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莎士比亞歷史劇中的丑角群像

摘要 莎士比亞的歷史劇中活躍著一群小人物，他們有著滑稽的行為和言語，他們的命運關系著情節的發展與時代的進步，他們的存在使得莎士比亞的歷史劇獲得了觀眾經久不衰的喜愛。本文主要分析了丑角群像的特點、對戲劇結構的作用，并對刻畫這些丑角的原因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威廉·莎士比亞 歷史劇 丑角群像

中圖分類號：I106.3 文獻標識碼：A

英國文藝復興時期偉大的劇作家威廉·莎士比亞在其一生的創作生涯中留給世人許許多多寶貴的文學財富。其中包括了赫赫有名的四大悲劇、四大喜劇在內的諸多文學作品、一百五十多首十四行詩，以及兩首長詩。莎士比亞的創作生涯一共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其中第一時期最有代表性的是九部歷史劇，包括《亨利六世》《理查三世》在內的這些歷史劇形象生動地刻畫了英國歷史上出現的動亂，塑造了一個個有鮮明特色的君主形象。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這些君主、貴族之外，還有一大批觀眾喜聞樂見的丑角形象。所謂的丑角并非指的是外表丑陋的角色，而是在這些丑角身上往往帶有很多獨特的人物性格，他們內心的巨大矛盾集中體現在他們一副天生滑稽的笑臉或是一副惹人反感的苦相上。在莎士比亞的筆下，這些人物往往能夠營造出歡快的喜劇氛圍，讓觀眾捧腹大笑，享受愉悅之情。當然，莎士比亞之所以塑造了這么一大批丑角形象并非單純地博觀眾一笑，這些丑角的存在對整部歷史劇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 丑角群像的形象特點

正如前文所說，丑角之所以稱為丑角，并非他們有著丑陋的外表或是卑鄙的內心。這些人物的塑造也并非是作者刻意丑化以突出其他形象的高潔。相反，這些丑角往往是莎士比亞所要贊揚表彰的。如果仔細分析這些丑角的言語和行為，可以發現，雖然他們的話語看似荒誕不經、毫無邏輯，但是針對某事件的真相往往是通過這些“胡言亂語”所體現出來的，這些荒誕的話語一般都蘊藏著深刻的哲理知識，使人不能小覷。與之構成的對比的是那些看似高貴典雅、彬彬有禮的上層人士（國王、貴族、貴婦），他們雖有著華麗的外表，但是卻虛偽做作，甚至內心十分下流卑鄙。因此，通過對比，觀眾很容易愛上這一群雖然有很多缺點的，但是本質卻是真誠、樸實的小人物。

丑角的構成是形形色色的，并非僅限于某一職業或某一地位。但是，總的來說，莎士比亞創作的丑角是一群與上層統治階層相對的人物，其中包括了正在崛起的新興資產階級，商人、手工業者、乞丐等等，甚至包括了落寞的貴族階層。《約翰王》中的菲利普、杰出的農民起義領袖杰克，以及一大批跟班、仆人、小學徒，我們都可以把他們歸為丑角。這些丑角在歷史進程當中扮演著推動者的角色，他們不滿于現實，企圖變革傳統封建社會并將其付之于實踐。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丑角代表的是反對舊勢力、推動社會向前發展的進步勢力。

丑角的性格特征言行舉止在與傳統封建社會要求下形成的人物特征具有很大的差異，甚至可以說他們顛覆了封建社會形成的世界觀和倫理觀。傳統貴族人物自私自利，注重名譽，將個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虛偽作態。丑角雖然不是“完人”，但是他們從來不掩飾遮蓋自己的缺點，他們坦率地將自身的弱點暴露在人們面前，用真誠、直接的方式獲得他人的理解。正因為他們有著這樣的樸實品質，因此丑角群像凝聚成了一股神秘的力量，這股力量推動著歷史劇的發展，不僅影響了王權和貴族權力的斗爭，也推動了下層社會與貴族階層的斗爭。例如，在《約翰王》中，由于哈爾王子敢于走進百姓，了解他們的真實想法，并在戰爭中與士兵并肩作戰，因此獲得了百姓的支持，一步步走向了王位。這些都是莎士比亞敏感地捕捉社會矛盾，并通過戲劇人物展現出來的形象體現。

