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松,原名葉輝。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電影家協會會員,盤山縣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集《永遠的琴音》《索命電話》分別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和敦煌文藝出版發行,《帶著爸爸嫁人》榮登中國散文協會和《散文選刊》主辦的2007年中國散文排行榜,《丑娘》入選《2003年我最喜歡的中國散文100篇》,《兩棵樹》獲第一屆孫犁文學散文獎。
一
最近幾天,我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興奮。剛開始,我自己也說不清楚讓我興奮的緣由。直至昨天晚上林小迷的身影像蝴蝶般在我辦公室里盤旋了一圈后,我才知道,自己這些天來高興完全是因為她啊!
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公司里,我擔當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職務——公司的副總。
這天,管人事的王主任領進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對我說,丁副總,這是新來的辦公室主任林小迷,以后,在工作上,你們要多多配合。王主任出去后,我沖著林小迷點了點頭后就繼續埋頭寫我的材料去了。
在我看來,這又是某位領導硬安插進來的關系戶。這種事情對我來講已經司空見慣。我們這個公司是市里的直屬企業,雖說不顯山露水,卻也富得流油,所以,上邊領導安排的親信不下十余人。這些人大都是只領工資不干活兒的主,兼管人事副總的我對這種事情也只能怒而無言。在這個城市里,只要有人有錢,就是瞎子瘸子也能安排個體面的工作。林小迷的到來,使我不由自主地又聯想到這方面來。
然而,時間不長,就使我對林小迷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改變。有一回公司和美國的一家公司談一筆進出口業務,恰巧那天翻譯出了急事不能到談判現場,再找新的翻譯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急得無計可施。
這時,林小迷走到我面前說,丁副總,能不能讓我試試?
我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林小迷。
林小迷自信地一笑,怎么,信不過我?我的英語可是過了六級的。
緊接著,林小迷當著我的面,大大方方地說了一段英語。我也會點英語,心里懸著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雖說林小迷的英文水平具體怎么樣我并不知曉,可單就憑她用英文說的這段流利的話,我就知道,這事對林小迷來說決不是趕鴨子上架。
在征得了老總的同意后,林小迷擔任了此次談判的英文翻譯。因為林小迷的機智風趣,在談判桌上成功的表現,使公司峰回路轉。在那一瞬間起,使我對她心存感激和欽佩的同時,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了。
我今年二十五了,到現在還沒談過戀愛。到不是我不想談戀愛想一輩子單身,問題是,女朋友處了有一個排,可最后連見面的興致都提不起來了。在我的眼睛里,這些姑娘個個都俗不可耐。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遇不到讓我心儀的女子了,可我沒想到,林小迷的出現,我那顆塵封已久的心居然又像投進了一縷陽光。那次談判,林小迷的出色表現,使我對她原先的一些不好的看法一掃而光。
這居然是個深藏不露遇事沉穩的女子。
我看重的就是有氣質有韻味的女孩,哪怕這個女孩相貌平平,但只要有氣質有韻味就足夠了,更何況林小迷又是個有氣質有韻味又才貌雙絕的女孩。有些人有些事物,好比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在沒有開放的時候,顯得非常普通甚至微不足道,可是一旦開放出來了,就燦爛無比。林小迷剛來的時候,在我的眼睛里,也就是一朵沒有綻放的花兒,沒想到當她的才智被認可后,她身上就散發出來一種與眾不同的韻味了。
林小迷啊林小迷,你這么優秀,當初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呢?當初,我甚至在想,這個新來的一定是某某領導的情人什么的。現在,我一想起林小迷就為自己當初的想法感到齷齪。
林小迷笑的時候不多,可要是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的美。正是她沖我的一笑,讓我的神經興奮了好多天。林小迷,如她的名字,是一個迷一般詩一樣的女人。要不是因為她沖我一笑,既便她來我的辦公室里坐上一整天,我也不會發現自己藏匿在心底的秘密。
二
因為和外國人談判取得了成功,老總特意安排我們幾個管理人員去旅游。見到了蔚藍的大海,平素里面色憂郁的林小迷臉上偶爾也綻開了花朵一般的微笑。一個平素里不愛笑的她居然笑起來如此動人。以前,我想,這林小迷天生就是個冷美人兒吧,可一笑起來卻又如此迷人。
那天,我悄悄地觀察過了,林小迷只笑過三次。
一次在海邊,見到了蔚藍色的大海和天際間融在一起,林小迷笑了一次。另外一次就是在酒店吃海鮮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海鮮實在是太鮮美的緣故吧,林小迷笑了一次。最后一次是我們幾個年輕人坐著快艇去海里沖浪。
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林小迷和我坐在一個座位上。我從沒和林小迷挨得如此近,在快艇臨開的時候,我甚至聞到了林小迷身上傳來的那種淡淡的馨香。當快艇在浪尖上飛起來的時候,林小迷那長長的秀發竟然吹拂到了我的臉上。回來走下快艇的時候,我沒想到,林小迷竟然回頭看我一眼,那眼神雖然只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二分之一秒,就足以讓我浮想聯翩了,更何況隨著伴著她那飄過的眼神還有一縷陽光般燦爛的微笑。
我的心驀地就像散亂的鼓點般跳動。
我沒想到,林小迷的笑容竟然如此的韻味迷人。
回去的路上,我閉著眼睛在想,林小迷回頭看我的眼神會不會蘊含著什么深意呢?以前,我與她從沒有過目光接觸,而這一次卻與不同,讓我越來越感覺到她回頭這一笑一瞥的意義實在是非同尋常。這么多人,為什么僅僅對我抱以一笑呢?
