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境順應對禁忌語語用效果的影響

摘要 語言禁忌不僅是一種普遍的語言現象，也存在于人們的社會文化思維范疇中。在全球化趨勢日漸顯性化的今天，在文化沖突與文化融合的特征愈發凸顯的背景之下，如何通過語言禁忌的研究管中窺豹，深入思考文化夾縫中的文化發展態勢，并引入語境的元素，因勢利導地運用順應理論觀察其語用效果已成為一項學術前沿課題。本文將從語用學角度，以交際語境順應論為理論基礎，通過對比研究基于語境的禁忌語用效果，研究不同語境下準確使用禁忌語對跨文化交際的積極影響。

關鍵詞：禁忌語 語用學 順應論 語境

中圖分類號：H0 文獻標識碼：A

一 引言

禁忌屬于社會文化思維范疇，而非簡單的語言現象。其明顯的社會性和歷史根源決定了它的研究背景必須突破語言的桎梏，將其放置于語境、語用及社會的大環境下。禁忌一般分為行為禁忌和言語禁忌。拋開行為禁忌，本文擬將視角專注于語言禁忌之上。“禁忌語最初是指人類對主客觀及其區別有了認識之后，基于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對人、物之別的認識所產生的語詞回避，是人類不理解自然現象和自然力的本質在語言中的反映”（孫煒、許嘉璐，2007）。“在科學不發達的時代，人們相信某些言語行為會招致厄運，為保平安，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維護禁忌的實施。在不得不使用這些言語的情況下，交際雙方會選擇用委婉的方式表達”（吳小平，2004）。如今，禁忌語泛指人際交往過程中，在某些場合不適合使用的詞匯或句子。

對禁忌學的早期研究主要結合人類學，社會學和人種學。20世紀80年代末，隨著對語言的研究向社會學視角的轉換，禁忌語日漸吸引了更多學者的關注。從最初的禁忌語的分類、發展到英漢禁忌語的文化異同比較，如今，將禁忌語和語境結合起來研究已成為一個新的視角。2010至2012年間，知網檢索結果顯示有76篇禁忌語方向的論文發表，其中從語用學語境順應論角度研究禁忌語的論文僅一篇。本文旨在通過對比研究英漢禁忌語在不同語境下的語用效果，指出準確地在特定語境下使用相應的禁忌語可帶來的意想不到的交際效果。

二 Verschueren的語境順應論

1 語境與意義

傳統的語義學家把意義看作是語言文字本身固有的屬性，認為意義是固有的，不受外界因素如時間、地點等的影響（俞東明，2011：9）。語用學的歷史約為30年左右，其強調要將語言文字本身的意義和它的使用背景結合起來分析，更側重語言的言外之意，目的是進一步弄清誰在什么情況下處于何種目的用了這個詞或者句子，即研究話語意義或交際價值，從語境的視角研究語言的實際意義。

禁忌語及其文化背景即語境相伴存在。從語用學角度來看，為達到相互理解并使得交際能順利進行，交際雙方除了需要最基本的語言知識外，還必須了解很多語言外的知識，包括交際情景常識、社會背景知識以及對交際對象的了解（俞東明，2011）。具體包括社會文化規范、行為準則以及所處特定文化中的會話規矩的了解等。例如，應避諱詢問年齡、收入、財產、婚姻、政治傾向等涉及隱私、容易觸發宗教沖突或引起對方不快的范疇。對交際發生的場合，雙方的地位等必須納入考量。

2 順應論

語言順應論是由Verschueren在Understanding Pragmatic（2000）一書中提出。基于語言本身所具有的變異性、商討性和順應性的特點，順應論認為，語言的使用是在意識程度不同的情況下進行語言選擇的過程。變異性使語言選擇成為可能；商討性指語言選擇是非機械性的，而是在高度靈活的語用原則和語用策略的指導下完成的；順應性則指語言使用者能從可供選擇的不同語言項目中靈活地做出恰當的選擇，從而盡量滿足交際的需要（俞東明，2011：121-122）。順應指交際要順應語境關系、語言結構和意識狀態。交際過程是由交際雙方動態創造和調控的，需要基于交際目的對語言的各個層面（包括語音、詞匯、句子結構等）做出選擇。順應論的研究構建了語用學的基礎結構，并呼吁學者從宏觀角度觀察和研究語言。換言之，語境順應論下，禁忌語并非意味著完全禁用，而是如何善加利用。禁忌語和語境的順應關系是把雙刃劍，其使用不僅要順應語境，也可塑造語境。