因此，我們在分析這些丑角群像的時候，不能單一地從戲劇入手，而是應該將其放在歷史背景當中，深刻考察這一事件所體現出來的歷史矛盾。

二 丑角群像的結構作用

將莎士比亞的丑角生活環境和上層貴族的生活狀況進行對比，一幅反差巨大的畫卷就徐徐展現在我們面前。一方面是潦倒不堪，貧窮困苦的鄉村和市井，另一方面是奢靡華麗、琳瑯滿目的上層社會；一方面是充滿活力與人情味的市井生活，另一方面是枯燥、虛偽的貴族生活。這兩幅反差巨大的畫卷，相互平行卻又時而交叉形成了一種“復調式”的結構：一方面是對王權的擁護和保持，另一方面卻又展現出巨大的矛盾，想要推翻現有的制度，建立一套新秩序。丑角群像扮演的就是第二種現象的推動者和主導者。

這種“復調式”的結構在《亨利四世》當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觀眾在這一歷史劇中不斷來往穿梭于奢靡的宮廷生活以及貧窮溫馨的市井生活中。華麗宮廷王府與平凡的小旅店的畫卷不斷交錯展現，王公貴族、普通百姓各自扮演著不同場合當中的主角。王公貴族在富麗堂皇的宮廷式建筑里爾虞我詐、勾心斗角、虛偽作態、斗得你死我活；福斯塔夫在破敗的小酒店里放縱恣意、撒潑耍猴、自由自在。貴族們打著正義為百姓謀福利的旗號為自己爭取最大的金錢和地位利益，百姓在這種罪惡的統治下潦倒貧困，甚至有些處于死亡的邊緣。觀眾面臨著巨大差異帶來的強烈的感官刺激和心理沖擊。

“復調式”的結構不僅僅局限于整部歷史劇當中，也在其中某一場的戲劇刻畫得淋漓盡致。同樣以《亨利四世》為例，在第五幕第四場當中，兩位貴族階層哈爾王子和霍茨波兩個人在決戰前首先長篇大論了自己的身世背景，雙方都希望在言語上擊敗對手，表明自己是為了榮譽而戰，接著才進行真正的決斗。霍茨波在交戰中死去，但是在死前依然引吭高歌，發表豪言壯語，之后在自以為的榮譽中死去。哈爾王子在勝利后也發表了長篇的議論，認為自己是成功捍衛了榮譽，表現出莊重肅穆的感情。同樣在這一幕中始終貫穿著丑角。以福爾塔夫為代表的丑角，他們從來不宣揚為榮譽而戰，在他們眼里，榮譽不過是像一陣空氣，人死了之后就不會有感覺，所以不需要如此看重。在作戰中，他們只看重自己的性命，所以他們不在意是不是毫無尊嚴地去裝死，而在看見哈爾王子砍死霍茨波時，又立馬跑上去在霍茨波的背上砍幾刀，希望從中得到軍功。這一滑稽的行為給莊重肅穆的戰爭場面增添了喜劇色彩，也構成了“復調式”的結構。

在這種“復調式”的結構中，丑角群像還存在解構的作用。我們往往看到這樣的情形：貴族在自己生活的圈子披上偽善的面具，爾虞我詐，用一個謊言去掩蓋另一個謊言，為自己的自私貪婪尋求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他們一個個都妄圖成為正義的化身，希望自己代表著真正的權威和正義。但是，往往在這一時刻就會有丑角出現。他們往往一出現就給貴族一個措手不及，三言兩語滑稽的表演就瞬間瓦解了貴族構建的虛偽世界，這就是所謂的解構作用。同樣以福爾塔夫為例，他在哈爾王子和霍茨夫的戰場上裝死，這是貴族所最為不齒的，他的“死而復生”挑戰了貴族宣揚的為榮譽而戰，讓貴族構建虛偽世界瞬間崩塌。莎士比亞以這種滑稽的丑角形象揭露了上流社會的虛偽和可笑，讓他們的虛偽作態仿佛成為了觀眾的笑料。

這種“復調式”除了在《亨利四世》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以外，丑角的解構作用在莎士比亞的其他歷史劇中也發揮著巨大的作用。莎士比亞希望通過用這種形式來表明封建主義已經不能再盛行下去了，群眾也不能再接受貴族階層的腐敗統治，新興的資產階級正在崛起，逐漸被廣大人民所接受。

三 丑角群像發自內心，源于社會

莎士比亞完全可以把人物刻畫得更加美好，但是他卻采用了這種滑稽的形象來刻畫與貴族階層對抗的人們，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