昨晚林小迷的出現,更加印證的我對這件事情的判斷。
昨天快要下班的時候,我正在整理著辦公桌上的材料,門開了,林小迷窈窕的身影飄了進來。林小迷是來送一些報表的,盡管沒有過多地表示什么,可我還是感覺到她來我辦公室出于另外一翻考慮。她來公司快半年了,來我的辦公室的次數屈指可數,盡管我和她的辦公室緊挨著。再說,這些材料完全可以第二天由我去取,為什么非得她親自送來呢?而且,還是從海邊回來的第二天。
丁副總,明天是星期六,有件事情,能不能麻煩你給跑一趟?
就在我為自己的判斷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的時候,林小迷的話飄了出來。
甭老丁副總丁副總地叫著,我的臉兒可熱著呢。我要是總經理,你叫我丁總,我聽著還是那么回事兒。從現在開始,你叫我丁洛好了,聽起來既隨意又舒服。什么事兒?盡管吩咐。只要我丁某人能辦到的,無有不從。
我將雙手交叉起來放在辦公桌上笑著說。
是這樣的,丁洛,還記得咱們省九年前曾經發過一場特大的洪水嗎?其中受災最嚴重的就是w縣。那個縣在咱們省的西部,是省內乃至全國有名的貧困縣。那時候我剛剛參加工作,沒什么積蓄,就將幾件自己穿過的冬衣捐了出去。我當時非常希望這幾件冬衣能被一個鄉村的一個正在上學的小女孩兒收到。我將一張小紙條塞進了一件棉衣的口袋里,小紙條上寫著我的聯系地址和姓名外,就是這樣的一句話,如果你是一個受災而又無力上學的鄉村女孩兒,請見到紙條后與我聯系,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你。我又怕這幾件冬衣轉到別人手里,就在包裝上寫上了自己的心愿,我記得當時我將一塊布縫在衣服的包裹上面,寫著:送給有緣的災區女孩兒。捐獻完了以后,我的心一下子就輕松多了。一晃,九年過去了,我終于收到了當年那個災區女孩兒的回信。我在心底感謝這個縣的民政部門了卻了我的心愿。
林小迷從挎包里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我。
我仔細地看了看信封,收信人的地址和單位是林小迷的原單位。我打開了信,幾張信紙上鋪滿了女孩兒娟秀小巧的楷書。信的大致內容是這樣的,她叫廖蘭蘭,家住w縣的青山坳。她就是九年前接到過林叔叔損物的那個小女孩兒。當時,她還在上小學。正因為有了這張紙條的鼓勵,她才考上了大學。可她現在面臨著交不起學費的窘境。這時候,她又想起了九年前在捐贈給她棉衣中夾著紙的那個好心的叔叔。信的中心意思就是希望得到這位好心林叔叔的幫助。
這封信看得我的眼睛也濕濕的。
我沒想到林小迷還是一位如此熱心的人。
這樣的人,以前,我只在報紙和電視上見過,沒想到身邊不聲不響的林小迷竟也是這樣的一個好心人。
我頓生敬意。
我將信重新工整地疊好裝進信封問,小迷,我得提醒你一下,現在訛詐的事情很多,要提防著點。
林小迷對我說,在電話中,我了解到,廖蘭蘭的家在幾年前就遭受到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母親身患重病,為了給母親治病,家里欠下了五六萬元的外債,這對一個年收入只有幾千元的鄉下人來說,無疑就是壓在身上的一座山。就是這么大的困難,廖家人也沒有向我求助。瘳蘭蘭考上了大學,可家中實在無法承擔她的學費了,絕望中,她想起了當年我留給她的紙條,含著眼淚給我寫信請求幫助的。
林小迷說,我想讓你開車陪我去一趟青山坳看看廖蘭蘭和她淳厚的父母。因為太偏遠,我又膽小,就想找個人陪我同去,我想來想去,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怎么樣,丁洛,給不給面子?
