以中國近代翻譯文學解讀多元系統理論”(B09033)階段性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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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朱曼華:《中國散文翻譯的新收獲——喜讀張培基教授〈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中國翻譯》,2000年第3期。
作者簡介:鄒命貴,女,1980—,湖南衡陽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工作單位:華北科技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