1 莎士比亞受到傳統因素的挑戰。人們經過長期潛移默化的習慣影響，已經適應了大人物占據著喜劇的主角地位，即只有足夠體面才能承擔主場的角色。而下層貧民是沒有機會占據主場地位的，正如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已經失去了話語權一樣。而戲劇是生活的反映，這也就決定了平民階層不可能占據歷史的主場。因此，莎士比亞在其創作過程中延續了這一傳統，但與此同時，莎士比亞以其敏銳的眼光發現了歷史的細微變化，即一直被貴族階層嘲笑的平民階層新興資產階層已經開始逐漸走向歷史舞臺，他們的地位在悄然發生變化。因此，莎士比亞用一個新穎的形象展現了這些變化，既有傳統的特色，又體現了時代的新特征。可以說，丑角群像是莎士比亞借鑒傳統的一個偉大的創作。

2 歷史劇特定的戲劇模板決定了人民群眾以丑角的形象展現在世人面前。歷史劇之所以稱之為歷史劇，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創作過程必須取材于歷史，必須根據史書和其他歷史資料進行創作。由于傳統的史書記載的都是王公貴族、王侯將相這樣的大人物，平民是鮮少有機會出現在史書當中的，因此這就決定了在莎士比亞的歷史劇當中，國王、貴族都成為了戲劇的主角。而丑角的出現則體現了莎士比亞的不平凡之處，他在結合現實的基礎之上，巧妙地將人民群眾以一種獨特的形式搬到了歷史劇當中，而且讓他們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莎士比亞的這種作為，源于其內心，他希望通過這種形式來傳達下層人民的心聲，讓歷史劇真正體現“歷史”二字。

3 丑角的出現與莎士比亞創作的目的有關。莎士比亞創作戲劇并不是單純寫作以打發閑暇時光。他的創作是為了謀生之用的，因此他不像傳統文人一樣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而是時刻站在觀眾的角度以求劇本能夠最大限度地使觀眾享受愉悅之情，能最大限度地吸收觀眾。鑒于此，歷史劇中的丑角就有了重要的意義。莎士比亞戲劇的主要觀眾是市民階層而非王宮貴族，因此，莎士比亞就必須最大限度地迎合普通人民群眾的口味。觀眾在欣賞戲劇之時，看到了與自己地位相同或相似的人物以一種滑稽的形式影響著情節發展的走向，在歷史劇中占據著重要的一席之地，對該戲劇的親切感就油然而生。他們發現在戲劇中的丑角幾乎完全吐露了他們的心聲，折射了他們真實的生活狀況，對這些丑角認可度和關注度就大大提高了。

在當時除了占據統治地位的貴族階層以外，其他幾乎所有的階層都可以被統稱為下層階級。這些階層在政治和經濟上都遭受了統治階層的壓迫，社會地位也較為低下，得不到作為一個人的應該有的人權。有的下層群眾還沉浸在統治階層的愚民統治中而不自知，因此表現較為愚昧、落后。但是在莎士比亞時代，有很多的下層人士已經開始覺醒，他們開始認識了社會不公平的本質，開始有了反抗意識，并逐漸付諸于實踐，希望挑戰當時的統治階級。莎士比亞基于這些現實創作了一大批的丑角，他們中間有些人落后腐朽甘于平庸，有些人胸懷大志卻裝瘋賣傻，有些人有著市民階層的小智慧，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實則都是基于現實而刻畫的，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莎士比亞作為一個文人用其獨特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立場。莎士比亞筆下丑角雖然有覺醒意識，但是由于其階級的自身盲目性不能發現社會問題根源之所在，因此這些丑角群像都帶有很多弱點，他們或好賭、或盲目自信、或貪圖小利……這些都是莎士比亞借用戲劇人物希望喚醒人民群眾真正覺醒的表現。雖然由于當時社會環境的影響，以及從自身的利益出發，莎士比亞不能完全站在人民的立場上與人民并肩作戰，但是他一直在用戲劇這一獨特的形式表明自己的立場，用丑角的形象來反映社會現實。

因此，我們可以說，莎士比亞歷史劇中的丑角形象使得其戲劇創作熠熠生輝，他們帶著各自鮮明的特色在歷史舞臺中經久不衰，這是莎士比亞的巨大貢獻。

參考文獻：

[1] 楊靜：《淺析莎士比亞歷史劇中丑角的戲劇功能》，《考試周刊》，201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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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婁素琴：《莎士比亞筆下福斯塔夫的狂歡性探析》，《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

作者簡介：王玉玲，女，1972—，新疆石河子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新疆大學外國語學院。