這簡直就是天賜的一個表現的機會啊!
我的心里樂開了花。能和林小迷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可是我丁活夢寐以求的事情。當下,二話沒說,拍著胸口笑道,能為林主任效勞,是我丁某人的榮幸。
林小迷莞爾一笑,走了。望著林小迷姍姍而去的背影,我興奮得打了個響指。
三
第二天早上五點鐘,我們就駕車行駛在去w縣的公路上了。望著車窗外的美景,舒緩著一個星期以來緊繃的神經,我們顯得都挺開心。特別是我,再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林小迷,感覺到遍地都是陽光。
不過,我是個善于隱蔽自己懂得冷眼觀察人的人。
我一邊和林小迷聊著天兒,心里邊一邊這樣想。公司里的單身男人不下數十個,優秀者也不乏其人,為什么林小迷單單選擇了我陪她去w縣?
這就越來越印證了自己的判斷。
林小迷表面漫不經心,實則對我有了那層意思。女人嘛,對愛的表現大都是含蓄的,尤其是林小迷這樣出類拔萃高不可攀的女人。
到了廖蘭蘭的家,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糟。低矮的草房,以及屋頂上迎風抖動的蒿草,都會讓人感到說不出來的心酸。看到廖蘭蘭和林小迷相擁在一起的一霎那,我暗暗在心底下了決心。
這個林小迷,我追定了!
回來的路上,我表示,自己也要幫廖蘭蘭一把,并且把這個想法向老總反映,讓全公司的人都參與到幫助廖蘭蘭完成學業這個愛心中來。全公司上下幾百人,每人都伸出熱情的雙手,廖蘭蘭的學業就有指望了。
林小迷報以感激的一笑,丁洛,謝謝你!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色闌珊。
林小迷說,丁洛,跑了一大天了,也該喂喂肚子了。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我請你吃飯。
我被林小迷的風趣逗得忍俊不禁,別介,我的林大主任,還是請你給我一個表現機會吧。我請你。
林小迷也被逗得笑了起來,讓你累了一大天,怎么著我也得意思意思啊,你就不要爭了,下回,你再請我。告訴你,請我吃飯的機會可多著呢。到時候不怕我煩你就成了。
林小迷說著,扭過臉兒來故意望著車窗外。
我想,林小迷這是話里有話啊,什么請她吃飯的機會可多著呢,到時候不怕她煩我就成了。女人的話可不是隨便就吐出口來的,尤其像林小迷這般含蓄的女人,話兒說到這分兒上了,一定暗示著什么。我的心飄忽起來。
進了一家酒樓,我們要了一桌子菜吃喝起來。自打林小迷進公司那天起,碰在一起的飯局不少,可像今天這樣兩人獨處一室吃飯還是頭一次。孤男寡女跑了一大天,回來后又獨處一室吃飯,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曖昧。男女間的故事,多半就是從這種曖昧開始的。
一想到這兒,我再一次為自己的判斷得意起來。
就在我沉浸在美好的遐思里的時候,林小迷包里的手機響了。林小迷看了看手機號碼,就將手機按了。
這究竟是誰打來的電話讓林小迷給按了呢?
在我看來,一個女人,如果在他人面前不接手機,這就意味著這個電話的敏感性。可又會有誰的電話讓林小迷按鍵不接呢?
我在心里反復琢磨,如果林小迷生活中真的有別的男人,那她出這么遠的門為什么單要我陪她去呢?如果林小迷生活中沒有別的男人,那她為什么當著我的面按下不接電話呢?這個不明的電話甚至嚴重影響到了我的睡眠,回到家后,竟然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后來我想,這或許就是一個打錯了的電話。自己不也是經常看到一些陌生的號碼將手機給按了嗎?一想到這兒,我就有些釋然了。我甚至于有些怪自己神經質,一件簡單不過的事情往往就讓我給搞復雜化了。
四
不過,我還是開始留意林小迷了。我發現,林小迷已經在不同的公共場合按了手機。如果說一次二次是因為陌生電話而不接的話,可要是十次八次不接,那就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了。從青山坳回來近一個月的時間里,我總是有事沒事去林小迷的辦公室,林小迷當著我的面按掉手機已經有了七八次。我想,僅當我一個人的面就按掉了這么多次,那還有別的人呢?就不光是七八次了吧。究竟是誰讓她不便在外人面前接電話呢?