三 語境順應論對禁忌語功能的影響

根據順應論，交際語境包括語言使用者、心理世界、社交世界等因素（俞東明，2011）。根據不同的交際目的，禁忌語可以在相應的語境中用于表達憤怒、激動、驚訝、恐懼甚至表達愛意。禁忌語的使用需根據語境和交際目的，從交際雙方的心理世界、社交世界等方面進行考慮，并且對話語做出相應的調整和商洽，最后給出順應交際的選擇。以下通過幾則中英文禁忌語使用實例來做具體分析。

1 語言使用者對禁忌語語用功能的影響

語言使用者是交際語境的中心，因為語境要靠語言使用者的認知激活來最終發揮語言的交際功能。此處的語言使用者包括談話的產生者和接受者，不僅包括說話人和聽話人，還包括和談話內容相關的其他人。

王夫人因說：“……我就只一件不放心：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廟里還愿去，尚未回來，晚上你看見就知道了。你以后總不用理會他，你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沾惹他的。”黛玉素聞母親說過，有個內侄乃銜玉而生，頑劣異常，不喜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外祖母又溺愛，無人敢管。今見王夫人所說，便知是這位表兄，一面陪笑道：“舅母所說，可是銜玉而生的？在家時記得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叫寶玉，性雖憨頑，說待姊妹們卻是極好的。況我來了，自然和姊妹們一處，弟兄們是另院別房，豈有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和別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愛，原系和姐妹們一處嬌養慣了的……所以囑咐你別理會他。他嘴里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沒日，瘋瘋傻傻，只休信他。”黛玉一一的都答應著。（《紅樓夢》第三回）

這里的交際語境是林黛玉初到外祖母家，拜見舅母王夫人，談論到寶玉的一段對話。語言使用者為王夫人，黛玉和寶玉。黛玉是外甥女，初來乍到，王夫人是長輩，在介紹自己的兒子時卻用了“混世魔王”“孽根禍胎”“瘋瘋傻傻”這樣的禁忌語，且是“笑著說”。熟悉《紅樓夢》的背景便可理解此處所要達到的語用效果不僅僅是中國母親在提及孩子時普遍會使用的謙虛的說法，也是王夫人在長子過世后，對唯一的幼子的疼愛之心。此處的禁忌語實為表達喜愛之情。黛玉會意，雖內心知道寶玉確實可用“頑劣異常”、“喜在內幃廝混”這些禁忌語來形容，但以她初進賈府、無依無靠這樣的地位，是萬萬不可隨意說話的，且這樣的禁忌語，做母親的說出來是疼愛，別人說就是冒犯了。因而她的回答順應了王夫人講話的真正目的，使用了“憨頑”“對姐妹卻是極好的”這樣的褒義的言辭，討了王夫人的歡心，才使得交際得以順利進行。

另一個典型的例子出現在《紅樓夢》第十七回。交際語境是大觀園竣工，賈政帶著寶玉邀請眾客同游大觀園，每到一處便請眾人題字，實則測試寶玉的功課。本章節主要的對話形式是寶玉題詞，眾人附和，賈政點評。這里主要分析對比賈政和眾清客對寶玉題詞的評論：

眾人聽了，都贊道：“極是！二世兄天分高，才情遠，不似我們讀了迂腐書的。”

賈政笑道：“不可謬贊。他年小，不過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罷了。”

眾人都哄然叫妙。賈政點頭道：“畜生，畜生，可謂管窺蠡測矣。”

眾人聽了，亦發哄聲拍手道：“妙！”賈政喝斷一聲：“無知的孽障！你能知道幾個古人，能記得幾首熟詩，也敢在老先生前賣弄！”（《紅樓夢》第十七回）

賈政的本意是考問寶玉的學業，然而無論寶玉答得是好是壞，賈政一律都是批評，并且使用了“畜生”，“孽障”等禁忌語。這與中國封建社會的特點密切相關。作為封建大家庭的家長，周圍客人的官位又都低于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賈政通過選擇一些禁忌語來順應自己的目的，即在眾人面前展現其威望，體現自己家教嚴格、教子有方。從賈政的“笑”及“點頭”中不難看出，他并非不滿意寶玉的回答。賈政雖嚴厲批評卻依然讓寶玉繼續發表自己的意見，除了展示自己的嚴父形象，也在向周圍人驕傲地展示兒子的才華。而眾人皆深知賈政的用意，因此在語言的選擇上除了附和就是贊嘆，順應了賈政的心理，討了其歡心，使得交際取得了皆大歡喜的效果。