這件事情像團迷霧一樣終日籠罩在我的心頭。要不是查電話清單是犯法的事情,我真想去電信局查一查,究竟是何人的電話讓她給按了。
更讓我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林小迷往往在按下完手機后就打短信。這樣的事情我看到的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林小迷為什么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如此神秘?
難道,在她的生活里的確存在著另外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是誰?
他究竟有什么樣的魔力在操縱著林小迷的心?
為廖蘭蘭成功捐完款后,林小迷對我就態度雖然比以前熱情了,可更多的則是客套。林小迷那天從青山坳回來在酒桌上跟我說的曖昧的話每天都會在我耳邊響幾次。
這女人怎么反復無常呢?
不,林小迷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因為這個打電話神秘男人的出現,才讓她對我若即若離的。我一定要看看,這個男人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現在這社會,有些女人表面上看起來很端正,其實背后做的事情都是見不得陽光的。
林小迷會不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林小迷實在是太優秀了,就好比一盤美味,誰都想嘗嘗滋味。像林小迷這般出色的女人這么長時間沒發現有人追,的確不可思議。
有一天上班,我甚至觀察到,林小迷臉色酡紅,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和同事打招呼也比以前主動歡快起來。只有經過愛情滋潤的女人的臉才會這般燦爛。
林小迷會不會是做了別人的情人什么的?
如果是這樣,我就趁早打消追她的這個念頭。別人嚼過的饃我是不會吃的。我把林小迷比喻成了一只饃。有了這個想法后,我興奮得又一夜未睡,我甚至為自己這個荒唐的比喻感到別出心裁。我老是這樣想,每個人的心里都藏匿著一條冬眠的蛇。
五
第二天開始,我就開始了跟蹤林小迷的行動。
上班時間,林小迷和往常一樣沒什么變化,下班的時候,我特意打了輛出租車在后邊尾隨。林小迷前兩天開上了一臺墨綠色的“奧拓”,這就更加引起了我的猜測。
憑她林小迷一個月只有兩千元的小小的國營企業辦公室主任,她怎么可能有條件購私車呢?
我早就了解到,林小迷的父母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企業的退休職工,兄弟姐妹又都不富裕,綜合以上這些,只有一種可能,這輛“奧拓”是別人給買的,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她的情人。
一想到這些,我的胸口竟然像堵了塊石頭似的。
一連幾天,林小迷都按時上下班,下了班以后幾乎不下樓。我躲在對面的咖啡館的臨窗位置,正好沖著林小迷家的樓。品著咖啡,我似乎嘗到了警察蹲坑的滋味。幸虧沒當警察。那時,我也有當警察的機會,只是后來因為這家企業的待遇比當警察要高,所以,我選擇優進企業。要不是因為調查林小迷,我才不會遭這份罪呢。
到了星期五晚上10點鐘,我意外地發現,林小迷開著她的“奧拓”出來了。我就開著從朋友那兒借來的“奧迪”在后面尾隨。大約過了十五分鐘,林小迷的“奧拓”在明泉夜總會門前停了下來。
明泉夜總會是市里數得著的大型娛樂場所之一,一般的百姓根本無緣踏足此地。
林小迷到這地方來做什么?
閃耀的霓虹燈下,我看得清清楚楚,林小迷穿著一套時新的牛仔褲,細高跟皮鞋,紅色的體恤衫,頭發披散著。以往,林小迷都是一套極其普通的打扮,梳著馬尾巴,今天晚上的形象,我還是頭一次看見。很顯然,她今天晚上刻意地打扮了一番。
她到這地方來做什么?約會?唱歌?還是跳舞?
林小迷進去大約有五分鐘,我也進去了。
這地方對我來說并不陌生,原來的老總曾經是我的中學同學。我走了進去,我覺得一下子就好像踩進了另外一個時空,激光、分貝、尖叫、煙霧、生啤,我迅速地攪進了這個巨大的氣團中。磕磕碰碰中,我幾乎是摸索著找到一把靠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扎著馬尾巴的侍應生走了過來低著頭湊在我耳邊問我,先生,您有會員卡嗎?
我搖了搖頭。
侍應生極有禮貌地說,那就請您按非會員付費,您交一百五十元。
我平時對扎馬尾巴和留著亂草般的胡子的男人最為反感,也不知道他們自己怎么想的,將自己弄得不倫不類的,換了以往,我還非得好好打量一下這個扎著馬尾巴的侍應生不可,可此是的我哪兒有閑心跟他磨嘰,一邊掏錢眼睛一邊往發狂的人群里尋覓。工夫不大,一瓶冰鎮的礦泉水遞了過來。
此時的舞廳成了一鍋沸騰的水,那些發狂的舞者仿佛將自己溶合在天地間了。我在人群中尋覓著,費了好大勁,我才看見舞得正歡的林小迷。
此時的林小迷迷已經和以往判若兩人!
以往的林小迷是一個端莊文雅的淑女,而此時的林小迷竟成了一個不撓不扣的浪女。林小迷的臉上蕩著滿足的笑容,周圍的一切仿佛都不復存在。我驚奇地發現,林小迷將體恤衫的前擺系了個扣,雪白平坦的肚皮和漩渦般的肚臍眼兒時隱時現,豐滿的胸脯波隨著舞姿浪般一起一伏。
我沒想到,林小迷居然有這么飽滿的胸部。這是以前我從未留心的,或者說,林小迷平日很少穿那種強調胸部曲線的衣服。可現在它們毫無遮掩地驕傲地頂立著,挑戰般地沖撞著我的目光。
天哪,那是林小迷嗎?!
是那個默默資助貧困女大學生的林小迷嗎?
是那個平時連笑都很少露一下牙齒的林小迷嗎?!
此時的林小迷就像上足鬧了發條的鬧鐘,身體隨著那撩人的舞曲扭動著。林小迷今晚的衣服穿得少而貼身,因為寬皮帶緊身牛仔褲的包裹,使林小迷的雙腿更加緊繃。我甚至還發現,林小迷腰部和臂部的線條非常的美。我喜歡的就是這種腰和臂部有著完美曲線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就好像一把豎起來的大提豎,隨時能激起我彈奏一曲的欲望。
大概是由于燈光的閃爍使舞廳內的各個角落顯得撲朔迷離,使林小迷沒有發現,一個躲在暗處想進一步了解她的男人正在窺視她的一舉一動。隨著舞曲節奏的加快,林小迷的身體也表現出異常的亢奮。
這時,一個扎著馬尾巴留著絡腮胡子的高個兒男人貼到了林小迷身邊。
又一個扎著馬尾巴的男人!
我惡心得都想吐。
娘的,什么風格,還以為自己是什么藝術家呢!真正的藝術家也不見得扎馬尾巴留著大胡子。這年月,什么人都有。
馬尾巴滿面色相,一邊跳舞一邊貼著林小迷的耳根喊著什么。林小迷只是笑,沒有理他。馬尾巴見林小迷沒有什么反感,似乎受到了某種暗示,竟然張開螳螂般的長臂摟住了林小迷的脖子。
這舉動讓我吃驚不小,我真想拔開人群沖過去給那家伙一個當頭炮。可想一想還是忍住了。自己要一時的沖動,整個計劃就會暴露,人家林小迷會怎么看我?再說,我還得看看林小迷對這個男人的態度。沒準兒,這就是那個給她打電話她回短信的那個神秘男子。
可又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兩人約會,怎么會到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我沒有想到,男人伸手摟住了林小迷的脖子,林小迷只是象征性地將他的胳膊撥開了,隨后那男人就將她摟在了懷中,兩個人居然跳起了貼面舞!