2 交際者心理世界對禁忌語語用功能的影響

Verschueren認為，語言交際是人心智與心智之間的交流，說話人選擇語言的過程是一個順應自己和聽話人心理世界的動態過程。《紅樓夢》第十九回中，襲人試探寶玉，說家人要贖她回去，寶玉留她不得，便嘆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該弄了來，臨了剩我一個孤鬼兒。”后又見襲人并非真心離去，忙笑道：“你說，那幾件？我都依你……只求你們同看著我，守著我，等我有一天化成了飛灰，飛灰還不好，灰有形有跡，還有知識。等我化成一股輕煙，風一吹便散了的時候，你們也管不得我，我也顧不得你們了，那時憑我去，我也憑你們愛那里去就去了。”急的襲人忙握他的嘴，說：“好好的，正為勸你這些，倒說的更狠了。”

封建社會對死是相當忌諱的，除了不能提死字，就是比較委婉的說法也不能輕易表達。在這段對話中，襲人一說要走，寶玉便用了“孤鬼兒”“化成灰”“化成輕煙”這樣和死相關的禁忌語來順應自己孤單、委屈的心理，埋怨襲人離自己而去，并借這樣賭氣的話來達到挽留襲人的目的。而襲人通過“急的忙握他的嘴”，順勢讓寶玉答應為留下自己而做出改變，達到了她的交際目的。

3 社交世界對禁忌語語用功能的影響

社交世界指影響語言交際的各種社會因素，如社交場合，不同場合的社交規范等等。語言和社交的順應無處不在，一切社交因素都會直接影響交際風格、內容和語言方式的選擇。

此處有兩個例子，均出自《紅樓夢》第四十回：

例1：鳳姐兒道：“菜里要有毒，這銀子下去了就試的出來。”劉姥姥道：“這個菜里有毒，我們那些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

例2：那板兒略熟了些，便要摘那槌子去擊，丫鬟們忙攔住他。他又要那佛手吃，探春揀了一個給他，說：“玩罷，吃不得的。”東邊便設著臥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板兒又跑來看，說：“這是蟈蟈，這是螞蚱。”劉老老忙打了他一巴掌，道：“下作黃子！沒干沒凈的亂鬧。倒叫你進來瞧瞧，就上臉了！”打的板兒哭起來，眾人忙勸解方罷。

這里的交際語境是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恰逢賈母在大觀園設宴。眾人一心捉弄劉姥姥為樂，劉姥姥心知肚明，言語間極盡逗樂，討好賈母。在第一個例子中，鳳姐提到銀可以驗毒，姥姥便提到了“毒死”二字。上文提到，即便是當今社會，“死”字依然是人們忌諱使用的禁忌語。而劉姥姥則脫口而出，并不擔心因此冒犯賈母。原因就在于，封建社會尊卑有別，對于地位尊貴的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提到“死”的，而對于地位低的人而言，說出這樣的話則有一種損己尊人的效果。劉姥姥那句“哪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順應了當時的社交原則，通過塑造自己卑微的形象來順應并達到吹捧和娛樂眾人的效果。同樣第二個例子中，劉姥姥打板兒，責罵他是“下作黃子”，“下作”作為禁忌語是不適合用在無知小兒身上的。姥姥對自己的孫子不惜用這樣的禁語目的也只有一個，嚴格順應當時的社交規矩，不敢逾越一步。因此在這兩個例子中，禁忌語的功能是為了顯示社會地位的尊卑。

四 結語

禁忌語自身的特殊性使得人們極易將其誤解為是被禁止的語言從而忽略其重要性。需要強調的是，禁忌語作為語言的一部分，對其的認識不應停留于靜態分析，而要將其和交際語境結合起來分析。不同語境中禁忌語的準確使用可以使語言更具吸引力，促使交際順利進行。基于交際語境順應論的禁忌語研究，對翻譯、二語教學和跨文化交際都有很好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 孫煒、許嘉璐：《文學作品中的語言禁忌現象解析》，《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07年第2期。

[2] 吳小平：《英漢禁忌語語用文化比較》，《南昌航空工業學院學報》，2004年第6期。

[3] 俞東明：《什么是語用學》，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

[4] Versechueren，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Edward Arnold Ltd，2000.

[5] 唐路一、戈玲玲：《交際語境順應視野下的禁忌語語用效果分析》，《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1998年第5期。

作者簡介：杜盈俊，女，1984—，江蘇常熟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化、英語教學，工作單位：常熟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