我看得清清楚楚,林小迷眼神迷離,臉上露出興奮的略帶些許羞澀的微笑,任憑男人那雙粗大的手在她身上摩挲。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林小迷怎么會這樣呢?如果說剛才林小迷徹底地拒絕了馬尾巴,我的心情還會對林小迷存在一線希望。人必竟是肉體凡胎,都市生活壓力太大,偶爾到此來放松一下本來無可厚非,可要是這般放縱,就是迷亂了。
看著林小迷在男人懷里沉湎的樣子,我的心里就像飄浮在空中的稻草。林小迷的反差給我帶來的是一種震撼,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林小迷在我心中的形象統一起來。我在心里不住地嘀咕,林小迷怎么會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手里的冰鎮礦泉水都化成了水,可我的心卻是涼的。我在自己問自己,我最近日子偷窺林小迷的隱私又有什么意義呢?一種極度失落的感覺在我身上溢散開來。我抬腕看了看手表,自己整整在這個陰暗的角落里呆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卻讓我了解到了一個讓我心儀女人的另一方面。
現在,林小迷給我的感覺,就好比是一塊讓人作嘔的烤肉。自己今天晚上到這兒來,究竟又和人家林小迷有什么關聯呢?林小迷只不過跟我說過幾句在我看起來似乎有些曖昧話,她和我只不過同座坐過一次快艇,她讓我陪她去了一趟青山坳,回來后又請我吃了一頓飯,如此而已。看來,是自己的神經有些過敏了。
也許我壓根兒就不應當花這么大的精力來探求林小迷的私人空間。如果我不這樣做,最起碼林小迷留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一朵純潔的雪蓮花;而現在,卻成了一朵熱帶雨林中散發著尸味的香讓人生厭的臭百合。
從明泉出來,我找到一家酒店喝了個酩酊大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林小迷在我心目的中美好形象早就消失殆盡。我一邊喝酒,眼前就交替晃動著林小迷截然不同的兩種形象。這社會是怎么了,連林小迷這般好的淑女居然在背后這般放縱自己。這哪兒是什么人啊,分明是一個攝人心魄的女妖!
六
我照例上我的班,林小迷也照例上她的班,我們兩個人依然見面時熱熱乎乎打個招呼,只是我再也不到她的辦公室有事沒事打她閑聊了。有時候,望著林小迷蝴蝶般飄來飄去的身影,不由為自己當初的荒唐追蹤感到好笑。
天地間有陰有陽,而人都有雙面性啊。可如此反差的現象出現在林小迷身上,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我知道,林小迷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大得折扣了。我怎么可能和這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呢?幸虧發現及時,不然,和這樣濫情的女人結婚,非戴頂漂亮的綠帽子不可。
雖然林小迷仍然會時不時地在公共場所按掉手機,然后往外發送短信,可我并沒有見到那個扎著馬尾巴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出現。在明泉夜總會所有發生過一些好像跟林小迷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想判斷一下,這個馬尾巴究竟是不是林小迷的固定男友。
有了這個想法之后,我很為自己得意了一番,原來已經熄滅了窺探林小迷私人空間的火焰又熊熊燃燒起來了。
我又借了一部車。
下班后就蹲守在林小迷家樓對面的街道上。
坐在汽車里,看著林小迷在自己車窗前走過去,心里的興奮無以言表,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窺視自己感興趣的人的隱私是如此的富有刺激性。
觀察了一個星期。
我發現,林小迷僅僅是星期五昨上十點鐘從家里去明泉夜總會。像第一次看到的那樣,林小迷這次也穿著十分性感,用薄透露來形容她的穿著毫不為過。
這次,林小迷的眼睛下面貼了一滴亮晶晶的東西。
是眼淚?
鉆石?
還是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時髦化妝品?
我的判斷沒錯。
這次和林小迷在一起跳舞的不是原來那個扎著馬尾巴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了,而是另外一位身材瘦高的白臉兒男人。看著林小迷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旁若無人狂歡的樣子,我的心里又為林小迷鳴不平。現在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喜歡長著線黃瓜身材刀條臉兒的單眼皮小白臉兒。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個爺兒們?
猜測得到了證實后,我的心里雖然有些不是滋味可還是輕松了許多。我嘆息了一口氣,從明泉出來。我知道,自己是再也不會做這種無聊的蠢事了。
半個月后,因為公司要派一名高級管理人員去國外進修,因為林小迷的事情,我心情很不好,就申請出國去了。
我愣在那兒了,王主任,林小迷呢?
王主任說,怎么,您不知道嗎?林小迷在半年前就去世了。她來咱們公司前就已經查出是胃癌晚期了。噢,對了,林小迷在臨終之前曾經特意叮囑過我,她辦公室窗上那盆花讓我在你回來時代她送給你。
王主任說到這笑了,看來,林小迷對你不錯啊!全公司這么多人,唯獨提起了你。
自己心中的那條作祟的蛇啊!
我恍然大悟。
林小迷這樣做就是為了麻醉自己!
望著王主任送來的那盆巴西木,一掬淚水從我的眼睛里悄然滾落。淚光中,我分明看到,林小迷站在門口微笑著向我走來……
責任編輯:王樹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